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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长阔天-第9部分

小说: 长阔天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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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轻落屋檐,从缝隙里往下看去。 

  那刻所见,或许在潜意识下,成了终生的梦魇。 

   

  马匹嘶叫的声音由远而近,青国当政太子冲进院中。我仓皇而逃,全然不顾耳边撕喊的风声,疾驰而去。 

  胃里涌上的酸水直逼喉咙,想呕的恶心感无论如何也减不去抹不掉。 

  手,脚,甚至牙齿,无一不在打颤。脑子里反复地回现着方才兽性般残虐的一幕,恐慌和震惊漫游全身。 

  “澄夕?!你怎么了?”回到浔河营里时,笕然从帐里走出来,见了我鬼般苍白的脸,赶忙将我拽到火炉旁。 

  我看着眼前温和关切的眼,脑子忽然响起那声凄厉的惨叫。 

  笕然搂着语不成句的我,轻轻地抚上我的发,在拼凑着听完我的描述之后,他手上动作也僵了下来。我抬头,花着一张泪痕犹在的脸,就着模糊的视线看着笕然。 

  他脸上渐渐失去血色,薄薄的嘴唇白白的,微颤了几下,终于挤出几个字来。 

  “……这件事,不能让毅儿知道……”他吸了一口气,痛苦地闭上眼,“不能让他知道……” 

   

   

  许久之后心如死灰的我行踪不定地出入江湖时,楚凌前来寻我,要我回去为垂危的韩靖解毒。 

  “他如今已经失去意识近一年多了,再不醒过来,就算体内的毒尚不及侵入五脏六腑,也会因衰竭而亡。”楚凌缓缓道,“那个孩子今天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们终究逃不过一份罪责。” 

  我没有答话,他默然半晌后,一言不发地离去。几日后,我只身潜回没有了笕然的皇宫。 

  我们比谁都清楚那段策谋的代价,也因此,在许多时候甚至不需要言语,便会明了对方忽然黯淡的心境。 

  或逃避,或振作,或继承。 

  每个人在没有了笕然的世界,依然得努力地生存下去。 

   

   

  “我先走了。”再待下去,说不准楚凌什么时候想起了,又会将话题扯回那书呆子身上。 

  “哎——等等啊!”楚凌闪身过来,轻功一如既往的了得,巧笑倩兮,“既然人都来了,不如同我一道回京,澄歆他们也都在那……这药材什么的,你自个儿交给小静儿不是更好?” 

  “不必了,我还有事。”不是你们把我的行踪特地“不小心地”告诉了四处寻我的某人么?明知我躲闪不及。我回头瞪他。 

  “澄夕……”楚凌语气轻缓,窗外的月光洒下柔和的光芒沐在他身上,恍然间透出几分宁静祥和的气息。 

  “没有必要刻意去忘记他不是么?”他支起身,踱步窗前,似是自言自语,轻轻道,“你应当知道,他比谁都更希望看到你得到幸福。” 

   

   

  是,我当然清楚。 

  笕然临终前尚握住我的手,念念不忘要我过上平淡的生活。然而他可知道,十年前当他蹲下身子,抱起被藏在床底的我和大哥时,那抹淡雅高贵的微笑,早已烙在我心底深处,再也无法抹消。 

  “好孩子,不用害怕了……”他抱起被吓得有些呆呆的我,声音如风拂过悬在空中的风铃,低而不沉,悦耳无比,“没事了……” 

  从此之后我毫不犹豫地投身本该是极度厌恶的皇城深宫,只为永远伴随着他,守护着这抹淡定的笑颜。 

  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像那样用尽全身心地,去爱一个人。 

  只为他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甚至舍弃生命,我也绝不会有异议。 

   

   

  羽国全军逼进青境的前夜,京中传来急报,笕然病危。 

  像是忽然之间卸下了一个长久以来的负担,这场病来得毫无征兆。 

  飞鸽传书送来的时候,楚凌煞白了脸,平素看起来自信狂纵的他在帐中如无头苍蝇般走来走去。 

  原本跟在楚凌的先锋军中的我立刻返回汐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战争胜负,国民存亡,在我看来,甚至比不过笕然的微笑能够牵动我的心绪。 

  身为统帅的楚凌没有阻拦,我知道其实他比我更想回到笕然的身边。 

   

  笕然没有生病,印堂间暗紫发黑的色泽清楚地告诉我他中毒的事实。 

  一旁畏缩的太医噤声不言,我拿着刀架在他皱巴巴的脖子上。 

  “是……是皇上不慎以沾有毒药的剑误伤了太子殿下……” 

  不慎,误伤。用沾了毒药的剑…… 

  有谁会相信这样的借口,在朝里宫中已然无人支持的他,只是怕亲生的儿子获得权势之后,自己会被遗弃,下场凄惨。 

  我转过身,将刀收入袖中。天大的罪名也无法阻挡我澎湃而涌的愤怒,这份怨恨,甚至远远超过了当年聂家被这昏君满门抄斩的深仇。 

  冰凉的手固执而坚定的抓住了我的手腕。笕然说,现下是关键之际,若是祸起国内,那么前方的三军皆会动摇战意。 

   

  楚凌和宇文毅率着羽国的先锋军,长驱直入,照着笕然所策划一般,毫无障碍地进入了青国境内,直逼国都。 

  自认为预先透出情报的宇文毅带着精锐部队攻入青宫,却发现四下并无应该埋伏的青军。 

  心急如焚的楚凌在青国都易兰的一仗,大约是他生平最不留情的袭击。 

  同青王妃林仓玲合谋的结果是,青军分出重兵对付宇文毅率领的先锋部队时,本应留守浔河的羽军一举灭了措手不及的其余部队,并包围了青都内的皇宫。 

  宇文毅只能眼睁睁接受这翻天覆地的结局,他和他精心策划的师傅,大约从未想到,最终败给了信任二字。 

  楚凌片刻没有停留,甚至没有给全胜的羽军任何指示,他将所有的指挥权交给曾任其副将的杨雷,直接策马奔回了汐水。 

   

  我依然守在宫中,寸步不离。各种各样的方子都试过,却终因耽误太久,无力回天。 

  知道楚凌在易兰大胜的消息,笕然欣慰地笑了。 

  “阿凌真的胜了……” 

   

  “澄夕……”笕然躺在床上唤着我的名,声音沙哑无力,透出他的疲惫和衰弱,“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别再打打杀杀…那种危险的生活……” 

  他每说一个字,都好似消磨生命里不多的力气,消瘦的脸上苍白中泛着潮红,换气艰难。 

  我多年来学医为了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关心的的人病卧床榻,任凭生命从他孱弱不堪的身子里源源地流失。 

  我伏在他耳边,泪水汹涌而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们就快要统一天下了……终于快要成功,为什么哭?”笕然伸手抚上我的发。 

  “我不管什么天下,什么统一,什么胜负……”我终于泣不成声,“我只想你好好活着,不要再挂念那些事情。” 

  为什么,此时此刻,你所挂心的,依旧只是羽国的天下,那本该是束缚了你一生的枷锁不是么? 

  “其实,我好羡慕你们……澄歆,你,亦痕,还有阿凌……”笕然费劲地牵动嘴角,“那么自由自在,那么无拘无束……” 

  他的眼光看向窗外很远很远的天边。 

  那处什么也没有,淡淡的几片白云飘着,看起来辽阔而悠远。 

   

  笕然终于还是没能等到楚凌回来。 

   

  他一辈子都没能够摆脱这个皇子的身份地位带给他的所有桎梏,诺大的皇城深宫锁住了他短暂而凄美的生命。 

  “若是有来生,可以一起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自由自在。”笕然喃喃轻语,“那该多好……” 

  笕然终于阖上眼,遮住他澄澈眸子里深深的眷恋和期盼。 

  他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而安详,我甚至觉得他牵起嘴角在微笑。 

  我这一生都望不了笕然那最后的一抹眼神。 

   

   

  我看着眼前的楚凌。 

  风华依旧,亦邪艳亦慵散,轻狂和不羁的野性埋在让人看不清真心的妩媚笑容之下,却是协调而平静。 

  “你……现在幸福吗?”我迟疑了一下,却不知该怎样表达。 

  他先是一怔,抿嘴轻笑。 

  我想,我是明白的。 

  回以一笑,我翻下窗户,离开客栈。 

  再回首时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依然矗立在窗前看着我,我也远远地望着他。 

  ——但求你今世能好好呵护这份得来不易的真情。 

  我说。 

  对楚凌,也对自己。 

   

  眼前浮现出那个书呆子李坤一派正直的表情。 

  “我指天发誓,终生守护聂姑娘,绝不让她伤心委屈。” 

  傻瓜。分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拿什么守护我,凭什么守护我。 

  我笑了,笑得眼角迸出了泪花。 

  忽然之间,我好想念那个傻瓜。 

   

   

  章六·京城杨府 宇文毅篇 

   

  “赶回来的速度还真是惊人的快呢。”我斜倚在正厅门梁上,看着下马疾步向这方走来的人,“好久不见。” 

  “那是自然呀,一听说亲爱的四弟前来,快马加鞭也得往回赶。”步伐轻盈,笑容可掬,英挺中夹杂着阴柔的妩媚面庞凑上前来,“我也很是想念你呀……” 

  我敛神挑目,威胁地看着他。 

  再唤出什么四弟妹之类让我鸡皮疙瘩掉一地的称呼,哼哼。 

  楚某人眼珠一转。 

  “这不是先皇陛下么……啊,不对,当是太上皇才对。” 

  我捏起拳头喀喀作响。 

  “说起来,今儿我刚回来去宫里禀报时,皇上还提到你们呢。”他立刻将话锋挪开,换上一副重臣的正经严肃面孔,“你来京之后,可有去见过他。” 

  “没有必要吧。”我转身进屋坐定,端起沏好的茶,“…再说…他如今可是日理万机的皇上,想来也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啧啧,好个无情的兄长。”他抢过茶,旋身坐下,动作宛如舞蹈般流畅优雅,“说起来他好歹也算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吧。” 

  我端过另一杯茶,没有答话。 

   

  是,如今这世上,与我真正有血缘联系的人,只得这一个陌生到茫然的弟弟了。 

  接任皇位的这两年来,林仓南似乎做的颇不错,在百姓民间很是受尊重。 

  想来定然有人会告诉他过往始末,我又何苦参一脚让彼此尴尬。说实话,当真相揭在眼前,我反倒不知如何同他面对面地相处。 

  正直认真,诚恳而老实。他从出生开始就是战乱的两国间极其重要的一枚棋子,却依然在众人刻意的呵护下过着平凡简单的幸福生活。 

  多么大的反差。在所有与我有血缘的人中,他是最最幸福的。我苦笑。 

   

   

  青都城里,林王府的华贵气派,同那里嚣张嘴脸的奴才一起,成为我人生中最早的记忆。 

  我总是看不明白周围那么些复杂的眼光,他们阴阳怪气地唤着我小少爷,然后将做不完的杂事堆给我。 

  母亲不是嫁过去的。她总是被限制活动的范围,在小小的院子里她好看的侧脸总是挂着深深的泪痕,多数时间她神情恍然地坐在凉亭里,看着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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