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都商女 作者:张鸿疆-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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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哲海瞥了一眼儿子，猛一顿足，指着邹氏道：〃都是你，平时惯的！〃长叹一口气道：〃唉，本指望他能为盛儿报仇雪恨的，可惜可惜，中华气数已尽，一幅亡国败家之相啊！〃叹息一番，家也不想进，一转身，说了声〃我再去找哲元大哥、张自忠、赵登禹商量抗日大事〃，率领着亲兵向外走去。 邹氏急忙追上前来，惊恐地问道：〃日军真的就要打过桥来吗？我听刘太太说，华北军政委员会的那帮官僚都偷偷往重庆搬家了，咱们是不是也要做些准备？〃
〃夫人不必惊慌，〃宋哲海捋了捋八字胡，说道：〃就目前形势来看，日军还没有发动进攻的迹象，咱的目标太大，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会扰乱军心。〃
邹氏虽然点了点头，但仍然是一脸忐忑不安的样子，抖抖地问道：〃你们总是说中日在卢沟桥必有一战，事情真能发展到那一步？〃
宋哲海道：〃那还用说吗？〃
俩人边走边说话。他们的身后，仍然高一声低一声地响着：〃我要美人我要瑶琴啊……我要瑶琴啊……〃
5孙善老汉自元宵节被闹腾过之后，一直病在床上，妻子鲁氏和女儿瑶琴天天为他煎药，尽心尽力伺候左右。这天，瑶琴端药到床前，扶他起来道：〃爹呀，吃药吧。〃他咳了几声，就顺从地将药喝了下去。
鲁氏端上饭来，见丈夫脸色有了红晕，微微一笑道：〃她爹，看样子是好多了，来，吃些饭吧。〃
孙善道：〃打灯会回来就病了，那么些天，今儿总算好了些。〃瑶琴急忙为爹爹垫高脑袋，又为他捶肩拍胸，揉揉胳膊，却发现爹的眼里有泪，便问道：〃爹呀，你怎么哭啦？〃
〃哦……没…没有……我儿这么乖巧，这么孝顺，看着你，爹爹的病就好了一多半。爹没哭你瞧这阳光，刺的爹爹流起泪来……〃孙善抚摸着女儿的脑袋又道：〃你爹娘一生只得了你这一个女儿，我视你为掌上明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爹爹就没活路了！〃
〃爹呀！〃瑶琴一听到这话，就心酸落泪。她哽咽道：〃都怪我不好。娘不让我去，我却闹着去观灯，这才惹下事端，害得爹爹病了一场……〃
孙善道：〃也不全怪你，是爹爹想让我儿去开开眼界的。〃
鲁氏道：〃都别说了，我儿如今长大了，可不是从前小的时候。况且，又生得如此招人……〃想了半天，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口来：〃她爹呀，琴儿眼瞅着到了二八年龄，来求婚的人越来越多。姓罗的不成器，可他给我说过好几次宋家的事，人家虽然是大官，也不是像汪精卫那样主张投降的，再说人家大儿子就死在了抗日战场，二儿子浑是浑了点儿，可对咱瑶琴那个痴呀……〃
〃啪〃地一声，孙善拍了一下案几，险些把药碗震翻，他怒气冲冲说：〃我们孙家，从来不与官方交通想当年，琴儿的爷爷当上县令之后，被中央和地方的大官们相互倾轧，写了一首《彭泽令赞》，封金挂印，做了第二个陶渊明；我年轻的时候，也以为投靠官府可以报效祖国，一旦睁开眼睛，看到的全都是黑暗，全都是腐败，全都是肮脏的交易……如今，抗日成了时髦名词，咱老百姓听得还少吗？不错的，咱琴儿是要嫁人，但咱绝不巴结官府，大不了招个上门女婿，把我的烧锅酿酒技术传给他们，也就罢了。〃
这一席话，就是这个家的方针大计。孙善说完之后，鲁氏瞅瞅女儿，见瑶琴脸腮绯红，一言不发，自己也点点头，说着〃就这么着吧〃，一家三口吃起饭来。
6多日之后，宋府的宋兴，仍旧不分昼夜地痴喊：〃我要美人我要瑶琴姑娘我要美人啊……〃已经到了深度痴迷的程度，请来协和医院的著名大夫诊疗后，说是得了相思病，要治此病，并不是医药可以完全起作用的。
邹氏急得直跳，大骂那帮小厮们：〃都是你们这帮无用之徒，把我儿害成这样！〃小厮们吓得面面相觑，不敢多说一句话，都争着去干粗活儿，生怕被罚去伺候公子。
宋兴大叫大嚷着：〃都别去，都到我身边来我这就要见美人，快快给我唤去！快快将孙家那瑶琴姑娘给我请来！〃
邹氏上前道：〃儿啊！你胡闹些什么？这两日，你爹在书房写守城计划，若是让他听见，非把你剁成肉饼！〃边说边上前去捂儿子的嘴。
候在一旁的罗仁义也小心翼翼上前道：〃宋太太，小人改日再来看望公子吧。〃显然，他是经常来这儿的。
邹氏瞪了罗仁义一眼：〃我且问你，宋家对你如何？〃
〃这……〃罗仁义道：〃没说的，恩重如山！我罗仁义使的钱，多半是……〃
邹氏又道：〃既然如此，你还算是个有良心之人！我再问你，如今宋家有难，你帮还是不帮？〃
罗仁义点头道：〃为了宋家，我罗仁义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那好。〃邹氏将罗仁义拉到一侧，小声对他说：〃今日我特意请你来，不为别的，就是要为我儿冲喜的。〃
〃冲喜？〃罗仁义问道：〃宋太太，敢问如何冲喜？〃
邹氏道：〃大夫说，我儿这病是痴迷相思症，非药物可治，需要用人治……〃
〃人治？何为人治？〃邹氏望望儿子，在罗仁义耳边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席话。罗仁义听后，为难地说：〃这……恐怕……〃
邹氏见状，就许道：〃你若办成了，我赏你二百大洋，置产买房，样样不愁，你看如何？〃
〃这……〃罗仁义擦擦汗，眼珠子一转，故意说道：〃容小人再好好想一想……容小人再谋划谋划……〃
邹氏从小厮手中接过一封银圆，拍到他手里，这就生了气：〃怎么？还没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呢！〃
〃那是那是……〃罗仁义赶紧把银子装进口袋，大吸了一口气，立马爽快地拍着胸脯道：〃宋太太，小的我这就回去，为您筹划，为您卖命！〃
邹氏紧追一步：〃你何时给回话儿？〃
〃三日三日之内吧！〃说完，罗仁义就出了门。
邹氏转身回到宋兴身边，扶住儿子，喜滋滋地对他说：〃我儿有救了三日之内，你要的那美人，就入宋家帐纬！〃宋公子一听这话，〃呼〃地坐起来，紧紧拉住母亲的手，抖抖颤颤地说：〃娘啊，此话当真？你可别来蒙骗我呀！〃
邹氏道：〃自然当真！我儿静候佳音就是。〃
这时，宋兴的眼睛，呆呆地冲着前方，声声唤着：〃瑶琴姑娘你在哪儿？你快来呀……〃
第三章
那是三十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黄河决口，难民如潮。也是在路边的一个破庙里，我救活了一个女子，她呀，又漂亮又贤惠。
1 一九三七年的七月，南城天气格外闷热，正所谓七月流火。做生意的人，都懒懒散散，谁也不想出摊，或者出摊也不出力。街边大杨树上的蝉儿，拼命地叫着，像是要把天撕破似的。
忽然，一队日本大兵出现在了大街之上。他们举着太阳旗，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语在喊：〃皇军演习，一名士兵失踪，谁戕害了大日本帝国军人，谁就要承担责任！〃一边吼着，一边在各酒家店铺肆意搜查。
得到报告，十九路军的宪兵带着红袖箍前来交涉。胡参谋拦住那些日本兵，义正词严地说道：〃你们已经越过了卢沟桥，你们违反了中日两国签订的协议，请你们立即返回桥去，否则，造成的一切后果，由日方全部负责。〃
日本大兵们根本不理这个茬，三下两下，将胡参谋等人推向一边，继续搜查，说是务必要将失踪的士兵找到不可，否则与十九路军没完，否则就要对中国军民兴师问罪。
胡参谋等人被推被搡，没有办法制止日军行动，只好把情况逐级上报。总司令宋哲元下令，让各师各旅进行调查。经过一番折腾，所有部队都不知道日军演习之事，更没有发现日军士兵丢失。于是，宋哲元、张自忠、宋哲海、赵登禹联名下达命令，责令胡参谋及所属各部队，先礼后兵，在说明情况的基础上，把日本兵赶过卢沟桥去。
其实，所谓搞演习，本身就是子虚乌有；所谓士兵失踪，更是日军的借口。他们在南城散布了一通〃中国军队私自扣押日本士兵〃的谣言之后，退过桥去不到十分钟，便将早已装足弹药的大炮打响了。
〃轰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火柱，在宛平城炸响，一场蓄谋已久的侵略战争就此拉开序幕。街边上，本来懒懒散散的居民们，被突如其来的炮声吓得如惊弓之鸟，一会儿窜向东，一会儿窜向西，炸弹时不时在人群中爆炸，男人叫，女人嚎，老人嚷，孩子闹…… 〃日军打过卢沟桥了，日本真的侵略过来了……〃最最可怕的坏消息，终于如晴天霹雳，在南城炸响开来。在炮火纷飞之中，有人在抱头鼠窜，有人跑到孙家酒店门前高喊：〃孙掌柜，快逃吧！中日军队真的打起仗来了，政府要求咱向南撤呀，说是谁能跑到重庆，政府有赏银呢！〃
店里似乎有几个慌里慌张的食客，谁还有心思再吃饭？他们纷纷离席，各奔各的路去了。
一眨眼工夫，孙善见街上一片狼藉，男女老幼在惊恐之中奔跑着，呐喊着。更有一路从卢沟桥方向败退下来的十九路军士兵，高喊着〃鬼子来啦〃，在百姓中东冲西撞，居然抢劫起财物来了。
看了一会儿，孙善惊出一头冷汗来。他回身冲着楼上喊道：〃琴儿她娘，快收拾细软，带着琴儿，咱们也准备南逃啊！〃楼上的鲁氏，已经知道大事不好，慌慌地应了一声，就和瑶琴收拾起东西来。
孙善老汉正准备上楼去帮忙，忽然，冲进店来一帮身着军服的汉子，那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宋兴。
〃你……宋家公子？赶快走吧，到我这小店干什么？〃孙善还没反应过来，宋兴便要向楼上冲去。他一脸的急切，嚷道：〃瑶琴姑娘呢？日本兵杀过来了，孙大伯，你快让她随我南逃吧！迟了就没命了！〃
门外，停着宋兴开来的中吉普车，屁股后面仍然冒着浓烟，车没熄火，兵士们直催宋兴快走。而孙善却守住楼梯口，死活不让宋兴上去。
〃孙老伯，你也跟我一起走吧！〃
〃不！不！我们是平民百姓，死呀活呀，并无所谓！〃
〃岳父大人，日军是虎狼之师，根本不讲信誉，已经排山倒海似的压过来了……岳父大人，只有跟着我宋兴，瑶琴姑娘和你才有活路呀！〃
孙善摇着脑袋喊：〃谁是你的岳父大人？你快走！你快走！〃
宋兴见情况紧急，劝说无效，便不顾一切冲上前去，与孙善厮打起来。鲁氏与瑶琴带着包袱，正下楼来，忽见宋兴在此，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瑶琴姑娘！〃宋兴叫道：〃快随我来，千万别让鬼子兵掠了去啊！〃一边嚷一边拨开孙善和鲁氏，架起瑶琴就往门外拖。
〃娘啊爹啊……〃
瑶琴拼命挣扎。无奈她一个弱女子，怎敌得了宋兴手下那五六个兵士的撕扯？他们连拖带抢，硬是将瑶琴塞进了汽车。〃轰隆〃一声，一发炮弹在当街炸响，把对面那杜康酒家的门脸炸得乱七八糟，两个逃难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炸得血肉横飞。〃滴滴〃一声，在炮火之中，宋兴的汽车扬起浓浓的尘埃，一路呼啸，匆匆向南面奔去了。
〃天呐……〃
孙善呆望着街上那些尸体，远处那滚滚飞尘，颤抖地伸着双手，想要抓什么，但他什么也抓不住。跌倒在地上的鲁氏，艰难地爬起身来，挪到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