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退华尔兹-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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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的疼痛撞击着他的身体，但他说不清疼痛来自何处，他的四肢沉甸甸的，胸口像灌了铅。
“Pippo？”他听到有人叫他，他想抬起头来看看是什么人，但脑袋根本不肯合作。
“Pippo你醒了？！”一张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认出来了。Bobo。Pippo动了动嘴唇，但喉咙却干燥得发不出声音。他吃力的笑了一下算是回答。
Bobo拉起他的手狠狠的亲了一下，“……我这就去叫医生！”Bobo突然觉得眼睛有点潮湿，他用力的把那滴眼泪眨了回去，转身飞快的跑出病房。
Pippo注视着雪白的天花板，他的头疼得要命，他努力想回忆些什么看看自己是不是摔坏了脑袋。草莓小甜饼的香味……阿尔卑大厦9层的诊室……Sheva掏出枪抵在了他的脑袋上……对不起，Pippo……一滴泪水从Alex眼睛里流下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记起得太多了，多得他宁愿忘掉。宁愿那只是一场梦。然而胸口烧灼般的疼痛却在不断的提醒他。
你无法逃避，Pippo。那个声音在说。一切都发生了。
都灵。Alpe公墓。
Alex 对面前雪白的大理石墓碑深深的、缓慢的鞠了躬。墓碑照片上的老人慈祥而安宁，带着和所有老人一样的满足微笑。没有人可以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哪怕是一丝残忍或者是狡诈的痕迹。Juventus的Godfather，Lippi，死于去年谈判中的一场意外。Alex清楚他是最后一次这样抚摸胸前的徽章。
他回过身，望着眼前两百多个穿着同样黑色制服，表情肃穆的人。他们都是Juve的教子，属于第二阶层的头目，有着自己的团伙和运转机制。Juve带给了他们无可比拟的崇高社会地位和巨大的财富，作为回报，他们必须随时做好为自己的Godfather献出生命的准备。然而从今天开始，他们必须改变他们的信仰。
因为从今天开始，Alessandro Del Piero，将正式成为Juventus的Godfather。
“各位。”他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保证，没有一滴血会白流。”
人们从悲伤中抬起头来，惊讶的目送着这位年轻的Godfather转身离开。毫无疑问，这个简短的就职发言已经达到了它预期的效果，它让这位年轻的Godfather在每个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冷酷，坚决和野心勃勃。这几乎是一个成功的教父所要具备的全部条件。
可是。
他们没有看到他埋藏在心里的伤口，他们无法感受到，当Alex面对着那个人茫然而绝望的眼神时，所承受的痛苦。
去年，Alex失去了他最尊敬的老师，最慈爱的父亲。
去年，Alex失去了Pippo。
只是一日之隔，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去年。时间是这样的快，快得他来不及喊痛，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
Alex茫然的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有一个瞬间，他不知道汽车是在前进还是在倒退，他不知道自己要倒退到什么地方去，他不知道能否让那发子弹倒退回他的枪膛，能否让他的Pippo倒退回他的身边。
可是他猛然想到，即使是时间倒退，他们也根本无力挽回。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去的游戏。
Pippo 的主治医师Brasco，在Pippo本人的坚决要求下向他详细解释了受伤和手术的全部情况，（医生是最差劲的病人，Brasco现在对这句话深信不已）：Alex的那颗子弹穿过了Pippo的右肺，造成了大量的失血，同时也导致大量的血液涌入胸腔，他们找不到伤口的确切位置，不得不打开他的胸腔进行止血和缝合。
“现在看起来情况还算稳定，你可能最近会有些……”
“咳嗽和气喘，一个月后才能基本恢复。”Pippo叹了口气。“真见鬼。”
“……没错。”Brasco在心里又暗骂了一句。
“一个月而已嘛，Pippo。”Bobo坐在边上笨手笨脚的削着一个巨大的苹果。
Pippo看了一眼那个苹果，“饶了它吧，你削掉的比剩下的多得多了。”
Bobo举起水果刀张牙舞爪的做了个想砍人的动作。这个时候有人敲了敲病房的门。“请原谅”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眯着眼睛望着Pippo：“Filippo Inzaghi？”
Pippo 愣了一下，点了点头。Brasco连忙站了起来向他伸出手：“您好，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但是那人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朝病床走了过去。从胸口的衣袋里掏出证件。“CIA调查组特工，Tomasson。很抱歉打扰你的休息，我们需要一些12·31事件的资料，希望你能够配合。”CIA调查组特工的标准语调，平稳，几乎没有任何感情变化，
“那个，Tomasson警官……”Brasco有点不满的打断道。
“对不起，特工。”Tomasson立即纠正。
“好吧，特工先生，我是说，Inzaghi先生现在可能不大适合过多说话，他需要……”Brasco没有说完，Tomasson已经坐下，从提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了放在膝盖上了。
“好吧”，他启动了系统，调出一个空白文档：“讲讲当天的事吧。”他身后响起了Brasco愤怒地摔门而去的声音。
……当天的事？
Pippo不想承认。可是事实上，从他醒来的那一刻起，Pippo就一直在头脑中躲避着12月31日发生的那些事情。他知道这很可笑，好像它不去想那些事就没有发生过似的，可也只能如此。
可是现在，这个人就这样坐在他的面前，面前摆着巨大的液晶显示屏，“说说当天的事吧。”他说，眼睛闪着捉摸不定的光亮。
他觉得腰部一阵可怕的酸痛，该死的麻药副作用。他皱了皱眉。
“Hey，医生说了他今天不适合多说话。”Bobo担心的看了Pippo一眼。
“这不是请求，Vieri先生。”
“你这是……”，Bobo正要发作，突然看见Pippo朝他微微摇了摇头，他哼了一声，将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一把掷进了垃圾桶，发泄不满。
Pippo 望着天花板，“我大约21：30分从Alpe大厦出发……”，Tomasson飞快的敲打着键盘。Pippo很奇怪自己描述这件事的方式，好像是在讲一个无比遥远的故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不是他自己。他耳边回响起那声枪响，对不起，Pippo，他看着那个人倒下去，那个叫Filippo Inzaghi的人，他失掉了一切的希望。
“你是说……”Tomasson突然打断道，“在你发出确认指令到Maldini他们来到窗下的这几分钟内，Juve在瞬间完成了火力布置？”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某种含义复杂的眼神，紧紧的盯着Pippo，“你不觉得这有点不合常理么？”
Pippo迷惑的望着他，Bobo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他妈的这是什么意思？！”
“请注意你的言行，Vieri先生。”
“去他妈的言行！”Bobo一脚踹开面前的垃圾桶，“你们在怀疑他！”
“我们只想对整件事情了解得更加真实。”
Pippo突然平静的道：“离开这里。”
Tomasson怔怔的望着他，Pippo转过头来，一字一顿的道：“现在。”
两人默默的对峙了一会。Tomasson关闭了电脑，朝两人点了点头，拉过提包走了出去。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眼神中隐藏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威慑力，即使是这样虚弱不堪的躺在床上，那种威慑力也完全足以让人为之胆寒。
Pippo和Bobo看着Tomasson走开，Bobo低声骂了句什么，Pippo疲惫的闭上眼睛，说算了。
然而他十分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Juve的人固然对他咬牙切齿，而中情局内部也在对他严加防范。他陷入了尴尬而且危险的灰色区域。每走一步都有可能身败名裂。
“Bobo。”
“嗯？”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要策反了。”
Chapter 13
都灵。阿尔皮大厦。
“……不行，150支，一支也不能少。如果Collena那里不肯点头就到俄国去买。……没什么好多说的，让他消失。叫Buffon去办。……没错，50万。告诉他们就是这个价，少一分钱就让他们去见上帝吧。” Alex如释重负般走出了乱糟糟的会议室。在走廊上深深叹了一口气。谁说Godfather只要坐在办公桌后面点点头签签文件就万事大吉了？他在心里暗骂道：纯属放屁。
他走进电梯，摁下了42，大厦顶层。手指划过那一排摁钮的时候他突然愣了一下。他看了一下楼层显示屏，现在是7层。
Alex犹豫了一秒钟，摁下了一个摁钮。电梯门打开了。
9层。阿尔皮医学研究中心。
走廊上空荡荡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水的气味。无论在什么地方，这种味道总能让人联想到伤口和病痛。它带有某种隐秘的意味：洁净，但不安全。在Alex心里，从某些时候看来，这种味道和Pippo十分的相称。
但是Alex曾经，确确实实，喜欢过这种味道。
他穿过走廊，打开一扇房门，走进那间办公室。灯亮的那一瞬间，他有一种晕眩的感觉
办公桌空着，杂志和病历乱七八糟的堆在桌面上，桌角放着一个打开的百事可乐罐头和半包巧克力糖，一个听诊器歪歪斜斜的在挂钩上挂着。那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他的主人只是因为什么急事走开了一下，好像他很快就会回来。但是Alex清楚绝对不是那么一回事。Pippo走了，Pippo再也不会回来了。
Alex走到办公桌前，发现电脑还没有关机。他摁了一下键盘，显示器亮了起来，要求他输入屏幕保护密码，他Cancel了。“dead、poison、sear、rell ”这几个单词开始在屏幕上不断显示。
突然，这四个单词的字母彼此拆散了。Alex看着那18个字母左右移动，互换位置，组成了另外一行字：
“alessandro del piero”
Pippo愤怒的把脑袋上的被子掀开，从床头的一大堆绷带和药水中间翻出了那个响个不停的手机，狠狠的摁下了通话键：“Ciao！”
电话那边没有回答，正当Pippo骂了声“Shit”准备挂断的时候，一个低沉而模糊的声音响了起来：
“……Pippo。”
Pippo觉得好像又有一发子弹穿透了他的胸口，他定定的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听到这个声音了，他在确定那是真的。
那是Alex。
他没有说话，他也没有。手机中充斥着沙沙的背景声。和长长的沉默。
他背叛了他，他也伤害了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并没有互相亏欠。他们都忠于自己最初的原则和信仰。他们都应该问心无愧。
可是……
Alex终于慢慢的开了口：“我是……迫不得已，Pippo。”
“…………我知道。” 我也是，Alex。Pippo在心里说道。
“我能原谅你，Pippo。”Alex顿了顿，“……你能原谅我么？”
Pippo闭上双眼，他知道他应该说不，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最终定格成一个苦笑：“……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
“……这不是原谅或者不原谅的问题。”他觉得喉咙一阵发紧，“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们……没有可能。”
可是你呢？Pippo Inzaghi！你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但结果呢？你逃避得了吗？你爱他！那个声音在Pippo头脑大声喊叫，他摇了摇头，他不想听见。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我不会放弃。”
“Alex……”
“我不在乎你怎么想，Pippo。”Alex飞快的说道，“你说我异想天开也好，说我无理取闹也好。我从小就不相信命运，我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就算是天意如此，我也要尽力挽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