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鸟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

第5部分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第5部分

小说: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第二天,你刚有点空闲时间,便奔向书店。走进书店,把已经翻开的书伸过去,用手指着其中一页,仿佛仅此一页就能说明全书装订错误,并说道:“您知道您卖给我的书什么样吗……您看看……正读到有趣的地方就……”

  书店老板平心静气地说:“啊,您也碰上了?已经有好几位来提过意见了。今天早晨我已经收到出版社的通知。您看,‘在发行本社书目中的新书时,伊塔洛·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一书的部分装订有误,必须终止出售。由于这一错误,上述图书的印张与另一本新书波兰作家塔齐奥·巴扎克巴尔的《马尔堡市郊外》的印张装乱了。本出版社对这一令人遗憾的意外事件深表歉意,并将负责尽快把误本换回’,云云。您说说看,我这个可怜的书商因别人的过失白白受到牵连。我们已经忙了整整一天了,把卡尔维诺的小说逐个检查了一遍。幸亏还有几本好的,我们可以给您一本崭新的、完好的《寒冬夜行人》,换回您那个残本。”

  等一等,好好考虑一下,把这堆急风骤雨般的信息在你头脑里整理一下。一本波兰小说?那么说你那么认真地开始阅读的那本小说,不是你心目中的那本小说,而是本波兰小说。你现在急于想弄到的正是这本波兰小说,别上当受骗啊。你好好解释一下:“不,伊塔洛·卡尔维诺的那本小说现在对我已无关紧要了。既然我看的是这本波兰小说,那我就接着看下去。您有巴扎克巴尔的这本小说吗?”

  “随您的便。刚刚也有个年轻女读者提出这个问题,她也要求换一本波兰小说。喏,那边柜台上有一摞巴扎克巴尔的小说,就在您面前。您自己拿一本吧。”

  “这本没有什么毛病吧?”

  “唉,现在我可不敢再向您保证了。那些最严肃的出版社都出了这种差错,别的就更不可信赖了。刚才我对那位小姐讲过了,现在对您也这么讲:如果再出现差错,我将退还你们的书款。别的我就无能为力了。”

  他用手指了一下那位小姐。她与你隔着两个书架,正在那里查看“英国企鹅书店现代经典作家丛书”,她那秀丽的手指正在浅紫色的书脊上迅速滑动着。她的眼睛大而机灵,皮肤的颜色与色调深浅适中,头发拳曲而蓬松。

  男读者啊!这位幸福的女读者进入你的视野,进入你注意的范围,或者说你陷入了一个磁场、而且摆脱不了这个磁场的吸引力。好了,别浪费时间,你有个与她讲话的恰当话题,有个共同的问题;你好好想想,可以炫耀一下你的渊博知识了。快走过去,还等待什么?

  “可以说您也……噢,噢,那本波兰小说,”你一口气说下去,“那本书刚开头就截住了,真不凑巧,我听说您也……我也是,您知道吗?为了尝试一下,我不要那本书了,换了这本,我们两人真是巧合了。”

  嘿,你本来可以把这几句话组织得好一点,不过基本意思你还是表达出来了。现在该轮着她了。

  她莞尔而笑,露出两个酒窝,令你神魂颠倒。

  “啊,”她说,“我多么渴望看本好小说啊。这本书开头的时候不行,后来我开始喜欢它了……当我发现它被拦腰截断时,多么扫兴啊。再说作者也不是同一个,我早就觉得这本小说与作者其他小说不一样了。果然不出所料,是巴扎克巴尔的小说。不过这个巴扎克巴尔也不错。我从没有读过他的东西。”

  “我也没读过。”你可以满怀信心并令人信服地这样说。

  “我觉得他这种叙事方法有点过于含混不清。开始看一本小说时那种含含糊糊的感觉我倒不反对,不过我担心,一开始如坠烟海,烟雾消散之后我那高兴劲可能也会随之消失。”

  “是有这种可能。”你摇头晃脑若有所思地说。

  “我喜欢这样的小说,”她补充说,“它能使我立即进入一种明确、具体而清晰的境界。我特别喜欢小说把事件写得要么这样、要么那样,即使是现实生活中那些模棱两可的事件也应该这么写。”

  你同意她的观点吗?同意?那就告诉她说:“是呀,这种书值得一读。

  她又说:“话虽这么说,我并不否认这本小说还是很有趣的。”

  喏,别让谈话就此中断了。说呀,说什么都行。“您读小说读得很多吧?是吗?我也读一些,虽然我更喜欢杂文……”你就会说这些?没有了?不说了?再见吧,晚安!你就不会问问她:“这本书您看过吗?那本书您看过吗?这两本书您喜欢哪本?”你看,再谈半个小时也有得谈的呀。

  糟糕的是,她看的小说比你看得多,尤其是外国小说比你看得多,而且她记性非常好,能援引一些具体情节。她问你说:“您记得亨利姨妈说的话吗,当她……”可你曾经提到那本书的书名,因为你只知道那本书的名称而已,你喜欢让别人以为你读过那本书;现在你只好随机应变,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了,至多说几句不会带来危险的话,例如“我觉得它的故事情节展开得比较慢”,或者“我喜欢它的讽刺味道”。她反驳说:“您真的这么看吗?可我以为……”弄得你很尴尬。你首先谈到一位著名作家,因为你只看过他一本书,至多两本;她呢,她毫不犹豫地顺杆爬,讲起那本小说的情节,可以说她对那本书了如指掌。倘若她不是了如指掌而是有些疑惑的话,那就更糟了,例如她问你:“铰碎相片那段是这本小说里的呢,还是那本小说里的?我老记不清……”既然她说不清,你就猜呗。可她说:“什么呀,你说什么呀?不可能……”嘿,我看你们两人都糊涂了。

  最好还是回到昨天晚上你看的那本书上来,回到你们两人手中都拿着的补偿你们失望心情的那本书上来。

  “但愿这次这本书没装订错,”你说,“别再读到有趣的地方,就……”(就什么?你想说什么?)“总之,但愿这次能愉快地读完这本书。”

  “啊,当然哪,”她回答说。你听见了吗?她说:“啊,当然哪。”现在该你试试看能否跟她挂上了。

  “既然您也来这个书店买书,希望在这里还能见到您,以便交流我们的读书心得。”

  “乐于从命。”她回答说。

  你很清楚你的目的是什么,为此你已布下了一张几乎看不见的罗网。

  “昨天我们要读伊塔洛·卡尔维诺,结果读了巴扎克巴尔,今天我们要读巴扎克巴尔,如果打开书一看是伊塔洛·卡尔维诺,那才叫滑稽透顶呢。”

  “哦,不会!如果发生这种事,我们去控告出版商!”

  “唉,为什么我们不相互留下电话号码呢?”(喏,这就是你的目的;男读者,你像条响尾蛇正围着她转呢!)“如果我们当中谁发现自己那本书有问题,也好请求另一位给予帮助啊……我们两个加在一起,更有可能凑成一本完好的书。”

  喏,你还是说出来了。在男女读者之间,通过书籍相互关心,相互协作,建立联系,这有什么不自然的呢?

  你原以为对生活寄托希望的年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却心满意足地走出书店。你心里现在有两条不同的期望,不论哪一条都能使你身心愉快:一条期望寄托在这本书上——你迫不及待地希望接着看这本书;一条期望寄托在那个电话号码上。你希望她回答你打给她的电话时,再次听到她那时而清脆时而模糊的声音。过不了多久,也许就在明天,你会以这本书为借口(也许是个不攻自破的借口)打电话给她,问她喜欢不喜欢这本书,告诉她你看了多少页,还有多少页没看,提议你们见面谈谈……

  男读者啊,要问你是谁,多大年纪,问你的婚姻状况、职业和收入情况,未免太不礼貌。这些事你自己去考虑罢了。重要的是你现在的心情,现在你在自己家中,你应该努力恢复内心的平静,投身到这本书中去,伸着腿读,蜷起腿读,再伸直腿读……可是,从昨天起你好像已经变了,你读书不再是一个人读了。你心里想着那个女读者。她现在也翻开了这本书。喏,你们要念的这个故事上面蒙上了你们可能要经历的故事——你与她邂逅的续编,或者说你与她关系的新编。看,这就是从昨天起你发生的变化。你说你喜欢书,因为书是明确的、具体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不冒任何风险就能享受到的,而生活经历呢,却是捉摸不定的,时断时续的,相互矛盾的。这是不是说书成了一种工具,一种交际的渠道,一种聚会的场所呢?尽管如此,读书并未失去对你的吸引力,相反它仿佛对你具有更大的魔力了。

  你这本书的书页尚未裁开,这对你急不可待的心情来说构成了第一道障碍。你找来一把锋利的裁纸刀,开始打开这本书的秘密。你用力一刀把扉页与第一章裁开。然而……

  然而,一开始你就发现,你手中这本书与你昨天读的那本书毫不相干。

在马尔堡市郊外

  第一页的开头说,空气中散发着煎炸的气味,不,是炒洋葱的气味,洋葱烧焦了的气味。炒洋葱时,洋葱上的纹理先变成紫色,然后变成蓝黑色,尤其是洋葱片的边缘,还未炒出黄色就变黑了,其实这是洋葱的汁混在油里,在烹炒的不同阶段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散发出不同的气味。书中明确指出,炒洋葱时用的是菜油。这本书里一切都非常明确,什么东西叫什么名称以及它们给人什么感觉。厨房里几个灶眼上坐着几种食物,它们各自的容器上,如平底炒锅上、饼铛上、大煮锅上,都标明具体的名称,同样各种操作过程,如挂面糊、打鸡蛋、把黄瓜切成片、在要烤的小母鸡上插些肥肉丁,等等,也都注得清清楚楚。总之,这里一切都很具体,都很清楚,记述得很符合烹调技术,起码给读者一种颇有技术的感觉。有些食物你虽然不了解,但译者认为最好还是把它们的名称直译过来,如scho?blintsjia译为邵俄布林齐亚,你念着邵俄布林齐亚时,深信邵俄布林齐亚的存在并感到它的独特味道。即使小说中没说它什么味道,你也知道它略带一点酸溜溜的味儿,因为这个词的发音以及它给你的视觉印象使你想到酸味,因为你觉得在气味与语词组成的这部交响乐中需要一种酸溜溜的音符。

  布里格德正在往鸡蛋面团里搀肉馅,她那健壮胳膊红润的皮肤上长满雀斑,现在又落上一层面粉、粘上生肉馅。她的胸膛在大理石案板上每俯仰一次,身背后的裙子边便向上抬起几厘米,露出小腿与股骨二头肌间的腘窝。腘窝处的皮肤显得特别白皙,上有一条清晰的青筋。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渐渐明朗起来,因为作者对他们的行为进行细致的描写并援引他们的插话、对话。例如洪德尔老汉说:“今年的不会让你跳得像去年那样高了,”几行之后你就明白他指的是小辣椒,“你才跳得一年不如一年高呢!”乌古尔德姨妈说道。她用小木勺尝尝锅里的汤味后,又抓了一些桂皮加进去。

  你一会儿发现一个新的人物,一会儿又发现一个新的人物,简直不知道我们这本小说描写的其大无比的厨房里到底有多少人。要统计一下也不可能,因为到库吉瓦家里走动的人很多,从来弄不清数目。此外,每个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