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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你在今天还在昨天 作者:梁晓声-第4部分

小说: 你在今天还在昨天 作者:梁晓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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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育战线进行投机和沽名钓誉的!”
  而我们班的几乎所有同学,都不知掌握了什么证据,断定我那三篇给自己带来荣誉的作文,是语文老师替我写的。于是流言传播,闹得全校沸沸扬扬。
  四年二班梁绍生,
  是个逃学精,
  老师替他写作文,
  《少年报》上登,
  真该用屁崩!
  ……
  一些男同学,还编了这样的顺口溜,在我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包围着我讥骂。
  班主任老师亲眼目睹过我被凌辱的情形,没制止。
  班主任老师对我冷漠无情到视而不见的地步。她教算术。在她讲课时,连扫也不扫我一眼了。她提问或者叫同学在黑板上解答算术题时,无论我将手举得多高,都无法引起她的注意。
  一天,在她的课堂上,同学们做题,她坐在讲课桌前批改作业本。教室里静悄悄的。
  “梁绍生!”她突然大声叫我的名字。
  我吓了一跳,立刻怯怯地站了起来。
  全体同学都停了笔。
  “到前边来!”班主任老师的语调中隐含着一股火气。
  我惴惴不安地走到讲桌前。
  “作业为什么没写完?”
  “写完了。”
  “当面撒谎!你明明没写完!”
  “我写完了。中间空了一页。”
  我的作业本中夹着印废了的一页,破了许多小洞,我写作业时随手翻过去了,写完作业后却忘了扯下来。
  我低声下气地向她承认是我的过错。
  她不说什么,翻过那一页,下一页竟仍是空页。
  我万没想到我写作业时翻得匆忙,会连空两页。
  她拍了一下桌子:“撒谎!撒谎!当面撒谎!你明明是没有完成作业!”
  我默默地翻过了第二页空页,作业本上展现出我接着做完了的作业。
  她的脸倏地红了:“你为什么连空两页?想要捉弄我一下是不是?!”
  我垂下头,讷讷地回答:“不是。”
  她又拍了一下桌子:“不是?!我看你就是这个用意!你别以为你现在是个出了名的学生了,还有一位在学校里红得发紫的老师护着你,托着你,拼命往高处抬举你,我就不敢批评你了!我是你的班主任,你的小学鉴定还得我写呢!”
  我被彻底激怒了!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在我面前侮辱我的语文老师!我爱她!她是全校唯一使我感到亲近的人!我觉得她像我的母亲一样,我内心里是视她为我的第二个母亲的!
  我突然抓起了讲台桌上的红墨水瓶。班主任以为我要打在她脸上,吃惊地远远躲开我,喝道:“梁绍生,你要干什么?!”
  我并不想将墨水瓶打在她脸上,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是一个人,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是会愤怒的!
  我将墨水瓶使劲摔到墙上。墨水瓶粉碎了,雪白的教室墙壁上出现了一片“血”迹!
  我接着又将粉笔盒摔到了地上。一盒粉笔尽断,四处滚去。
  教室里长久的一阵鸦雀无声,直至下课铃响。
  那天放学后,我在学校大门外守候着语文老师回家。她走出学校时,我叫了她一声。
  她奇怪地问:“你怎么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
  我垂下头去,低声说:“我要跟您走一段路。”
  她沉思地瞧了我片刻,一笑,说:“好吧,我们一块儿走。”
  我们便默默地向前走。
  她忽然问:“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吧?”
  我说:“老师,我想转学。”
  她站住,看着我,又问:“为什么?”
  我说:“我不喜欢我们班级!在我们班级我没有朋友,曲老师讨厌我!要不请求您把我调到您当班主任的四班吧!”我说着想哭。
  “那怎么行?不行!”她语气非常坚决,“以后你再也不许提这样的请求!”
  我也非常坚决地说:“那我就只有转学了!”眼泪涌出了眼眶。
  她说:“我不许你转学。”
  我觉得她不理解我,心中很委屈,想跑掉。
  她一把扯住我,说:“别跑。你感到孤独是不是?老师也常常感到孤独啊!你的孤独是穷困带来的,老师的孤独……是另外的原因带来的。你转到其他学校也许照样会感到孤独的。我们一个孤独的老师和一个孤独的学生不是更应该在一所学校里吗?转学后你肯定会想念老师,老师也肯定会想念你的。孤独对一个人不见得是坏事……这一点你以后会明白的。再说你如果想有朋友,你就应该主动去接近同学们,而不应该对所有的同学都充满敌意,怀疑所有的同学心里都想欺负你……”
  我的小学语文老师她已成泉下之人近二十年了。我只有在这篇纪实性的文字中,表达我对她虔诚的怀念。
  教育的社会使命之一,就是应首先在学校中扫除嫌贫谄富媚权的心态!
  而嫌贫谄富,在我们这个国家,在我们这个国家的小学、中学乃至大学,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今天,依然不乏其例。
  因为我小学毕业后,接着进入了中学,而后又进入过大学,所以我有理由这么认为。
  我诅咒这种现象!鄙视这种现象!


  时间即“上帝”
  少年时读过高尔基的一篇散文——《 时间 》。高尔基在文中表现出了对时间的无比敬畏。不,不仅是敬畏。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极其恐惧的心理。是的。是那样。因为高尔基确乎在他的散文中用了“恐惧”一词。他写道——夜不能眠,在一片寂静中听钟表之声嘀哒,顿觉毛骨悚然,陷于恐惧……
  少年的我读这一篇散文时是何等的困惑不解啊!怎么,写过激情澎湃的《 海燕 》的高尔基,竟会写出《 时间 》那般沮丧的东西呢?
  步入中年后,我也经常对时间心生无比的敬畏。我对生死的问题比较地能想得开,所以对时间并无恐惧。
  我对时间另有一些思考。
  有神论者认为一位万能的神化的“上帝”是存在的。
  无论神论者认为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自己的“上帝”。起码可以成为主宰自己精神境界的“上帝”。
  我的理念倾向于无神论。
  但,某种万能的,你想像其寻常便很寻常,你想像其神秘便很神秘的伟力是否存在呢?如果存在是什么呢?
  我认为它就是时间。
  我认为时间即“上帝”。
  它的伟力不因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
  “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其意志可谓永恒,但用一百年挖掉了两座大山又如何?用一千年填平了一片大海又如何?因为时间完全可以再用一百年堆出两座更高的山来;完全可以再用一千年“造”出一片更广阔的海域来。甚至,可以在短短的几天内便依赖地壳的改变完成它的“杰作”。那时,后人早已忘了移山的愚公曾在时间的流程中存在过;也早已忘了精卫曾在时间的流程中存在过。而时间依然年轻。
  只有一样事物是有计算单位但无限的,那就是时间。
  “经受时间的考验”这一句话,细细想来,是人的一厢情愿——因为事实上,宇宙间没有任何事物能真正经受得住时间的考验。一千年以后金字塔和长城也许成为传说,珠峰会怎样很难预见。
  归根到底我要阐明的意思是——因为有了人,时间才有了计算的单位;因为有了人,时间才涂上了人性的色彩;因为有了人,时间才变得宝贵;因为有了人,时间才有了它自己的简史;因为有了人,时间才有了一切的意义……
  而在时间相对于人的一切意义中,我认为,首要的意义乃是——因为有了时间,人才思考活着的意义;因为在地球上的一切生命形式中,独有人进行这样的思考,人类才有创造的成就。
  人类是最理解时间真谛,也是最接近着时间这一位“上帝”的。
  每个具体的人亦如此。
  连小孩子都会显出“时间来不及了!”的忐忑不安或“时间多着呢!”的从容自信。
  决定着人的心情的诸事,掰开了揉碎了分析,十之八九皆与时间发生密切关系。
  人类赋予了冷冰冰的时间以人性的色彩;反过来,具有了人性色彩的时间,最终是以人性的标准“考验”着人类的状态——那么:
  谁能说和平不是人性的概念?
  谁能说民主不是人性的概念?
  谁能说平等和博爱不是时间要求于人类的?
  人啊,敬畏时间呢,因为,它比一位神化的“上帝”对我们更宽容;也比一位神化的“上帝”对我们更严厉。
  人敬畏它的好处是——无论自己手握多么至高无上的权杖,都不会幼稚地幻想自己是众生的“上帝”。因为也许,恰在人这么得意着的某个日子,时间离开了他的生命……


  让我迟钝
  我从小是一个敏感的孩子。这主要体现在自尊心方面。但我又是一个在自尊心方面容易并且经常受伤的孩子。一个穷孩子要维护住自己的自尊心,像一只麻雀要孵化成功一枚孔雀蛋一样难。
  青少年时期我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一个人都能够以自己的方式拥有友情。明白了这一个道理之后我便是一个不乏友情的少年了。我少年时期的友情都是用友善换来的。它的一部分牢固地延绵至今。
  我感激文学。文学对中学时期的我最重要最有益的影响那便是——在潜移默化的熏陶之中接受了人性教育。我的中学的最后一年发生“文革”。我对自己较为满意的是——我虽是“红五类”、“红卫兵”,但我在“文革”中与任何“红卫兵”的劣迹无涉。我没有以“革命”的名义歧视过任何人,更没有以“革命”的名义伤害过任何人。恰恰相反,我以我当年仅能表现的方式,暗中有时甚至是公开地同情过遭到这样那样政治厄运的人。
  “文革”对我最大的也最深刻的影响是——促使我以中学生的头脑思考政治。无论是知青的六年多里,亦或是“工农兵学员”的三年多里,我都是一名对“四人帮”的专制采取抵牾态度的青年。这一点使我那样一名默默无闻的知识青年,竟有幸与一些“另册”知识分子建立了友情。这也同时是成为作家的我,后来为什么不能成为“纯粹为文学”的作家,某些作品总难免具有政治色彩的原因。
  成为作家的我依然是敏感的。我曾相信成为作家的我,是足以有能力来朝自认为更好的方面培养自己的人格了。我曾说过——人格非人的外衣,也非人的皮肤,而是人的质量的一方面。
  我承认我对关乎自己人格的事,以及别人对自己人格的评价是敏感的。正因为这样,我承认——我常常以牺牲“自我”的方式,来换取别人对我的人格的赞许和肯定。这一点从好的方面讲,渐渐形成了我做人的某些原则。那些原则本身绝对没什么问题;从不好的方面讲,任何人刻意而求任何东西,其实都是不自然的。
  我承认,我对文学和作家这一职业,曾一度心怀相当神圣的理解。因为文学曾对我有过那么良好的影响。这一种越来越不切实际的理解,很费了一番“思想周折”才归于客观的“平常心”。
  我承认,恰恰是在我成为作家以后,所受的伤害是最多的。从一九八二年我获全国短篇小说奖以后,我几乎不间断地在友情和人格两方面受伤。原因诸多,有时因我的笔;有时因我的性格;有时那原因完完全全起于别人方面。我也冒犯过别人,故我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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