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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弁而钗-第12部分

小说: 弁而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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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拉,不忍出去。
    正是:
    风雨萧萧破(脊鸟)(令鸟),不堪凄咽泪交零。
    人生聚散浑难定,愁见飘飘水上萍。
    文韶道:“兄弟去吧,不要误了大事。”禁子道:“此身不死,相逢有日,不必悲伤。令堂在外立等,乘官在堂上,迟则退堂,又有变也。”文生没奈何,只得拜辞歌子,同禁子出监。禁子又替他脸上涂些黄栀水,妆得蓬头垢面,似非人形。禁子带到案前。知县看是十三四岁孩子,知非真贼,只是被强盗一口咬住不放,不好释放矣。见病得如此狼狈,便道:“着陈氏带回去。”禁子叫陈氏道:“带你儿子去。”陈氏走上堂来,不认得文韵,道:“在哪里?”禁子道:“这不是?”陈氏赶近前,一把抱定,大叫一声:“娇儿!”便昏死于地。果然文生不像旧时容颜矣:鹘面鸡形少色,蓬头垢脸无光。鹑衣百结褪青黄,行步崴蕤模样。
    病恹恹只欠一死,昏昏不辨两厢。可怜风流饱文章,倒与囚徒相傍。
    陈氏大叫一声,昏死于地,须臾复苏。满堂吏役无不堕泪,知县也将扇掩面道:“他是病中,你好扶他去吧。”禁子又把他扶出县(衙)门(外),低声吩咐道:“急早行事,迟则有变,我再不能救你了。”文韵点头会意。
    到家中见了嫂嫂,大家哭了一场,把从前事说了一遍。陈氏道:“老贼恁nen狠,只得避他一避。“当下收拾衣妆,当些银两。住了两日,恐生他变,正打点起身,恰好禁子放心不下,来催他避难。便道:“我替你背了行李,送你一程,指条路,你走好。”子母们哭了一场,欲留留不得,无可奈何,送至门前,怕人听见,不敢高声,含泪而别。
    此夜月明如花,禁子同他行了半夜,已到延陵地方。禁子道:“我有公事,不得送你了,前面是西山,搭船便到西湖。绕城便是关上,可搭船至镇江,由镇江(乘)舟至南京。此地方英贤聚集之处,可以安身。觅个机会,便好在那里过活,再莫作回家想。等此贼死了,才方回来得。千万保重!家内事我自当照管。”洒泪而别。正是:已嗟骨肉如萍梗,又向天涯作别离。
    禁子去了。文生背了行李,往西山而走。从来未曾出门,况是十三四岁如花似玉一般的一个小官,怎受此苦?
    但见:
    山险向人欹,深松暗路歧。
    惊眼惟烟雾,何处辩东西。
    路生人倦,早已走不动了,只得放下行李,席地而坐。恰好有只小船过,见文生有被套,便道:“大爷要往哪里去?”文生道:“上杭州。”舟子道:“来。”上了船,至松茅场凑了一伴,同雇行李,竟到关上,由镇江直抵南京。在惟新桥张家饭店内一住半载,又不晓得做生意,只拿着本书读。看看盘费尽,衣物当完,店中要饭钱。左右思量,无计可施。欲回家又恐官事不清,欲住则囊中萧然。天涯孤客,举目无亲。见细雨横窗,流莺聒耳,无一非增愁物也。走笔成《集贤宾》一套,以寄旅思:'集贤宾'窗前细雨沥乱飘,正人事萧条。猛听流莺声渐老,又新生一种愁苗,如何是好?第九十霎时又到,良计少,留不定昼春勘道。
    '不是路'望坟魂摇,着处縻芫蔟翠袍,苍烟绕我,于何处索春桡?谩牢骚,柔红个个眠芳草,新绿重重锁画桥。空长笑,软香信断凭谁忍,怃然凝眺。
    '□儿水'转迓韶光迅,翻疑逆旅消。看天公万事都推调。芳菲不恋花容貌,时光不顾人年少。弄出无穷机巧。还是为甚来由,搅得个世情颠倒。
    '□溜子'从他是,从他是恁般颠倒!空辜负,空辜负连城重宝。嘿料襟怀孤傲,渐同向火里□□炎燠。不若似东海潜鳞,南山隐豹。
    '□□子'自今朝,自今朝,一片雄心托大刀。难禁受,难禁受,专鲈兴豪,何时返却山阴棹?
    '□□□'余生恨乏防身诰,只得向玄冥小(竹头 +交),无奈春去秋来趱俊髦。
    写毕,按板高歌,以解愁肠。真是响遏行云,游盘流水。早惊动了店主人,潜身静听,闻他唱得委婉悠扬,声音清亮,不觉心旷神怡,暗称道:“是好曲也。”文生唱完,放声大哭。(店)主人不知就里,忙进房问道:“高兴唱曲,如何又哭?”文生道:“主人有所不知,我客居已久,亲人不至,囊空如洗,欲归无路,欲住无姿,见春光将去,兴思故园,偶拈此曲,长歌当泣,非快活为此也。歌罢伤心,不觉痛哭。”(店)主人道:“原来如此。我有一言,不知足下听否?若是肯听,倒也不愁支用,且是安闲,”文生道:“是甚事?”(店)主人道:“足下不怪,方好启齿。”文生道:“我在穷途,又少了老丈饭钱,衣物眼又当尽了,若有可能之事,自是不辞。”(店)主人道:“如此便好了。适才听足下所唱之曲,知是作家。我这里新合一班昆腔子弟,少一正旦,足下若肯入班,便有几十两班银到手,日有进益,不强似清坐无聊么?”文生听了,满脸通红,半晌无言。若不应承,衣食难措,若要应承,又恐招侮。对(店)主道:“承主人作成,那只好便如此也罢,只恐入了班,便要招他们轻保”(店)主人道:“否,龙阳(才)有轻薄之事,昆腔现正招新人入班,况有戏你去做,无戏你依然到老汉店中住便是。”文生道:“也要说得明白。”
    正是:
    明知不是伴,情急且相随。
    (店)主人去一说便妥,只要登场一串,便送班钱。文生同(店)主人到串场上,做了几出,人人称好,个个夸强,做了正旦。行头主送班钱三十两,入了班,同(店)主人回寓住了。次日还了些店帐,取了些当头,又做了几件服色。嫌戏衣不合体,又量体做了几件女衣,还剩五六两,藏于衣笥si。南京人都赞汪府昆班好一起写了十几折感人新剧本,文生扮正旦。此乃他初次出场也,满脸娇羞,浑身惭色。
    但见:
    额里包头,霏霏墨雾,面搽铅粉,点点新霜。脂添唇艳,引商刻羽,启口处香满人前;黛染眉修,锁恨含愁,双蹙cu时翠迎人面。
    正是:
    压倒粉黛三千女,不数金钗十二行。
    话说看戏中有一人,姓云名汉字天章,古吴人也。少好读书,长学击剑,落拓自喜,肮脏不群。貌步潘安,才希苏轼,真一时风流才子也。只是一件,赋有千金,家徒四壁。才既奇,而数亦奇。文无配,而人亦无配。明王梦杳,风云之色黯然,佳偶缘悭,河汉之期邈若。却也不在他心上。但发奋著书,自见于世。常自道:“玉堂金马,乃吾故物,不过是迟早耳。”此日他也在那里看戏。一见文生,便道:“此人是个文人,如何落在跳孙内?”再看一会,道:“定然不是个戏子。”众人道:“戏也在这里做,不是戏子是个什么?”云生道:“跟你们说不清楚。”走近台边定睛细看。文生正在作戏,忽见台下一人注目恨看,他也看他一眼,着了一惊,暗道:“奇哉,面颧带杀,骨骼清奇,虎头燕颌,鹤步熊腰,此尘埃中济时宰相也,为何顾盼于我?”戏完,各各散去。
    这云天带了奚童,追访踪迹。寻到班中,问正旦何在。这些戏子回道:“他虽在我班中,却不在此住,他住在惟新桥张家饭店内。相公要见他,须到那里去寻。”再问姓氏,覆道:“姓文名韵字雅全。”他得了这个信,甚是欢喜。写了个通家弟的帖儿,叫奚童拿着,竟到张家。店中人出问,云生道:“是拜文雅全的。”店主人道:“待老夫请他出来。”云天章道:“烦老丈带学生名帖进去。”店主人遂进到里与文生。文生道:“从未相识,莫非错了?”店主人道:“他明说是拜文雅全的,岂有差误?”文生点头会意,忖道:“多半是(看戏)那人了。”整衣而出,果然不差。云生立而俟si之。
    但见:
    冶态流云舞雪,欲语莺声鹂舌。
    不是意合情投,肯教容易见客?
    二人相见礼毕,通了乡贯。云天章问道:“兄乃文人,何入优列?弟虽乍会,已洞悉一斑矣。请悉告知。”文生长叹一声,脸红泪下,呜咽不能语。既而含涕告曰:“生居此半载,手不释卷,从未有以文人待我者,满怀心事,绝口不敢对人言。今足下于伶优场中,识弟为文人,是文韵独知契友也。敢不披肝沥胆以陈!”因把前后事情细说一番。云生叹道:“祸起至亲,惨甘翁婿,世情险谳,一至于此。弟少得志,当斩首国门,以快人心。何物禁头,知人之哲,已先云生而踞其颠耶?惜弟亦贫,无能为兄出力,只好作穷途知己,以清淡破寂寞耳。优事非可尝试,只可借此救穷。稍得意,当脱去为妙。”文生喜甚,称善。文生已入班中,虽是鸡群之鹤,自然不同,但世人俗眼,见他作戏,便道他是戏子耳,谁似天章只眼?
    正是:
    风尘混迹谁能鉴,长使英雄叹暗投。
    今日品题逢识者,小窗嘘气欲冲斗。
    第二回 云天章物色英雄文雅全情输知己文生道:“本该回拜,但弟不幸暂入优队,走动不亚,得闲便来奉看,却是不敢具帖。”云生道:“往复之礼,世之常套,真心相知,何在此也?”话毕别去。
    一日无戏,到云生馆中来望,见山情水秀,诗兴勃发,取斗方,裁一律赠之:城转山如匠,溪多水觉分。
    开口遍草色,踏径破苔纹。
    煮茗听玄论,焚香阅秘文。
    秀君高义在,撇脱世人群。
    云生看了,极口赞赏。一日,云天章到文生寓道:“左兄回,偶成一律,特来郢正。”诗云:可惜投交晚,相看意气多。
    敲诗频染翰,作赋若悬河。
    说剑消尘想,谈雄却俗魔。
    祭坛从此定,勿论世如何?
    文生道:“疏枝大叶,宛然汉魏遗音。”此后不是你来,就是我去,如此半年,哪个不说他两人是连手。他二人却毫不及乱。
    文生一日到崔衙唱戏,座有俗客石敢当,取笑文生。文生直言拒绝,他便用强,搂抱作呆。文生恶言唐突,那石敢当乃极好事的,便发怒道:“娼优隶卒,至贱之流,何敢冲撞士君子?”就是一掌。文生嚎啕大哭。众人劝散。次日石敢当将文生呈在县中,知县道:“优人殴辱斯文,真是可恶。作速拿来。”公差走到张家店中,不由分说,一绳锁到县前。知县已退堂了。忽云生赶至。原来云生虽是未进,却是个有才名的,曾在知县手中考过批首。知县着实重他,他却尚气节,不肯使造业钱,送公事与他,也不肯讲。知县一发敬他。当日赶到县前,见公差锁了文生,便怒道:“他有何罪,受此光景?放了,我自对你老爷说。”公差晓得知县是重他的,便速速放了。
    只见石敢当带了一班家人,赶到县前,行凶便达。云生一手隔住道:“石兄勿得动手。”石敢当道:“云兄,我们斯文一脉不护,倒护着一戏子!不过是你入屁股的小厮,何认真至此?”云生听此语,怒从心上起,恶向弹边生,大喝:“休胡说,含血喷人,先污己口。我乃顶天立地奇男子,岂做那挖粪窟的屎虫!他乃故家子弟,流落到此。哀王孙而进食,乃我辈职分当为。伍相吹箫,陈儒划船,邵肤忠唱戏,何一非豪杰不遇行藏?你只知家门内大,欺负人,岂是大丈夫所为之事?”石敢当见云生作色认真,发话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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