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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托马斯中短篇小说-第4部分

小说: 托马斯中短篇小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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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地向上升腾,终于,太阳神驾着疾驰的骏马,在大地上冉冉升起。……
  从这段文字里,可以看出托马斯·曼的深刻的观察力和高超的语言修养。他所选用的每一个字,看来都是经过推敲的。


译者前言(8)


  再看《特里斯坦》里的一段描写:
  ——天气一直晴好。附近一带的山峦、房屋和园林,都沉浸在无风的恬静和明朗的严寒中,沉浸在耀眼的光亮和淡蓝的阴影里,一切都那么雪白、坚硬和洁净。万里无云的淡蓝天空,穹顶似地笼罩着大地,成千成万闪烁的光点,发亮的晶体,在天空中飘舞嬉戏。……
  寥寥几笔,一派凛冽的冬景就跃然纸上。
  关于人物形象的刻画,托马斯·曼也匠心独运。他善于通过主人公的言词(包括对白和独白)和行动来突出人物的特性,因而他笔下的人物如阿申巴赫、史平奈尔、托尼奥·克勒格尔、科内利乌斯和弗里特曼等均有鲜明的个性,读后给人以深刻难忘的印象。
  在世界文学的宝库中,德国诗歌堪称独树一帜,从歌德、席勒到海涅几乎独占了一个世纪的诗坛。德国戏剧也不乏巨匠佳作,莱辛、席勒、霍普特曼和布莱希特,都对各国的戏剧和舞台产生深远的影响。在托马斯·曼以前,除了歌德、霍夫曼、冯塔纳与史托姆外,德国小说基本上只停留于德国本土,未能像美国、俄国、法国的小说那样在世界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托马斯·曼是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后德国以他的小说创作成就走向世界的第一人,是德国文学史上划时代的重要作家。一九八四年,欧洲五家影响较大的报纸曾评选出十位欧洲最受欢迎的已故作家,其中属于二十世纪的则有卡夫卡、普鲁斯特、托马斯·曼和乔伊斯四人。匈牙利杰出的文艺评论家卢卡契和德国当代著名学者汉斯·迈耶都撰有《托马斯·曼》的专著,对这位大作家倍加赞赏。苏联、日本和西方许多国家都早已翻译出版了他的重要作品或多卷本。我国的出版界早于一九六二年就介绍了他的巨著《布登勃洛克一家》,之后又陆续出版了《魔山》、《绿蒂在魏玛》和《大骗子克鲁尔的自白——回忆录第一部》等书。深信今后各国研究托马斯·曼的学者将愈来愈多,而他的作品也将在世界文坛上永放异彩。
  钱鸿嘉


堕落(1)


  我们四人又聚在一起了。
  这一回,是矮个儿迈森柏尔格做东道主。我们在他的工作室里晚餐,吃得很痛快。
  这是一间布置得别出心裁的工作室;富有怪僻的艺术趣味。这里既有埃特鲁利
  系十九世纪意大利托斯卡纳的一个区域名。
  和日本花瓶,西班牙的扇子和短剑,中国屏风和意大利曼陀林,又有非洲的贝壳号角,古老的小雕像,五光十色的洛可可小摆设,蜡制的圣母像,铜版画,以及出自迈森柏尔格本人手笔的一些作品。这些东西在工作室内排列得十分显眼,而且井井有条,有的在桌上和壁架上,有的在托架上和墙壁上。墙上和地板上一样,都覆有一层厚厚的东方绒毯和褪色的刺绣丝织物。
  我们四个人,一个是身材矮小、头发棕色、生性好动的迈森柏尔格,一个是名叫劳贝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一头金发,是一个理想主义的国民经济学家,无论他走到哪里,总不住鼓吹妇女解放。再有医学博士塞尔敦和我。就这样,我们四个人围坐在工作室中央的一张红木桌子边,各就各位。每人的座位形形色色,各不相同。慷慨的主人为大家制订出一份出色的菜单,我们谈论了好长时间。也许还得添些儿酒。迈森柏尔格又得劳累一阵子了。
  博士坐在一把古色古香的大椅子里,谈笑风生,而且经常说些挖苦的话。在我们中间,他是一个专爱冷嘲热讽的人。他阅世很深,因而一举一动都显得玩世不恭。他在我们四人中间是最年长的一个,也许已有三十岁左右,“生活经历”也最丰富。“混蛋!”迈森柏尔格说,“他这人真有趣。”
  事实上,人们真的可以稍稍把博士看作是“混蛋”。他的眼睛已放射出某种混沌的光泽。他有一头剪得短短的黑发,头顶上的旋儿处,已有一小块地方童山濯濯。脸上蓄着尖棱棱的胡子;从鼻子到嘴角处,流露出一种揶揄的神态,有时甚至令人感到他是一个尖酸刻薄的人。
  吃“罗克弗尔”
  系法国南部苏尔松河畔罗克弗尔出产的羊乳干酪。
  时,我们又开始“促膝谈心”。是塞尔敦博士用起这样的名词来的。他谈话时口气玩世不恭,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为人处世一向独树一帜,与众不同,对尘世生活抱一种漫不经心、无所顾忌的态度,而且不时耸耸肩膀向别人提问:“没有更好的吗?”
  可是劳贝用转弯抹角的方式巧妙地发挥起自己的观点来。他又控制不住自己,陷在软垫椅里伸手在空中拼命打手势。
  “问题就在这里!问题就在这里!女人的社会地位之所以卑下(他从来不说‘妇女’,总是称‘女人’,因为这样更符合自然科学的原则),其根源在于偏见,社会愚蠢的偏见!”
  “干一杯吧!”塞尔敦博士轻声地表示同情说,并且倒了一杯红葡萄酒。这时,这个好小子更是滔滔不绝了。
  “哎,你呀!哎,你呀!”他激情满怀地继续说,“你这个愤世嫉俗的老鬼!跟你这种人又有什么好说的!可是你们呀,”他一面说,一面挑衅地转向迈森柏尔格和我两人,“你们得替我说句公道话!对呢还是不对?”
  迈森柏尔格剥了一只橙子。
  “大家各一半,准没错儿,”他用坚决的口气说。
  “再说下去吧。”我鼓励谈话的人。他又要议论一番了,这个人总是不肯安静。
  “根源在于社会愚蠢的偏见和鼠目寸光、缺乏公道,我说!他们干了一些区区小事——唉,天哪,这倒是怪可笑的。他们创设了女子高级文科中学,还雇佣了一些女人,让她们当报务员,以为这样就可以搪塞过去了,可是总的说来,总的说来又如何呢?这是什么观点?这不过是性爱和色情之类的东西,真是目光短浅,骇人听闻!”
  “原来如此,”博士如释重负地说,并把餐巾扔在一边。“这至少是逗人的。”
  劳贝连看也不屑看他一眼。
  “你们瞧,”他又恳切地说下去,同时拿起一块很大的餐后糖食挥动了一下,然后煞有介事地送到嘴里。“你们瞧,如果两个人相爱,而男的把姑娘诱拐了去,那末男的仍像过去一样,是一个很体面的人,甚至还神气活现,威风凛凛——真是该死的家伙!而女人呢?她却失去了贞操,为社会所唾弃,被人奚落,而且堕落了。是的,堕——落——了!这种观点的道德准则又何在呢?难道男人也不是一样堕落了吗?嗯,男人的所作所为,不是比女人更不光彩吗?……嗨,你们倒说说看!你们发表意见吧!”
  迈森柏尔格望着他香烟里升起的烟雾,陷入沉思。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他好心地说。
  劳贝的整个脸上露出洋洋自得的表情。“我一点也不错?一点也不错?”他反反复复说。
  “人们下这样的判断,道义上有什么根据?”
  我瞅着塞尔敦博士。他不动声色。他用双手搓一块小面包时,只是低头瞧着地面,不吭一声,脸上的表情十分严峻。


堕落(2)


  “还是站起来吧,”过一会儿他安详地说,“我要给你们讲一则故事。”
  我们把食桌推到一边,于是我们就能舒舒服服地在后面一个坐谈的所在聊天。这里陈设雅致,铺有绒毯,还有小小的软垫椅子。悬在天花板上的一盏挂灯在室内洒下了朦胧的蓝幽幽的光辉。人们抽起烟来,不一会,天花板就烟雾缭绕。
  “喂,讲吧,”迈森柏尔格一面说,一面在四只小玻璃杯里斟上法国甜药酒。
  “嗯,我很想把这个故事讲给你们听听,因为它对我们有重要意义,”博士说。“这倒是一篇现成的小说材料哪。你们知道,我以前曾动过笔。”
  我看不清他的脸膛。他架起二郎腿坐着,两手插在茄克衫的侧袋里,背靠安乐椅,泰然自若地仰头望着那盏蓝色的挂灯。
  他沉吟了一会开始说:“我故事中的主人公,是德意志北部他故乡小城市里的高级文科中学毕业生。十九岁或二十岁时,他进入P城的某所大学,这是位于德意志南部相当大的一座城市。
  他是一个挺和气的小伙子。在他面前,谁也不会发脾气。他明朗欢快,亲切和气,所有的同学都很宠爱他。他是一个俊美、颀长的青年,脸上的线条十分柔和,棕色的眼睛生气勃勃,弧形的嘴唇也很柔美,嘴唇上刚开始长胡子。当他把黑色鬈发上那顶浅色的圆帽子推向后面,两手插在裤袋里在街头溜达,而且好奇地环顾四周时,姑娘们都向他投以爱恋的眼光。
  那时他是天真无邪的,不论肉体上和心灵上都是如此。他可以说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还没有打过败仗,还没有真正打动过女人的心,第一个女人嘛——他找不到机会;第二个女人嘛——他还是找不到机会。
  在P城住了约摸十四天光景,他就自然而然地陷入情网。他不像一般人那样爱上女侍者,而是爱上了一个青年女演员,韦尔特纳小姐,她在歌德剧院专扮演钟情少女的角色。
  正如作家一针见血地所指出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那位姑娘真的十分标致:身材苗条,一头淡淡的金发,一双虔诚、欢快、灰蓝色的眸子,娇美的小鼻子,天真的甜美的嘴儿,还有柔嫩的、圆圆的下巴。
  他先爱上了她的脸,后来又爱起她的手儿和玉臂来。有一会,当她扮演一个古典戏剧的角色时,他看到她露出了玉臂。终于有一天,他爱起她的整个人来了。他也爱她的心灵,对她的心,迄今尚一无所知。
  爱情使他花去一大笔钱。至少每隔一个晚上,他总要在歌德剧院的正厅前排座位上占一席之地。他经常写信向妈妈讨钱,煞费苦心作出种种荒唐的解释。他为了她撒谎。这样就把什么都开脱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热恋着她时,他写起第一首诗来,这是人所周知的、德国式‘恬静的抒情诗’。
  为了这个,他经常坐到深夜,埋头于书籍,只听得五斗橱上的小闹钟在单调地走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而外面则偶尔传来微弱的孤寂的脚步声。在胸口上面喉头开始的地方,痛苦像一块石头一样盘踞着,此刻这种痛苦已变得柔润潮湿,沉甸甸的泪水常常要从眼睛里夺眶而出。可是他羞于真正哭出声来,因此他只得用文字在纸上寄托自己的哀思。
  他用温婉的诗歌表达自己的感情,调子十分忧伤。诗中他把她写得那么甜美可爱,而自己却那么病弱疲惫,内心深处又多么骚动不安。他恍恍惚惚地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在纯洁的玫瑰花和紫罗兰下,甜蜜的幸福正在那儿假寐,可是他的手足给束缚住了……
  这确实是可笑的,谁都会讪笑他。这些诗句多么蠢,简直不知所云,毫无意义。可是他爱她呀!他爱她!
  他扪心自问,也当然觉得自己于心有愧。这真是一种可怜的、卑躬屈膝的爱情;他只是默默无言地吻她的小脚,(因为它们如此可爱)或她洁白的手,然后心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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