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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卖票的疯人院 作者: 许明-第14部分

小说: 卖票的疯人院 作者: 许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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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体沉到海底,就在海底活活饿死。

老院长心肠很软。

年老的时候,老院长得了一种病,需要吃熊的胆汁来治病。但有一天,老院长在报纸上看到,有一些残忍的商人,他们把黑熊锁在笼子里,用一条管子硬生生地插进黑熊的胆囊,直接汲取胆汁。黑熊的胆汁就夜以继日的直接流进管子里。而一些年幼的黑熊,身上从小就经年累月的插着管子,小黑熊就在笼子里长大,而笼子却不变,笼子的铁条就深深地长进肉里去了。

从此之后无论病重的多么厉害,老院长都不再喝胆汁了。

…………

管家只能唯唯诺诺地讲述自己亲眼看见的关于老人的几件事,然而,尽管老人什么都不瞒他,他几乎看到了老人大半生的一切,他仍旧不了解老人真正的内心,这也许就是他始终是老人的管家而不是老人的朋友的原因,也许,这就是管家的聪明之处。

管家在讲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时,老人只是闭着眼睛。老人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说话了,不过半夜里,当一个在老人看来稚气未脱的少年问他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疯子的时候,老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仅仅因为这个问题是一个很好的问题。这样一个孩子问出这样的问题,让老人意识到,或许孩子们所做的这一切,真的不仅仅是胡闹,至少他们是在关注着这个世界的。好的初衷,是善良而又宽容的人们愿意原谅一些人和事情的底线。

“许多人疯了,却大多被认为是他们时运不好,被认为是他们咎由自取,却从来没有人认为这一切其实是环境所迫。天生的疯子是容易被治好的,最难治愈的是后天被逼疯的人。”老人的话,有些深奥,孩子只能似懂非懂。

“你的理想是什么?”孩子又问。

“你的理想是什么?”老人反问。同样一个问题,两种口气,于是,孩子无法拒绝老人的回答。

“成为一个战士。”孩子很骄傲的说,满脸荡漾着雄心壮志。

“我的也是。”老人笑着说,虽然他们年龄不同,但毕竟有着共同的理想,也算是情投意合。

然而孩子的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似乎表明老人不配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理想。他还太小,至少小得还不够懂得,每一个人都有怀有崇高理想的权利。

“那结果呢?”少年保持着礼貌。

是的,最重要的是结果。因为,真正梦想成真的甚至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我只是历史的过客,不能选择时代,而这样的时代,注定没有世界大战可以经历。所以,我的战争,终究,不过是内心之战。”老人的话更加深奥。像窗外的夜,霜满天涯,雪满山。

“如果你即将死去,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少年的问题也一个比一个深奥。而一个人深奥或者浅薄的问题并不代表他是一个深奥或者浅薄的人。

“一个世界。我心中的世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世界,却又与这个世界紧紧的绑在了一起。一个在我脑子里的世界,一个比这个世界更伟大的世界。这个世界是生活中唯一的奇迹。”

老人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被他深深埋在了心里。他还在留恋一个人,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女儿。

“你不可救药。”少年突然冷冷的说。之后再不和老人说话。

老人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可看少年的眼神,似乎也在说着那四个字:不可救药。

一个不可救药的人,面对着另一个不可救药的,对的只能有一个。

三天过去了,滴水未进的老人终于昏迷了过去。

如果就这样死去,也不算是一个悲剧性的结束,然而却不如老人真正的死,在三天之后,在之后三天发生的事情,真正的让老人大彻大悟,于是,死则死矣。
第四部分: 第28节:人生就是一场玩笑
老人醒来的时候是傍晚,房间里并没有点灯,是一种熟悉的气味将老人唤醒的,老人知道那是一种自己最熟悉的味道,却仍旧无法想出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他看到一张男人的面孔,李森。除了上帝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救老人,就是李森。

于是,老人自己知道自己在哪了。疯人院,真正的疯人院。对于普通人来说,监狱和疯人院,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区别,或者有人更愿意呆在监狱里,罪犯和疯子相比,显然,罪犯更接近正常人一点。

然而对老人来说,却不一样,这里是他的地盘,甚至可以说成是他的家,他整个人生的三分之二都生活在这里,这里的每一道长廊,每一个窗子,甚至每一个盆花他都是那么的熟悉。

如果老人真的是一个战士,那么这里就是他的战场了,如果战士一定要死,那么最好的归宿似乎真的是战死沙场了。死便埋。

“谢谢你救我。”老人对李森说。

“我只是工具,好像救人的是药,却不必感谢药。”李森淡淡的说。

李森二十二岁从医学院毕业进疯人院的时候,老人就已经是这里的院长了。又过了二十年,老人离开了,李森取代了老人的位置。

虽然两人对外都一致宣称二人是关系非常密切的师徒,然而历史上从来都不会有人能轻而易举的取代别人的位置,也不会有人心甘情愿的愿意被人所取代。

退休后的老人,心里偶尔也会蹦出这样的念头,如果没有李森,自己或许还会站在院长的位子上,一直到老,一直到死。尽管老人知道,即便没有李森,他也一样会被某个人所取代,然而,老人依然和大多数人一样,对那个阴差阳错的人怀恨在心。

“那么替我谢谢那个让你救我的人。”老人也淡淡的说。之后却悠长悠长的叹了一口气。

“一定。”李森说。其实李森是很想和老人亲近的,只是他太了解这个老人了,或许只有他最清楚这个老人是多么的难以亲近。

李森离开了老人的房间,之后的两天再也没有来过。

好像老人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精神病人,住在一个最普通的房间里,每天都有专门的护士给老人打针,给老人送来食物,帮助老人大小便。

幸好老人还有选择的力气。老人刚刚成人的时候就已经懂得,人可以选择放弃,却不可以放弃选择。

于是老人选择了死亡。

为了生命的尊严和自我的权利!所以,老人能够在选择死亡之后,释怀的笑了。

当一个人能够对死亡完全释怀的时候,似乎他真的该离开了。

于是老人再次的选择了滴水不进,和上次相同的方式,不同的是上次是赌气,这次是心甘情愿。

无论护士怎么劝老人都无济于事,有生以来,老人最骄傲的一件事情,就是当老人下定决心做某一件事的时候,老人都做到了。

与最爱的人结婚。

疯人院终于成了真正收留疯人的地方。

终于建成了世界上唯一的一座卖票的疯人院。

后来,爱人死了,但留下了老人整个人生中最美丽的一段回忆,和一个美丽女儿;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最终却取代了自己的位置,但疯人院没有变,依然是属于疯人的院落;最后,那卖票的疯人院也人去楼空,可终究是,有建成才有毁灭。

从一出生,人们都喜欢准备好了在去做某件事情,可许多事情都在人们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不期而遇,老人也一样,一生都在赶,一生都在拼,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可老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人生的最后一件事情,他最希望能够不期而遇降临的事情,却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享受。

或许,人生真的就是一场玩笑。

第三天,老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睡着一个很旧的毛绒熊熊,粉红的颜色已经褪去了,绒绒也已经斑驳,但就是这样一个小熊让老人感到无尽的温暖和感慨,让他泪流满面。

抱着小熊,越来越无力,老人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渐渐衰竭,老人知道自己将无法挨过这一天。

于是,老人把李森叫到自己的床边。

“我一直想向问你一件事,关于一个人……”

老人一听到老人这句话时,眼里马上闪烁着兴奋的光,他一直等老人问自己这个问题,关于那个人,毛绒熊熊的主人。

“那个整日犯瞌睡的男孩后来怎么样了?”老人满脸惭愧的说,李森也一脸的失望。

老人问的是一个叫淳宇的少年,老人入狱那年,淳宇刚刚十七岁,却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年,淳宇的病状很奇怪,他嗜睡如命。而且随时随地的可以睡着,一旦他眼神迷离,面目肌肉微微抽动,手指颤抖,三秒种之后就会立即睡着,无论是站着,坐着,走路还是奔跑,无论是在田野上,椅子上,还是在马桶上。嗜睡不是最要命的,因为在他睡着的时候是快乐的,他睡着的时候会梦到红色的尖顶木屋,金黄色的麦田,清静的天空,快速滑过的浮云,这是他唯一能够记住的,属于他的快乐的童年。最要命的是嗜睡导致了他记忆混乱。记忆混乱成为致命的悲剧是因为,他一直很想执着的爱着一个人,守护一份友情,坚定一些信念。但遗忘总是从冥冥之中慢慢升起,淹没了记忆——生命的根据地。

“你等等。”李森说完,转身出去。

不大一会,李森用轮椅推进来一个年轻人,年轻人一直闭着眼睛,嘴角上翘,面带微笑。

“我帮您叫醒他吧!“李森边说边轻轻的拍着淳宇的脸蛋。
第四部分: 第29节:岁月不饶人
老人摇摇手,阻止了李森。并示意李森把淳宇推到他跟前。

于是李森把淳宇推到了老人的床边。

二十年过去了,老人已经奄奄一息了,而淳宇看上去不过由少年变成了青年,或许,再过二十年当李森奄奄一息的时候,淳宇还将是这副模样。

人在睡着的时候是不会衰老的吧!

“他现在已经不再痛苦了,因为在他睡梦中的另一个世界充满了温暖和幸福。”

“是啊。这个院子里有好多人都自己有着自己的幸福,所谓的痛苦都是周围人的一厢情愿罢了。”老人感慨的说。

“把他送回去吧!别吵了他的美梦。”老人说。

于是李森把淳宇又推了回去。

就在淳宇离开房间的刹那,他突然醒了过来,扭头对老人说:“你千万别再睡觉了,不要学我,我睡的再多都能醒过来,而你一旦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淳宇说完,脖子一歪,再次进入了梦乡。剩下老人和李森两个人,目瞪口呆。

李森把淳宇送回去之后又回到了老人的房间。

整个房子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似乎从地狱的某个角落传过来的几声鬼哭狼嚎和邪恶和明亮的笑。

“其实,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关于我的女儿,白芨。”倔强的老人最终还是问了,除了对女儿的思念和挂念之外,似乎最主要的原因是,老人的生命已经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你终于问到我了。”窗子外边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紧接着走进房屋一个一席白裙的美丽中年女子,老人眼睛一惊,以为看到自己死去的妻子,但理智告诉他,这就是她那个聪明美丽的小女儿,只不过岁月不饶人。

白芨走到老人的床前,轻轻的坐下,又轻轻的把老人的脑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你终于问到我了。”白芨重复着刚刚那句话,泪水满面。

老人也激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睛潮潮的,弥漫着浑浊的泪,深陷的瞳孔里满是泪水。

“不哭,您一直不哭,在我的记忆中就一直是最坚强的父亲。”白芨哽咽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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