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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040_第三部分:论_明亮的血液与不灭的爱情-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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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液”意象有时代表创作灵感,有时借指爱情的美好,有时用过变革的赞美词,但无一例外都是具有温暖、光明、美丽、进步的积极意义。

    《设计重逢》未必是顾城的代表作,却非常有名。之所以有名,主要因为最后两句:“在灵魂安静之后/血液还要流过许多年代”;而这两句之所以有名,主要是因为顾城惨烈的死。在很多人眼中,“血液”代表了暴力和死亡意象,然而,比较“血液”在顾城其他诗歌中出现的具体语境,就会发现这样的解释实属误读,正如有些人谈论顾城“伤妻”时总喜欢望文生义地引用“那个爱她的人在砍一棵杨树”一样,是对诗歌的曲解,也是因人废言的实证。事实上,《硬币中的女王》中的“砍树”并没有暴力色彩,更与死亡无关,联系到前文“她一直严肃地坐在大海中央”,以及后文“树被抬进船厂”,砍树其实是一种拯救行为,是抵御物化的一种努力。当然这是题外话,可以暂时不谈。不过,看到“血液”就马上得出“嗜血”的推论,是想象力畸形发展的产物。“血液”在顾城诗中大多是温暖、光明、爱情等美好事物的代名词,有时候还代表了“诗心”。

    顾城在给谢烨的信中谈到自己的童年:“我从不说话,风在我耳边一直吹,在风停止的时候,草就吐出了香气,每种草都用自己的气味和我说话,那种话不用翻译,就能一直留在你的肺腑里,沿着血液流遍全身,我有一次割草时把自己的手割破了,草茎也流出洁白的血来,我看见了自己和青草的血液,我便也觉得痛,我看见每一滴血都像红宝石那样好,一粒粒那么新鲜,这时候我觉得我要说话了,对我的血,对绿色如茵的草,我说‘我要赞美世界,用蜜蜂的歌,蝴蝶的舞和花朵的诗。’”

    这里顾城谈到血液的时候,用了“好”、“新鲜”这样的字眼。新鲜的血液是自然精华的流灌,正是这样美好的自然,完美的天人合一,启迪了顾城的诗心,所以他在后面接着说,“这时候我觉得我要说话了,对我的血,对绿色如茵的草,我说‘我要赞美世界,用蜜蜂的歌,蝴蝶的舞和花朵的诗。’”

    顾城在谈到《布林》组诗的时候说:“时间的活塞一直推压到一九八一年六月的一个中午,我突然醒来,我的梦发生了裂变,到处都是布林,他带来了奇异的世界。我的血液明亮极了,我的手完全听从灵感的支配,笔在纸上狂奔。”

    他这次用“明亮”来形容血液,而明亮的血液带来的正是诗心,是诗歌创作的灵感。

    由此可见,“血液”绝不像是丑陋的暴力,恰恰相反,它代表了诗心诗境,是美好事物的代表。从顾城的其他诗歌中也不难找到例证。

    《熔接》第一首中,顾城这样写道:

    血液里充满细小的泡沫

    阳光在身边走着

    “血液”后紧接“阳光”,明快的色彩与《熔接》的题目互为印证。

    再看《在大风暴来临的时候》:

    让我们带着收获归来吧

    用血液使她们温暖

    用灵魂的烛光把他照耀

    请注意,这里“血液”和“灵魂”同时出现,一个带来的是“温暖”,另一个被比作“照耀”的烛光,前者温暖,后者明亮,同具正面意义,并不呈现对立冲突。正因为这样,后面才会有这样的诗句:

    这样,我们才能睡去

    ——永远安睡,再不用

    害怕危险的雨

    和大海变黑的时刻

    而在《我的心爱着世界》中,顾城说的更加明显:

    我的心爱着世界

    她溶化了,就像一朵霜花

    溶进了我的血液,她

    亲切地流着,从海洋流向

    高山,流着,使眼睛变得蔚蓝

    使早晨变得红润

    世界融化融入“我”的血液,天人合一的思想表露无疑。而在形容血液的时候,顾城同样选择了“亲切”、“红润”这样的字眼。这首诗创作的年代很早,可见一直以来血液在顾城笔下就没有某些人假想出来的负面意义。

    《郊外》一诗中的血液同样是那么美好,因为它与爱情或者“女儿”相关。和上文提到的顾城致谢烨的书信一样,顾城再次选择了珍贵而纯净的“红宝石”来形容血液:

    她比我那时更美

    她的血液

    像红宝石一样单纯

    会在折断的草茎上闪耀

    她的额前

    漂着玫瑰的呼吸

    血液甚至可以用来赞美“变革”,在1985年创作的《富兰克林》中这样写道:

    你是一个邀请闪电的工人

    用绸手帕轻轻扫过雷云

    你打落了宙斯的武器

    把它放进中学课本

    新世纪的血液开始流动

    综上所述,“血液”意象有时代表创作灵感,有时借指爱情的美好,有时用过变革的赞美词,但无一例外都是具有温暖、光明、美丽、进步的积极意义。

    比较顾城使用“血液”意象时的细微差别,会发现更有意思的现象。血液的浓烈、奔流、明亮往往和自然、爱情、诗歌等相联系,在很多诗歌中血液和阳光互为彼此,或在前,或在后,交相辉映。而血液的寡淡、凝滞和灰暗往往暗示着强烈的冲突,是严酷环境迫害所致。前者例证已多,如上文所引“血液里充满细小的泡沫”,泡沫容易让人联想起沸腾,而下文“阳光在身边行走”,太阳正好提供了热源。后者不妨再举几个例子。

    我没有一丝光亮

    血液像淡淡的河水

    ——《我是你的太阳》

    “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带来了血液的变淡,失落的意味非常明显。

    上次,也到过这

    是雨后,一个人

    两边是失神的泥沼地

    正在枯萎,中间是一条河

    一条水路,它凉凉的血液闪动着

    凉凉的,浮在嘴边

    ——《梦园》

    血液是凉的,与之相应的是“失神的泥沼地”,“正在枯萎”,整体色调是阴暗冷寂的。而在同一首诗的第一节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色调明快而鲜艳:

    现在,我们去一个梦中避雨

    伞是低的,也是红的

    你的微笑格外鲜艳

    为什么会这样强烈的反差?原因很简单。第一节是“我们”,而第三节是“一个人”,血液的暖热与冰凉,恰与爱情的得失对照。顾城的高明之处在于他用倒叙手法把过去通过回忆放在最后,先“思甜”而后“忆苦”,故此读来有不尽的余味。

    再看这一段:

    我被出卖了

    卖了多少谁能知道

    只有月亮从指缝中落下

    使血液结冰——那是伪币

    ——《我是黄昏的儿子》

    这首诗的成诗年代更早,是1973年写的。在顾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用血液的冷暖来变现情绪的起伏,境界的美丑。

    那么《设计重逢》究竟说了些什么呢?我以为不必拘泥字面的意思,也不必一定要探究文字背后的“主旨”。因为读诗不能像解算术题一样那样逻辑分明,只需大概划定理解的范畴就好,于此范畴内的任何解释都可以视为合理。《设计重逢》可以从三个方面去理解。

    其一是戏剧化的场景布置。尤其是第一节,“你”和“我” 分隔在道路两边,而煤车在道路间经过,不能阻隔视线却又造成实实在在的距离感,正符合诗中两个人物之间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非常像电影中的镜头。

    其二是孩童化的爱情。“设计”并非刻意的规划和安排,反倒带有孩童过家家般的轻松诙谐,在故作深沉中流露出童真稚趣。可以参见下面这首诗:

    在夕光里

    你把嘴紧紧抿起

    “只有一刻钟了”

    就是说; 现在上演悲剧

    “要相隔十年; 百年!”

    “要相距千里; 万里!”

    忽然你顽皮地一笑

    暴露了真实的年纪

    “话忘了一句”

    “嗯; 肯定忘了一句。”

    我们始终没有想出,

    太阳却已悄悄安息

    ——《在夕光里》

    诗中把“悲剧”、“相隔十年; 百年”、“相距千里; 万里”这些很严肃的字眼以顽皮甚至玩笑的语气出之,幸福的恋人却强自说愁,要“上演悲剧”,读起来只觉得可爱而又可笑。顾城的爱情诗大多与性无涉,诗中的恋人不是为爱痴狂的欢喜冤家,却像一派天真的童年玩伴,这和曾给顾城以很深影响的西班牙诗人洛尔卡(即洛尔迦)有着非常大的区别。“设计”是对未来的一种设想,正因为是设想,所以可以推测现实中应该恰好相反。不妨想象一下,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浓情密爱时候,玩笑般提到,如果以后分手,如果分手几十年后重逢,会是怎样的光景?于是就有了后面的种种假设,相逢的地点,“你”“我”的变化等等。排除最后两句,全诗的色调总体上是轻松明快的,“而你,怎么说呢”这句也非常口语化。因为末两句的风格不太一致,再加上“血液”引起的顾城之死的联想的误导,产生了很多本来可以避免的歧义。关于爱情的孩童化,谢烨写过《游戏》一文,可以参看。

    其三是城市与乡村的对抗。顾城这首诗用的词汇很有意思,凡是用来形容美好的事物,如蜂蜜、太阳、蚂蚁、花、青草、母牛,无一不源于自然,而用来形容丑恶的事物,如煤车、广场、让红红绿绿的市场,无一不出自城市。

    车站抬起手臂

    黑天牛却垂下了它的触角

    车站代表的城市和黑天牛代表的自然同置一处,显出鲜明的对比。而车站抬起手臂所暗示的趾高气扬和黑天牛垂下触角隐喻的失落挫败更是相映成趣。

    那么最后两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在风格和语气上会和前面的诗句有那么大的反差?爱情虽是孩童化的,但参与者毕竟是成人,要面对现实的种种压力和困扰,这在前文城市(严酷的现实)和乡村(美好的爱情)之间的对抗中已现端倪。虽然这对恋人以孩子气的轻松来蔑视现实的沉重,但爱情能否真能承受住俗世的重压,实在前途未卜,这也许正是两人“设计重逢”的深层原因。也就是说,“设计重逢”本身就来自对未来的不祥预感。男孩对“重逢”的“设计”是这样的:“我”的“笑容像折断的稻草”,而“你”仍然“健康得想统治世界”。“我”宁愿独自背负分别的憔悴,也要让恋人继续保持美好的形象,虽然这只会让两人的距离更加遥远。如此的“设计方案”,非深情之人不能道出。在顽皮的戏谑之后,心情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黯然下去,于是乃有最后两句:“在灵魂安静之后/血液还要流过许多年代”。即便生命终结,灵魂也“安静”,“我”仍然希望美好的恋人形象和美好的爱情一同延续下去。同年创作的《来临》一诗中有这样的字句:“我要在你的血液里诉说遥远的一切”,说的是时间的过去一维;而本诗中“流过很多年代”说的是时间的未来一维。血液如时间,具有绵延性,沟通过去现在未来;血液自具循环性,无所谓成住坏空。人时已尽,人世很长,肉身会腐烂,灵魂会“安静”,但美好的事物却周而复始,永世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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