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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吴钩 by 沈纯-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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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也是个什么侠客浪子,去逛妓院喝酒绝没有人说三道四,要是少喝了酒少泡了姑娘,人家只怕还说我不够英雄呢!” 
 
徐及也笑道:“说来说去,你就是嫌我说三道四听得心烦,好好好,这次到了定阳,我保证一句话也不罗嗦!” 
 
朱远尘也要笑,却有侍卫进来报:“大人,前面就是凤凰集了。” 
 
“哦,倒要看百鸟之王的落草地是怎样的?”莫小王爷嘻嘻哈哈地站起来,两边侍卫已经拉起了帘幕。 
 
前面一座水泽边白雾氤氲的小镇,飞檐料峭,巷深路窄,河道交错。远远看去深青秀丽,静若处子。当此时,只听得船桨击水时四处飞溅的哗啦声响,整个镇子脉脉含情而立,恍惚一瞥,所有声音似乎都在雾里瞬间消亡。 
 
 
 
 
 
第一章 
 
行走江湖的人们,或多或少地,都会知道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一般来说,我们管这些叫做常识。 
 
若是哪位侠少,以为握紧手中三尺青锋,便足以笑傲江湖,那就大错特错了。也许,你一不小心踩到的那个地痞,就是武当山掌门的第五代外系弟子的妹妹的丈夫的表哥的女儿的老公。又也许,对面朝你盈盈而笑的那位白衣美人,手正放你的包袱上;若你发现了,她自然会小脸一红,羞怯地道歉,等侠少发现,早已人财两空、空留遗恨。再也许,偶尔你想行侠仗义一下,忽然发现打跑两个畏畏缩缩的强盗后,他们居然纠结了一大帮子三姨夫四表姐五妹婿六爷爷七姑婆把你死死围住,一人一口唾沫硬是让侠少英雄气短,饮恨当场。 
 
这么说来,是不是非要背后有靠山、混过多年江湖、最好还有一个牌子响亮的师门出身,才能踏足江湖? 
 
当然不是。 
 
这世上有一战成名,立刻成为大江南北无数少女梦里情人的侠少。 
 
也有一身是胆、敢闯敢拼,独力单挑整门整派,傲视群雄的侠少。 
 
然而,这些侠少都只是少之又少的少数,久而久之,他们就变成了传奇。剩下来的大多数,死了,伤了,老了,雄心消磨了,名气渐成了,有家有业了……然后,终于也死了。 
 
江湖,可以不问出身,却不能不问拳头。它可以很精彩、很风光、很离奇,也可以很残酷、很势利、很现实。 
 
但每日总有无数的年轻人,数年练刀舞剑,一日弃家出门,满怀炽热的希望和信心,仰首向天,发誓要在江湖中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这就是梦想。 
 
江湖所以多姿多彩,绝不是死水微澜;江湖所以新人辈出,绝不可天下无敌;江湖所以纷争不断,绝对无一日安宁……江湖所以是江湖,正是因为这些可笑可敬可歌可泣的梦想,还有怀有这些梦想的人们。 
 
若是没有了这些莽撞热血的侠少,去坚持一些莽撞热血的信念,去做一些莽撞热血的傻事,江湖不但会变得很无聊,更会变得很无耻。 
 
所以,行走江湖,不但该知道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而且该知道得越多越好。 
 
因为梦想,要坚持才有意义。 
 
江湖常识,大概分三类。 
 
一是武林掌故,比如魔教与中原百年恩怨的始末,比如少林与武当泰山北斗的由来,再比如华山派十几年前曾与崆峒派一场大战,死伤无数,仇怨极深,为的竟是一个女子。 
 
二是基本规矩,比如女子不可入少林,兵器不可带入武当,各个镖局、帮会的势力划分,堤防和尚、女人、小孩,十赌九诈,还有各种黑话切口等等。 
 
第三类,也是最有用的常识,便是有用的消息。 
 
譬如说,人人都知道“武林判官”黑手写的兵器谱最公正。妙手回春堂的伤药用料最金贵。沉钩洗剑阁的兵器最实惠。镇远镖局保的镖万无一失。青衣楼单下无活人。居古轩当东西最公道。归客来的房间最干净。听雨榭台把式赌得最清白。叠翠坊的姑娘最漂亮……这些全是随随便便一抓大把,却不能不知道的消息。 
 
一个江湖人走投无路、众叛亲离的时候,依然能放放心心地依照消息指引去买、去赌、去当、去用、去投宿。因为他深知,一个江湖公认的消息也许比一个最亲密的朋友还要可信得多。 
 
这种消息的名声,通常比人的名声要难维持得多;所以,也就比人的名声要可靠得多。 
 
那么吃呢? 
 
吃,自然要去天下第一楼醉仙居。 
 
这里不止有各地最好的厨子,最名贵的食材,最齐全的配料,最香醇的美酒,最伶俐的小二,还有全江湖最快最新的八卦。 
 
醉仙居在洞庭湖畔,建在距离岳阳城几十里另一边,据说已有百年历史。原本是城中官宦人家经营的一座普通的酒家,后来旧主家逢巨变急需用钱,“百味大师”金大厨就趁机把这座楼顶了下来。 
 
牌子没有换,门口挂着的对联:“口腹累人良可笑,此身便欲老湖湘”也没有换,醉仙居却从此成了一个江湖人聚集的地方。金大厨性情古怪,从开张的时候就定下规矩:不赊帐、不抵押、只收现。动手斗殴者不入。欺凌妇孺者不入。俗入僧不入,丐入乞不入,民入官不入。 
 
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武林中各派帮会约定俗成解决纷争,江湖名宿金盆洗手,各种消息传言集散之所。 
 
醉仙居风景优美,春有柳絮轻扬,夏有稻荷飘香,秋有江山似锦,冬有万里雪漫。楼内最好的位子,是三楼北侧临窗的小隔廊。放下竹帘便与大堂相隔,不止清静,更可环视三面,俯瞰洞庭。 
 
这个上座,价格贵得要命,比普通吃一顿饭高出五成还不止。 
 
更要命的是,金大厨摆下话,只要他看得上眼的,乞丐也可以坐在上座吃一碗阳春面;若他看不上眼的,对不住,千金也难买半块木屑。 
 
最最要命的是,放眼江湖,金大厨看得上眼的人,简直比秃子头上的虱子还少。 
 
所以这个上座,一年数到头,有客人的时候也少之又少。 
 
今天,醉仙居三楼的上位却是有客人的。 
 
不但有客人,盘碟相累,各色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整个八仙桌,十个大汉吃足一个时辰也绰绰有余。 
 
这么多叫人垂涎三尺的美味佳肴,却只有两人对坐,实在暴殄天物。 
 
再确切点说,两个人只有一个人在吃。 
 
另外一个,在听。 
 
“这一道腊味合蒸是湘江一带的传统菜,猪肉、鱼肉、鸡肉年前就开始封腊,然后上锅合蒸,加上好老汤,看起来腻,其实皮韧肉烂,入口即化……嗯,果然还是金大厨的手艺最地道!还有这道紫龙脱袍,是用鳝丝、冬笋丝、香菇丝一起过油爆出来的,我知道你不吃辣,没让他们多放辣椒。对了,要是不爱吃荤,可以试试这碗冰糖湘莲,湘莲从西汉开始就向皇帝进贡,虽然不是当季,味道也算清香粉嫩,绝对值得一尝……” 
 
边吃边滔滔不绝介绍着各式菜色、做法,无数典故娓娓道来如数家珍的,是一个青衣的公子。 
 
公子向来是一个很帅气、很贵气、很有底气的称呼。 
 
所以江湖上自称公子的侠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拿个归去来朝人多地方丢出去,一口气能捞七八个公子回来。 
 
这一个公子,穿的既不是做工精细的丝衣绸缎,戴的也不是价值连城的玉佩琅环,身边没有跟着一看就是高手的随从,别说美丽的侍女,连佩剑也没有一把。虽然他长得实在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好看得多,可全身上下一身装扮实在显得很不起眼,也很平常。 
 
但是,任何人见了这个人,都会觉得除了“公子”,你实在找不到别的方式称呼他。 
 
如果一个人坐在天下第一楼最好的位子上,吃着最好的厨子炮制的珍馐百味,承受无数偷偷看过来的目光,毫无顾忌地狼吞虎咽,却又一脸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样子。还能让别人打从心底觉得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不值得奇怪,做什么都再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不过。遇见这种人,怕是谁都忍不住想叫一声公子的。 
 
天底下各种各样的公子很多,但是这么随兴妄为又这么叫人无可奈何的公子,只有一个。 
 
——幸好只有一个。 
 
众望所归的惜花公子温大少,拈起一块东安子鸡,连连摇头,叹道:“唉唉唉,如此美食,我说得口水也干了,你居然筷子也没动两下,要是这只鸡泉下有知,岂不是让它死不瞑目。” 
 
“诛心之论,若是没有你温公子,这只鸡必然还活蹦乱跳,将来或许能寿终正寝呢。”淡淡地回了一句,沈白聿依旧手执清茶、凭栏远望。 
 
温惜花一口吃掉这块死于非命的鸡,怨道:“小白,你已经瞧了大半个时辰了,多少也回头看一眼吧?新发的竹枝有翠竹粉蒸鮰鱼青绿吗?洞庭水能比汤泡肚好吃吗?” 
 
听到后面,沈白聿终撑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回头叹道:“这样也能比的么?这么煞风景的话,若是传了出去,多少文人骚客定给你气得跳楼。” 
 
见他转过来,温惜花也笑了,道:“我说能比就能比。吃吃喝喝是人生最大快事,肚子饿着的时候,我眼里只剩下:遥望洞庭山水翠,白瓷盘里炒青螺。” 
 
沈白聿大笑,摇头道:“单单要吃青螺,何必特地跑到醉仙居。你点这么多菜,吃又吃不完,岂不是暴殄天物?” 
 
温惜花正色道:“非也非也,绝赞美食如绝代美人,千金难求。而美食比美人好的一点就是,绝代美人必不可兼容并收,总有憾恨;绝赞美食却可同时享尽,绝无遗漏。这样的缘分,我怎可错过?” 
 
沈白聿也扳起脸,一本正经地道:“听你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些道理。美人总有老去的一天,美食却可日日如新;美人要你小心伺候,美食却对你百般迁就。最妙的一点是,吃的东西不像女人,是不会说话的。” 
 
温惜花击掌大笑,道:“说得好!看来小白你也终于体会到做吃客和酒鬼的精髓所在了。只有一样,美人和美食毫无分别。就是想得到他们,无论多少,你都要花钱的。” 
 
漆黑的瞳仁在睫下轻闪,沈白聿笑道:“不错,越是稀少珍贵,越是要一掷千金,越是花得天经地义。” 
 
喝了口汤,温惜花悠悠地道:“天下间,可能少有比这个更天经地义的事了。所以你不好好吃这一顿,多么地可惜。” 
 
沈白聿拊着额头,叹道:“可惜我自问没有温公子你脸皮这么厚,被这么多人盯着,还能这么大马金刀地胡吃海喝。” 
 
嘻嘻一笑,温惜花道:“我知你一贯不爱当人面说好话,自然以我们的交情也用不着说什么好话了,总算……咳,这个不提。小白,你就算觉得直接夸我会不太好意思,也不必用这么委婉的措词啦。” 
 
他这一番自我陶醉下来,沈白聿还能说什么,半晌,他才道:“我很后悔。” 
 
温惜花道:“后悔什么?” 
 
沈白聿瞥了一眼竹帘后的大厅,几十道做贼心虚的目光立刻收了回去,才回头道:“我后悔刚刚让小二放下了帘子,否则开张收钱,你那一番妙论定有不少人捧场。我不太明白,你又做了什么,惹得从进来所有人就跟债主般对我们虎视眈眈到现在。” 
 
温惜花举起双手,无辜道:“莫要问我。我这几个月一直跟你在一起,什么也没有做。何况自从入冬以来,我们就出海去了,也就刚刚元宵回问剑山庄吃了个饭。” 
 
说起问剑山庄,沈白聿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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