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响波文集-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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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对面的夜莺*照过来的。那里的四根两米多高的花棍，在日夜不停的旋转，光芒四射。男人还看见，那扇玻璃门，不时地打开又关上，走进来几个男的或者女的，他们的神情都一个个非常典雅而自然。那夜男人再没有入睡过。他在想象那*里的情景。他的妻子就睡在他的旁边。自从他们的婚姻以来，他们彼此就很少互相想过。现在，男人想起了一些新鲜的事物。比如，夜莺*里的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夜莺。

　　这是五月，梧桐树林丰满了起来，瞬间夜莺*掩映在绿意中。上海的深巷难得这般清幽，与他笃定的脚步如此般配。这个想法就像瞬间新绿的梧桐，他心理也有样东西被掩映着。生活的滋长就像五月的梧桐树叶。男人近两年来发觉自己的生活没有滋长。梧桐树还是以前的梧桐树，街道还是以前的街道，而店铺也是以前的店铺，但是，这里的空气已经不是以前的空气了。

　　梧桐街上已经吹着生活的香风。夜莺*，渐渐成为社区的生活中心。男人特意从梧桐街里兜一圈。他看见梧桐街上，是夜晚一条街。那里有一家按摩院，两家酒吧，五家麻将室，七家足浴房。但是这家夜莺*，是这里的全部的风物。有些事情，竟然是在他闻到家里的香气后才发现的。男人这才感觉周围的风景渐渐变化。

夜莺（2）
现在，男人相信是什么东西占据了他的生活。是他的神秘生活的一部分。跟夜莺可以谈家常，可以沉默，也可以胡思乱想。男人惯于想象的事情，在夜莺*可以展开。这一天，他来到街上的时候，夜色正浓的时候。他发现夜晚的梧桐街是多么美丽。他想今天夜里我一定要坐到夜莺*的椅子上去。但是，他觉得他应该先在梧桐街来回兜一圈。看看五光十色和一些玲珑的橱窗。

　　男人第一次真正地独自从夜莺*门前经过。他第一次看见夜莺里边的，一张张粉红脸蛋，映落在它的清玻璃墙里。像鱼缸的视觉，如果我进去，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以说我是要理发，做个时尚的发型。我没有别的意思。结果男人在梧桐街上兜好几圈后才去菜场买菜，他这时就想，我应该在夜里到夜莺*里去理发。

　　这是一个非常晴朗的夜。宝蓝的夜空，有几个星星像是新添的。男人那天在衣橱里拿了件真丝的红色衬衫。他好几年没有去穿过这件衬衫了。他妻子一直把它熨得好好的，紧贴在她的呢大衣旁边。他想，美好的东西，放着就作废了。要去看夜莺的话，自然得穿上这件红真丝衬衫。即便如此，男人还是对自己的行为数落了一番，那些先前建立的不屑一顾、超低级的自我情绪，诸如流行的高消费、*服务、玩世不恭和与之相配套的小资产阶级的趣味。别以为男人身上袭有香气就是精神分裂。要知道，奇南香与那些东西没有世俗的联系。在这之前奇南香已沁入我的身心，成为我的美学。在生活中，她起码掩饰掉我在公共场所的狐臭、口臭、和烟酒臭等，有了大众的伪装。一身袭香，出得大俗。我有理由来到清玻璃房里。我可以用很多辞藻来向夜莺陈述，表白奇南香是我忠诚的一味。　。　想看书来

夜莺（3）
男人在一家小公司里上班。他工作就是在一座豪华写字楼的大堂里，拉两扇高大的玻璃门。他没有笑容，脸色总是充满了岁月的疲惫。他对那些向他微笑的小姐和先生，总是麻木不仁。物业经理多次要求他对客户要充满微笑和热情。你应该和别人一样微笑，和这些进进出出的小姐先生一样精神抖擞。这不难，主要你每天找点乐子！男人花了几年都没有理解这些话，但是，他在这天上午的几分钟里就明白了，他的生活一点没有乐子！他的生活是在退行性的变化。但是，这几分钟里，男人在给客户拉门时，内心有一种冲动。他的心里跳跃着一个个他印象里的夜莺。每当他心里的一个个夜莺在向他微笑时，男人也会展露出笑意。经理发觉他最近两天精神活跃点了，还可以饱满些。

　　但是，这个工作多么一陈不变，好伤元气。他们的几个同事都有同感：力不从心！他们的妻子都在抱怨，才四十多岁就不行了，而他们的妻子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男人心想，是没有活性的工作，让他们身心疲惫的，但是，他们还是希望能振作起来的。他们悄悄地在各自衣袋里放着药丸：九味地黄丸！他们拼命地吞服这药丸，以为是补肾，可以壮阳。他已经吃了六瓶了还没有大的作用。中药性慢，他们的慢性疾病，恢复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活性来自于人的心里。

　　这几年来，男人觉得他越来越想他妻子以外的异性了。他俩彼此想彼此的事情，好像已经很久远的事了。但是男人都停留在自己的臆想里。他没有胆量去嫖妓，也不会去找个情人什么的。在发现了夜莺的时候，男人的灵魂里开始了缤纷的想象。他上班时开始反应机灵，脸带笑意，他不断审视一个个从他面前而过的男人和女人。他们为什么精神亢奋的，而他为什么总是萎靡不振的，原因就在于他们有乐子，而他没有乐子。男人才是拿定，他待有个乐子！不是以后，就是今晚。等他妻子去棋牌室的时候，他就乐子去了。

　　夜色正浓。夜莺*门前的六根罗马柱式的花棍，一起同向旋转，出人意表。夜莺*的泛光照明，已经把大半个街面照亮，包括门前的几棵梧桐树、行人和停着的轿车。夜莺*的门墙，居然是整块镶嵌的清玻璃墙。店楣上投射的两只仿眨的眼睛灯，很有意思。每个朝它瞟过眼的男人，都觉得它很有形象。像女人给你抛个媚眼。

　　男人在梧桐街的拐角来回走了两下。在他跨入玻璃门时，还是对自己的行为辩解道，这要比去麻将室赌博高尚多了。我是轻微的享乐主义而已。他甚至这样批评自己。

　　他发现很多男人趁有夜色下去夜莺*的。男人会有很多理由去*。他想，他可以说他太匆忙了、太烟味了。也许，在所有去夜莺*的男人中，他是最精致、最得体的，因为，他身上袭有一股美好的奇南香。男人这时才认为，奇南香没有性别，可通用的。　。。

夜莺（4）
原来夜莺*有她独到的天空。它的黑暗的空中缀满了满天星。在它的仿真的葡萄藤架上，栖息着一只只在眨亮眼睛的夜莺。夜莺盯着每一为迟疑地跨进*玻璃门的男士，表示欢迎。每一个来到夜莺*休息的男人，都无一例外地被这些热情而警觉的夜莺目光所俘获。这是心安理得的。男人的意念里早已确定这就是他们休息或消遣的地方。他像夜游者，置身在这里犹如鱼缸中的鱼无依无靠而又非常的安逸自在。四面都是茶色玻璃大镜，视觉无限飘荡，以至他从四面八方看见自己身影。男人一般都懂得，没必要总是朝大镜中端详自己。这动作就有点下流。再说，夜莺小姐也不喜欢这样。男人假装疲倦的样子，微闭着眼睛，等待夜莺小姐的到来。他喜欢这样的时刻。这时候他的想象和联想使他非常自恋。

　　自己都中年了，心情还这么脆弱。

　　夜莺小姐像蝴蝶般出现在男人的身边。当男人坐在玲珑的梳妆台前的皮质的靠背椅上时，他从大镜中看见了自己，像个码头工人，像个跑街的三流业务员，像个常年清吊的单身的鳏夫。正与夜莺的风华不相配，格格不入。他满面灰云。他想模仿自己是个孤儿，受伤的病患者。他甚感自己历年习惯的拘束和琐碎，在夜莺的世界里得到了嗔怪与纠正。你身上没有香烟味，而有股香味，夜莺就这样和他说第一句话。男人跟夜莺解释说，我没有擦香水，是我家里的香气。夜莺问道，你家衣柜里怎么有这种香气？当然有的，男人说。夜莺又说，那一定是你妻子衣服上的香气。夜莺又说了句，我总是觉得以前在哪里闻到过这种香气。

　　奇怪，男人这时是闻到自己的衬衣上的香气，是他家里深藏不露的奇南香香味。夜莺的鼻子是高度灵敏的，她在想象男人身上香味的来历。今天夜里这个男人穿的这件红色真丝衬衫，一定藏在衣柜的很里边，是靠近他妻子呢大衣的旁边，而香气就是从这里出来的。他是特意为了到夜莺*来，翻出他的久藏的真丝衬衫。

　　男人在和夜莺说起香味时，大胆地问了她叫什么名字。夜莺说，记住我是这里的夜莺八号，就可以了。我是这里的优秀员工，我的服务是全方位的，削发、洗发、美发，我还会掏耳、脸部按摩、捶背等等。

　　第一次男人就和夜莺谈起那香气。那香气，使夜莺小姐的服务殷勤而周到。那香气使男人和夜莺小姐之间有了彼此需要的默契。男人知道夜莺小姐会怎样洗发，怎样捶背，怎样按摩。夜莺小姐也知道，这个男人怎样的可怜，怎样的难受，以及怎样的伪装。像这样的男人只好跟他说香气。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夜莺（5）
也许这会儿夜莺们在深深的叹息，在所有来过夜莺*的男人中，他是最适合来夜莺*休息的。他身上有优雅的香气，但是他有很多伪装。夜莺总是无选择地让男士们进来。她们不论是优雅的或邋遢的男人。但是她们的责任很明确，就是要将邋遢的变优雅，将优雅的更优雅，将伪装的变成更加真实的。对于这个男人的脏乱差，夜莺开始时毫无办法。必须从头治理。十八号夜莺对这个社区的几个男人的情况是了如指掌的。但是像这个身上有香气的男人她第一次碰到，她真想告诉他，还有个女人身上也袭有这种迷人的芳香。好了，还是不告诉他为好，生活是神秘的。反正他是游离于社区生活之外的男人。他是最近才开花的男人，因为他沾染了一种香气。夜莺小姐喜欢这种芳香，连同使用它的人。因为他含蓄，不饥渴，但有点饿，特别诱惑。我们夜莺的职责恰巧就是服务这些人的。

　　她夸赞他身上的香气有种安静的味道。男人却没有听见。

　　男人深感自己习惯的生活一下子可怜。一个中年男人竟然从来没有这样理过发。自从妻子在家里安放了奇南香，他渐渐觉得自己，以前的生活是没有嗅觉的，从没有嗅觉的生活中找到了一种气味。他发觉自己的生活一直像蜗牛一般的姿态，他今天总算看到自己的精神的委靡和外表的不入时的脏乱差。夜莺小姐也看到了，这个男人是她们这里最脏乱差的男人。

　　对于自己的脏乱差夜莺对此毫无办法，也毫无选择，必须从头开始。

　　你身上有股香气。夜莺说。夜莺从他的衣领里和发梢上闻到居家的芳香，产生了错觉，怀疑自己的鼻息。这样的男人是不该来夜莺*消磨的。夜莺可像中了毒似的。

　　这里的一切摆设都极其精致。可自己蜗居的家中陈旧不堪。是的，妻子连个像样的化妆台都没有，结婚近二十年来，她每天在水兜上的小镜子里照来照去，马虎地打扮每天的行头。还是不让她知道大镜的梳妆台为好。因为她首先不知道奇南香的典故、性质及使用的恰当性。她的嗅觉和夜莺的嗅觉相去甚远。

　　夜莺在他入座的美发椅前，像一只多彩的蝴蝶，飘忽不定。她们的制服薄如蝉翼。没有袖筒没有下摆的。老板是这样想的，让夜莺在工作时有飞舞的感觉。因为，真正美发的姿势是要双少在空中挥舞的。夜莺的本性就是为猎物栖息，为了猎物而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