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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私语词典 作者:柳美里-第3部分

小说: 私语词典 作者:柳美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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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我做了这样一个梦。
  我在车站等车,汽车发出天鹅从湖面掠过时的那种轻柔的声响,停在了我的眼前。车的后门打开了。我上了车。我犹豫着,不知该坐在哪儿。我前面的一个花白头发的脑袋扭了过来。原来是天皇。他看看我,微笑着,点点头。意思是说,你坐在后面的座位上。此时,我也看到了他旁边的妇女的侧脸。原来是美智子皇后。坐在双人座位靠窗户一边的男人正在欣赏外面白色的风景。我刚坐下身子,所有的乘客都一起回过头来(当然是慢镜头)。原来他们全是皇家一族的人们。汽车飞驶起来。我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的男人的侧脸。原来他是皇太子。他对我说:“哎,写下来吧。”他好像对我是一见钟情。
  我把这个梦告诉给了F先生,F先生说:“你这个人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啊。”
  要是换在过去,我这就是大不敬罪。


  SYUUTI(羞恥)[羞耻]
  羞耻之心是无法控制的,所以你只要了解到对方以何为耻,那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对方。
  我在世田谷区的奥泽住。周围有很多颇为时尚的街镇,比如自由之丘、田园调布等。奥泽是个生活十分方便的街镇,那里什么都很全,有菜铺、副食品店、录像带出租店、便利店、书店、文具店等等。
  我刚搬到这里不久,K亭就开张了。K亭是家和式餐馆,也配有中国菜。它的味道和价格很合适,我每星期在K亭吃三次饭。我还领妹妹的朋友们到那里吃过饭。渐渐地,和店里的人也就熟了,店主人会拿出自己店里做的点心请我吃,并且对我说:“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听说最近你要搞戏剧了。”我呢,也会送给对方一条烟什么的。烟是调钉师的父亲来我这儿看戏的时候带来的,玩弹子赢的奖品。
  K亭,我两年前就不去了。倒不是因为它那里的味道差了,也不是因为我们吵了架。起因是非常小的事情。我出门旅行了一个星期,回来以后又忙于排练戏剧,这样就有一个月没有去吃饭。一周,两周,时间过得越长,我就越不好意思去。每次从K亭前面走过,我的脚步就像竞走选手那么的快。如果店主人站在了店前,我就会像老鼠似的,偷偷摸摸地走进胡同,绕道而行。
  一次,我去生协生协,生活协同组合之简称,消费合作社。买葱,随便看了一眼一个排队等着算账的男人的脸。“啊”,我差点儿叫出声来。原来是K亭的老板。他撇了撇嘴,向我点点头。从那天起,我更是避着K亭走了。
  基于同样理由,我不再去的店,还有一家。就是我住的公寓斜对面的西餐馆。我不再去那里吃饭,已经有两年了。一天,在洗衣店里,我和西餐馆的老板娘碰了个面对面,人家对我说“怎么不来了”,我涨红着脸,含含糊糊地说:“我在家里做饭了。”
  我也不敢去在公寓大楼入口处摆摊卖烤鸡的那一家。
  几个月以前,我买好做晚饭的材料,正往回走着,忽然被卖烤鸡的“喂,喂”地喊住了。我回过头一看,他顺手塞给我一包青花鱼的寿司,并且说:“太好了。旁边的寿司店给了我一包寿司,可是我吃完饭了,正琢磨着给谁呢。正合适。”我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只好接过来那包东西。从此以后,我尽可能不从卖烤鸡的前面过。
  到车站的小卖部和菜店去,同样也需要勇气。因为这两个地方的售货员都是十分喜欢打听事的大妈。
  在外面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回来了。她们就会问:
  “好久没见你了。哪儿去了?”
  “哟,你在啊。我还以为你搬家了呢。”
  她们捏着要找给你的钱,就是不给你,眼睛里充满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好奇。
  在一个街镇住了七年之久,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得和店铺的人们成为熟人。他们肯定在观察来客的行动。我很难把自己不再去T亭、烤鸡店的原因解释清楚。我跟妹妹、朋友解释说“我是因为不好意思”,可是她们谁都不相信。


  SUPPADAKA(素っ裸)[赤裸裸]
  把裸体展示给他者看的次数,很容易与造型美、异性感觉的魅力成正比,而与教养则成反比。
  妹妹在小学六年级以前,总是穿着弟弟的游泳裤,在沙滩上跑来跑去。没有一个人相信她是个女孩。一次,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向她喊道:“那边的男孩儿,把球帮我拣过来。”妹妹拾起被浪涛翻弄的水球,使足劲儿把它踢到了大海里面。她身后顿时传来“这个破孩子!”的怒骂声,可她睬也不睬,以漂亮的自由泳姿向浅海游去。从海里上来,妹妹的身体在暑气和阳光笼罩下,很像是“未来少年柯南”,与线条柔美的同龄少女的身条简直是大相径庭。
  妹妹十六岁的时候,主演过我写的戏剧。那时候,观众似乎都以为她是个男孩子。让她穿上立领制服,手里握上一把明晃晃的屠刀,妹妹的眼睛就变成了放着光的两条裂缝。
  过了二十岁,妹妹身上仍然没有丝毫的女性味道。我倒是觉得,她作为演员的魅力也正在这里。
  今年,妹妹二十四岁。最近这段时间,她不断地在V电影里露面。为她执导的有高桥伴明,还有最近去世的神代辰巳。导演很好,可是演的都是全裸的角色,真让我惊讶不已。
  报纸上登了她一条小消息。《日刊现代》的题目是“管她裸不裸”,《日刊体育》是“阿柳舍身全裸”。
  高桥导演拍的作品,我在电影院看了。神代辰巳拍的,我看的是录像。无论哪部都让我感叹不已,她身上一点肉都没有。与她拍对手戏的男演员(椎名橘平和柳幽灵)拼着命捧着她的胸部,想让她的胸部隆起来。可是,肋骨一根一根的,数都能数清楚,没有办法。
  在高桥导演的作品里,妹妹扮演的角色是一个吸毒者,从一个饭店卖春女变成了流氓的情妇。在神代导演的作品里,她被设计为一个淫荡的女人,在一对兄弟之间来来去去。但是,在我看来,哪个人物都像是个离家出走的少女。
  我打电话给妹妹说:
  “我看到了。”
  “看到了?特别黄吧?”
  “是吧。不过,干那事的时候,你老叫什么。那么多次性的场面,你演得都像是刚刚失身了一样。”
  “本来嘛,神代导演一个劲儿地说,使劲儿叫,使劲儿叫。”
  “你去了吗?葬礼。”
  “去了。看到他的遗容了。”妹妹说起葬礼的情形,显得倒是十分投入。顺便,她又告诉我说:“昨天,爸爸给我来了个电话。也不知道他是听谁说的。说我演的录像带一定得让他看一看。……那是绝对不能让他看的。哈哈哈……”随着妹妹的干笑,在明亮的春日阳光照射下的窗户上,电影里面的妹妹的性交动作倒转回来。
  看到周刊杂志上的凹版图片,从趋势上讲,女性好像分成了两类,一类认为自己的裸体是美丽的,一类认为自己的裸体是丑陋的。而我是属于拼命找寻美丽部分那一类的。因为女性在任何的地方都可以找出美丽的。无论是眉毛,还是脚脖子,甚至是臀部的凹陷处……


  SEIYOKU(性欲)[性欲]
  与生殖相分离的人的性欲,既是万恶之源,也是文化的伟大推动力。
  翻开字典查阅“性欲”一词,上面这样写着:“寻求男女之间肉体上交涉的欲望。”
  我第一次感觉到性欲是在什么时候?如果性欲不是指性交,而是指想和其他人进行身体接触、或者指被触摸的欲望的话,那我很早以前就有。
  记得是在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我看到公园长椅子下面掉了一本杂志。当然,那时候我还没有任何关于性的知识,但是一眼看去也知道那是一本黄色漫画。黄色漫画被雨水浸透了,湿乎乎的。我用小树枝像使方便筷子那样一页一页地翻着看。有一幅画上画着的是,一个胸部和臀部十分丰满的女人对着男人叉开大腿的模样。我记得,当时我看到这幅画,后背感到一阵发麻,就好像被浇了一身凉水似的。
  小学低年级的时候,我一有时间,就央求妈妈带我去伊势佐木町的“有邻堂”去。母亲在百货商店搜寻降价商品的时候,我就站着看漫画。漫画柜台在书店的角落,离收银台很远。男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必定会出现在那里。就好像和我事先约好了在那见面似的。他们的年龄有大有小,有的像是上补习班的,有的像是公司职员。但是,他们的行为却是如出一辙。男人们装作查看书的书脊上的字,从左右绕到我的身边,然后从旁边偷看我的身体和脸。接着,他们会蹲下,抽出放在和我膝盖高矮的地方的书,把书塞在我的大腿之间。我动也不动,继续看漫画,男人呼吸急促地,用书角撩起我的裙子。
  当时,我每天坐公共汽车去上钢琴班。
  一次,坐汽车的时候,车上一个乘客也没有。而平时车上总是很拥挤,我感到有些奇怪。我坐在了后面第二排的双人座位上,十分宽松。到了下一站,上来一个男人。是个戴着鸭舌帽的五十多岁的男人。他径直走到我的身边,坐在了我旁边的座位上。随着汽车的晃动,男人逐渐靠近我的身体。然后,他把手放在我的腿上,从裙子上面抚摩起我的膝盖来。但是,他没有像书店的那些男人们喘着粗气,身体颤抖。相反,我倒是陷入了这样的状态。我颤抖着,双腿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头紧贴在玻璃窗上,看着外面的风景。男人撩起来我的裙子,把手伸了进去。当内裤被他拉到了长筒袜的位置上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本来,我该在下一站下车的。可是我没有按下车铃。车一直开到终点的车库,也没有任何人上车。
  这是我九岁时的事情。
  这些记忆是不是表现出我性欲的萌生呢?想到男人们的这些事情,我并不感觉到有什么不快。这要说奇怪,也是有点奇怪。要是那些禁欲的女人,这种噩梦般的记忆很有可能会使她们对所有的男人产生厌恶。而对于我,他们只不过是可怜、吝啬、滑稽的存在而已。
  性,越认真就会越可笑。就像《圣经》上写着的那样。主曰:汝勿奸淫。


  ZOKU(俗)[俗]
  如果自己的俗物性是精神污物的话,那就应该排泄出去。但是,难办的是,它(排泄出以后)将会流淌到他人那里去。
  一位做编辑的朋友告诉我,因《大拇指P的学徒时代》而成名的松浦理英子,不久之前一直住在没有冷暖气、没有浴室的公寓里。另外,那个编辑还用十分尊敬的语气对我说,他曾经碰巧遇到过抱着洗脸盆、洗澡回来的松浦女士。笙野赖子获得芥川奖的时候,曾经在回答某个杂志社的采访时说过,自从开始写小说以后,她根本就不再出门,在公寓里躲了将近一个月。
  以大江健三郎、丸山健三为代表的纯文学作家们,似乎完全割断了与俗世界的联系,好像生息在圣洁而孤高的世界之中。
  我好歹也算是个纯文学作家,但是我与他们不同,完全沉浸于俗世之中,身上有着许多现代青年那种随波逐流的地方。
  首先,我抵抗不住流行的诱惑。菲律宾的果冻、意大利的奶油点心,只要让我看上后,我就会把便利店里摆着的这些东西买个精光,舍不得留给其他的人吃。而当这股热潮过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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