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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吴钩 by 沈纯-第4部分

小说: 吴钩 by 沈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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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沈白聿忽然拉开了自己左边的衣襟,露出惨白的左胸上一个殷红色的月牙记,盯住死瞪着自己的君奕非,他道:“这也不希奇?” 
 
君奕非不禁抚上了自己的右胸口,不用拉开他也知道,那儿也有一个这样的红记。他苦笑起来:“你的故事,我不听行不行?” 
 
沈白聿整理好衣物,道:“自然可以。腿长在你身上,你现在就可以一走了之。”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在看着君奕非,似乎又完全没有,表情淡漠之极。薛明月一直在偷偷的瞧着沈白聿,又努力不让人看见自己的表情。一时间,屋里竟悄无声息。 
 
君奕非知道沈白聿没有说谎,他现在可以走,几天的观察,他已知道薛明月武功虽不弱,临敌经验却太差,定阻不住自己。 
 
而且他有预感,如果不走,他也许将要听到他一生之中最悲惨、最不幸、也是最痛苦的故事,他还在这个故事里占有一席之地。 
 
虽是这样,他一边在心里大骂,还是一屁股坐了回去。 
 
沈白聿还是那样淡淡的,也不高兴,也不动容,道:“明月,你出去吧。” 
 
薛明月身体一震,这才终于抬起头来,君奕非这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她盯着沈白聿,颤声到:“这故事我难道不知道?难道我没有份?又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听的?!” 
 
沈白聿叹道:“你既然已经知道是这样的一个故事,又何必一听再听,难道伤心还不够多么?” 
 
薛明月忽然痛哭失声,扑倒在沈白聿怀里抽泣,任由他轻轻的用手抚摸自己乌黑的头发,听着沈白聿低声唤她的名。 
 
君奕非看得很不是滋味,确切的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都打翻了多少滋味。过了许久,薛明月才平静下来,掩着红肿的眼睛出去了,他看着密室的门再度合上,长长叹了口气,道:“我自从到了这里,就越来越爱叹气了,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沈白聿道:“你是到了这里才爱叹气,还是认识了明月才爱叹气的?” 
 
这话问的既不犀利,也不尖锐,只是随随便便那么一句,却叫君奕非不能回答。 
 
他自己也在问自己:我是不是认识了明月才变得这么容易叹气,容易不开心?我认识她,到底是我的幸福还是痛苦?如果从没见过她,我是不是会比现在快活很多? 
 
他没有答案,沈白聿也没有等到他回答:“坐下来吧,下面这个故事会很长,一直仰着头看你,我会觉得累。” 
 
君奕非坐到了薛明月之前的椅子上,道:“我没有想过,像你这样的人也会说自己累。” 
 
沈白聿反问道:“既然你也知道我是人,为什么我不可以累?” 
 
君奕非摇头道:“可你不是普通人,你是问剑山庄的少庄主,沈公子。” 
 
沈白聿道:“问剑山庄,问剑山庄……不错,一切都是从这四个字开始的……” 
 
“沈家一直人丁单薄,数代单传,及到第三代沉子衡这里却有了件天大的喜事——他的妻子居然产下一对孪生兄弟。沉子衡大喜过望,觉得沈家从此必将枝繁叶茂,于是打定了主意,要教其中一个孩子用剑,另外一个孩子使刀,让世人都知晓‘吴钩’乃是刀剑合一,将问剑山庄发扬光大。这两个孩子一起长大,却各有所学,双生兄弟在天资、骨骼上都所差无几,又都是倨傲的性子,从小就暗存了比较之意。弟弟性格偏执,只道晚几刻出生就不能继承问剑山庄的正统,‘吴钩’剑和庄主之位都将是别人的。后来更觉得父母偏心,有意冷落于他,如此一来经年累月,自然积下了许多怨恨。 
 
仅是这样也倒罢了,后来他们竟又爱上同一名女子。这女子虽然爱的是弟弟,却贪恋哥哥的江湖地位,终于委身下嫁。婚后哥哥醉心武学,他的妻子和弟弟终于勾搭成奸。弟弟对自己的哥哥早就积怨难消,心爱的女子又委身他人,他深恨自己将一辈子屈居人下,终于起了杀机。 
 
他先是一番做作,说自己欲往江湖多些历练,又想了办法传出自己的死讯。偷偷潜回山庄和嫂子将自己的兄长毒杀后,就此取而代之,占了兄长的地位、宝剑、和妻子。两人既是孪生,又一起生活多年,他扮起自己的哥哥来惟妙惟肖,竟没有人识破。 
 
他哥哥死时嫂子——不,该叫他妻子了——已经怀孕,是他哥哥的孩子。虽然那女子心肠狠毒,但毕竟是骨肉亲生,生怕他斩草除根,就骗他说孩子是他的。 
 
结果孩子生下来,居然又是一对孪生兄弟。那女子觉得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数,一切都巧合的让她恐惧。她害怕自己作孽的报应会回到自己孩子身上,同样的事情又会重演;在生下孩子之后,就托一个长年服侍的丫鬟把其中一个孩子带出去养,一起带走的,还有丈夫给她定情的吴钩刀和家传刀谱。 
 
她的丈夫原本以为孩子是自己亲生的,极之疼爱;结果孩子长到三岁的时,忽然知道了孩子的父亲是死去的兄长。因为妻子苦苦哀求,又以死相逼,他虽放过了这个孩子,却再也不对他和颜悦色,夫妻之间也变得相敬如冰。” 
 
君奕非看着沈白聿,在那如同霜冻的脸上找不出丝毫动摇,停了下,沈白聿续道:“你现在自然知道那囚室里关的是何人了,他就是我的叔父沈楚慕。而那对从小就被分开的双生兄弟,就是我跟你。沈夫人怕我们不能相认,就各自在我们胸口用指甲掐了一道月牙形的伤痕。你的眉目比我疏朗些,但是只要修剪了头发,换了衣裳,不开口说话,普通人再也分不出我们两人来。” 
 
许久,君奕非才叹道:“是。你我气质南辕北辙,所以从前虽觉得你的面孔有些眼熟,却从没想过我们相似至此。” 
 
沈白聿微微一笑,他这一笑不但显得人精神了些,屋里凝重的气氛也消散了许多:“正是这样。想想,我若是穿上你的衣服,又有谁会叫我是沈公子?” 
 
君奕非也笑了,他想象着沈白聿穿上自己的衣服去杀人的样子,马上笑得喘不过气来。沈白聿看着他,眼睛里也闪动着笑意。 
 
“从记事起就,我觉得爹对我十分冷淡,娘又长年吃斋念佛——她亏心事做的太多,生怕报应,只好活着的时候求求功德——但心里觉得我们沈家是武林世家,比不得小家小户,这样严厉或许都是为我好。后来又想,或者我爹性格如此,怨不得其它。到我八岁的时候明月爹娘死了到我们家来,我才发现不对。我爹对明月宠爱之极,我娘却一直对她冷冷冰冰,这才发现,诺大问剑山庄,竟从来没有像一个家过。十三岁,我开始练百忧剑法一年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沈白聿又恢复了那种冷冷的样子,瞥了他一眼,道:“后面的事情,你猜也可以猜到了。” 
 
君奕非道:“你那时人小力微,自然是只能隐忍,一边勤学武艺,一边积蓄力量。到后来你终于比你叔父要强,武功也胜过他,自然你父亲的冤仇一朝得雪了。” 
 
短短两句话,其中却不知经过多少惊心动魄的波折。以十三岁的稚龄与自己的叔父周旋多年,谋定而后动,且风声滴水不漏,沈白聿的沉着和耐心的功夫实在非常人能及。光是这点,君奕非就很是佩服,他又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你擒下他却不杀了他,永绝后患?” 
 
沈白聿道:“有一处你说错了——擒下他的人是明月,不是我。因为那时我不但左脚脚筋已断,身上受了极重的内伤,还中了剧毒无力运气。” 
 
君奕非奇道:“你三个月前和叶淄霖决斗受了伤,江湖人所共知,可他的本事我知道,绝不可能伤你至此。” 
 
沈白聿道:“光凭他自然是不够的,但是如果再加上青衣楼呢?再加上十花九色果呢?” 
 
君奕非愣住了。 
 
他知道青衣楼三个月前曾经有过一次很大的伏击行动,伤亡惨重之余还失败了,金主后来撤销了行动并给了定金作为补偿,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十花九色果?我只知道那是七大天下奇毒之一……” 
 
“这种果子本身无色无味,也没有毒性,可是只要你一旦开始吃就不能停,一停毒性就会侵入你的四肢百骸,让人痛入心肺不说,还会一点点散光服药者的内力,最后将人折磨致死。”沈白聿叹道:“沈楚慕果真厉害,他从知道我不是他亲生之后,就开始给我服用这种药物。一旦我知道事情真相,必会处处小心,反而泄露了自己的心思。” 
 
君奕非知道了,青衣楼的杀手定是沈楚慕买下无疑,后来沈白聿未死,他又遭擒,暗杀计划自然撤销了。他道:“那怎会最近才……” 
 
沈白聿看他,道:“你以为我一直在吃他的药么?老实说,从知道事情真相的那一天起,我就从没打算再吃一点十花九色果。一开始自然很难熬,还好沈家医术典籍颇多,我为了救命只好病急乱投医,结果误打误撞居然找到一个法子。用鸠尾赤香草加鹤顶红以毒攻毒,再配合特殊的血脉内功,这些年来,居然得以表面上保持和平常无异。” 
 
“你没有解毒,毒发的时候怎么办?” 
 
“自然是要疼的。”沈白聿淡淡的道:“疼也无所谓,总比没命好些。” 
 
君奕非呆呆的看了他半晌,终于苦笑道:“我现在真的服了你了,竟可傲气至此,我就永远不可能这样。” 
 
沈白聿反问道:“那么,你肯否如此粉饰太平?” 
 
这个问题,君奕非依然不能回答,他只是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鸠尾赤香草也是七大奇毒之一,你总不会要多少有多少;更何况,以毒攻毒只会让毒气深入肺腑,你终究还是给沈楚慕看了出来。他生怕你找他报复,一方面买通青衣楼在你决斗之后伏击你,另外一方面则想办法引发十花九色果的毒性让你伤上加伤。擒下他却不杀,自然是为了逼问十花九色果的解药了。” 
 
沈白聿摇头道:“就算有解药,鸠尾赤香草又怎么办呢?明月这傻丫头非不相信,也真苦了她了。” 
 
他责怪的口气轻柔之极,君奕非听得心中一痛,连忙道:“后面的话就更加简单。你脚筋虽可再续,却毒伤沉重,不能用剑。但沈家的威名却不能因此没落,这一桩丑事也需要遮掩,于是你想到你还有个不成器的双胞胎兄弟,就设计让你那美丽的表妹去救他一命。你的兄弟果然上当,毫不知情的落入套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变成了沈白聿。我说的可对?” 
 
沈白聿点点头:“是,你说的一点也不错。” 
 
君奕非脸一沉,道:“你设计我,没有问问我愿不愿意。我倒想问问你,你吃尽苦头,又百般安排,甚至不惜利用自己未婚妻的美色,你做这些,究竟为了什么?” 
 
沈白聿也不犹豫,道:“为了沈家,为了问剑山庄,也为了吴钩。” 
 
君奕非冷笑一声道:“哼,名?人没了命还管那些干什么?你费尽心机,还不是命如危卵,这么做值得什么?” 
 
沈白聿不动怒,他的表情好像永远都是那么冷静,那么从容,他定定的看着君奕非的眼,道:“我想做之事,从来不问值不值得,只管能与不能。现在你问完了,我也答了,是不是该我问了。——你,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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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奕非踏出密室,忽然觉得,原来夜晚的星星是这么的亮,夏天的晚上是这么的喧闹。恍恍惚惚中,如同在世为人。 
 
薛明月坐在窗边,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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