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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第2部分

小说: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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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左躲右闪,终于进入这个碉堡的核心——对你有吸引力的作者或题材的新书。即使在这个核心之中你也可以采用区分的办法把这里的书分为:并非新作家或新题材的新书(对你而言或对大家而言)和完全陌生的作家或题材的新书(至少对你如此),并根据你的愿望和你对新与不新的要求(即,你是在非新的东西中寻求新的东西呢,还是在新的东西中寻求非新的东西)来确定这些书对你的吸引力。

  这些都是譬喻,是说你用目光迅速浏览了书店里陈列的图书书名,径直走向一摞散发着油墨味的《寒冬夜行人》,抓起一本拿到交款处付款,以确定你对它的所有权。

  你茫然地向周围的图书又看了一眼,便走出书店(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周围的图书怏怏地望着你走开,其神态仿佛一只丢失后被收容在市政府特意设置的笼子里的狗,看见自己的一个同伴被其主人认领后牵着链子,跟在主人后面离开)。

  这本刚刚出版的书使你感到特别高兴,因为你手里拿的这本书不是一本通常的书,而是一本新书,它的新也可能像工厂里刚刚生产出来的产品一样,只是一种外表上的新。在古老的图书馆里,书皮只要不发黄,书口只要不弄脏,书脊只要不皱裂,书籍就保存着它的新外表。不,你希望得到的不是这种新,而是真正的新,希望它不仅今天是新的,而且永远是新的。你希望读完这本新书之后,能够留住这种最初的新的感觉,并且永远不再去探索新、追求新了。这回你能如愿以偿吗?不知道。让我们先看看它最初给你的印象吧。

  也许在书店里你就开始翻阅这本书了。也许你没能翻阅,因为它那时外面还包着一层玻璃纸。现在你站在公共汽车上,挤在乘客之中,一只手还抓着车上的扶手,你开始用另一只手撕开包装纸,你的动作有点像猴子,像一手抓住树枝一手剥香蕉皮的猴子。喂,你的胳膊肘碰着人了;向人道歉!唉,起码应该这样。

  也许书店老板没有把书包上,给你放在塑料袋里了。这样就简单多了。你坐在你的小车方向盘后,汽车停在交通信号灯下;你从塑料袋里取出书,撕开外面的透明玻璃纸,开始阅读开头的几行。这时喇叭齐鸣:绿灯,你堵塞交通了。

  你坐在你的办公桌前,把书放在一堆文件中间,仿佛随意丢在那里。过会儿,你把文件移开,这本书便出现在你的眼前。你漫不经心地打开书,把两肘撑在书桌上,双手握拳支撑着太阳穴,好像在聚精会神地研究文件,其实你在试读这本小说的开头几页。渐渐地你把脊背靠向椅子背,把书捧到鼻尖下,进而把椅子倾斜使其支撑在两条后腿上,并抽出写字台一侧的一个抽屉,把脚跷上去(脚的位置在阅读时十分重要),最后你干脆把腿伸到写字台上,跷到尚未办理的文件上。

  你不觉得这样未免有点不够恭敬吗?当然不是说你对工作不够恭敬(谁也不会对你的工作效益说长道短;我们承认你的工作属于非生产性活动的范畴,它在国民经济和世界经济中占有重要位置),而是说你对这本书不够恭敬。如果你属于这种人:他们认为工作应该一丝不苟(不管是出于对工作的爱好还是迫于生计),应该有所作为、利人利己(不论是存心地还是无意地)。如果你属于这种人的话,那就更糟糕了,因为你把这本书当做护身符或吉祥物带到你的工作岗位上,你就会断断续续地受到它的引诱,每次都会使你的注意力有几秒钟时间离开你的主要对象,例如计算机房里的打孔机,厨房里的炉灶,推土机上的操纵杆,或者是躺在手术台上打开腹腔露出肚肠的患者。

  总而言之,你最好克制一下急不可待的心情,等回到家里之后再打开这本书。现在可以打开它了,你待在自己房间里,家里很安静。你把书翻到第一页,不,翻到最后一页,因为你首先想知道这本小说有多长。谢天谢地,不算太长。今天写长篇小说也许有点逆历史潮流而动,因为现在的时间已被分割成许多片段,我们度过的或用于思考的时间都是些片段,它们按照各不相同的轨道行驶与消逝。时间的连续性我们只能在历史上那样一个时期的小说中才能看到,那时的时间既非静止不动的亦非四分五裂的,可惜那个时代仅仅待续了百年左右,后来时间的连续性就不复存在了。

  你把书捧在手里翻过来转过去地看,看看护封与封里上的文字,都是些一般的话,没有多大意思。对呀,任何封皮上的话都不能越俎代庖,不能告诉你应该由书本直接告诉你的东西,也不能代替你将从书中汲取的东西(尽管你可能受益匪浅也可能受益不大)。当然,把刚买来的书拿在手里反复看看外表,读书本的内部之前先读读它的外部,也是新书能带给人的一种乐趣。然而一切起初的快感都有个最佳时限,如果想使它变成一种持久的快乐,亦即阅读的快乐,就应掌握好这个时限。

  喏,你现在已准备好开始看第一页前几行了。你希望立即能看出作者那独特的风格。遗憾,你没看出来。你又仔细想想,谁说这位作家有种独特的风格呢?恰恰相反,大家都知道,他的作品每一本书都不相同。他的独特性就是他的多变性。他的这部小说仿佛与他至今所写的所有小说毫不相同,至少与你能回忆起来的他的那些小说不同。你感到失望?等着瞧吧。开始时也许你感到有点晕头转向,犹如你看到一个人,他的名字使你想到一种长相,可是你看到的相貌与你记忆中的长相对不上号。你往下看,觉得这本小说尽管不符合你对作者的期望,但还可以读,它引起了你的兴趣。如果你再细想想,会觉得这样更好。如果要你选择,你会选择这本你还说不出个子午卯酉的书。


寒冬夜行人

  故事发生在某火车站上。一辆火车头喷着白烟,蒸汽机活塞发出的声响掩盖了你打开书本的声音,一股白色的蒸汽部分遮盖了小说的第一章第一段。火车站的气味中夹杂着一股小吃部的气味。有人站在小吃部结满水汽的玻璃门窗内向外观看,玻璃门打开了,小卖部内外都雾气腾腾的,就像近视眼或被煤灰眯了眼睛的人看外界时的情景。这本小说的文字模糊,就像旧时火车上的玻璃窗户结满了水汽一样,雾气罩住了书页。这是个冬雨淅沥的夜晚,主人公走进小吃部,脱下潮湿的外衣,一股水汽顷刻裹住他的身躯。车站上传来一声长鸣,火车在雨水中闪烁着寒光的铁轨尽头消逝了。

  年迈的小吃部老板正用蒸汽咖啡机煮咖啡。咖啡机发出啸叫,喷出水汽,仿佛老板在发出信号(起码小说第二段的一连串句子给人这么一种印象)。听到这个信号,坐在桌边玩扑克的人立即把自己的牌往胸口上一贴,转过身来望着这位新来者摇头晃肩,而站在柜台旁的顾客则端起杯子,撅着嘴唇,眯缝着眼睛吹咖啡,或者小心翼翼地在盛满啤酒的杯口咂口酒。猫儿拱了拱腰,收款员关上钱柜发出叮咚一响。所有这些迹象都表明这是个乡间小火车站,陌生的面孔会立即被识别出来。

  火车站都大同小异,即使灯光不亮也没什么关系,你对它们早已十分熟悉了。它们都有股火车气味,即使火车都开走了也有火车气味;它们都有火车站的特殊气味,即最后一趟火车开出后的那种气味。这个车站上的灯光以及你正在念叨的这些话,都仿佛不是为了让你透过黑暗与烟雾看清各种东西,而是要使这些东西与黑暗和烟雾浑然成为一体。

  我今天晚上在这个车站下车,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这里,可我觉得非常熟悉这里的情形。我从这个小吃部里走出去又走进来。时而是站台的气味,时而是厕所里湿锯末的气味,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就是等候火车的气味。还有在电话亭里打电话的气味。如果你拨的号码没有反应需要回收硬币时就能闻到电话亭的气味。

  我就是小说的主人公,在小吃部与电话亭之间穿梭而行。或者说,小说的主人公名字叫“我”,除此之外你对这个人物还什么也不知道;对这个车站也是如此,你只知道它叫“车站”,除此之外你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你从这里打电话没人接。也许在某个遥远的城市里有个电话铃在响,但没有人接。

  我挂上听筒,等硬币从电话机里哐啷啷退出来,然后再回到小吃部,推开玻璃门,走向那堆刚刚洗过却仍散发着热气的咖啡杯。

  火车站酒吧(亦称车站小吃部)里的蒸汽咖啡机一会儿发出啸叫,一会儿喷出蒸汽,炫耀着它与火车机车的亲缘关系,即它与过去的蒸汽机车和现在的电力机车有着相似的地方。我在车站上走来走去,已奔波很长时间了,因为我在这里陷入了圈套,陷入了火车站上不免发生的缺乏时间概念的圈套。铁路电气化已实现多年了,可车站上的空气里还飘荡着煤的粉尘,一部描述火车与车站的小说必不可免地要讲到这股烟尘味儿。你看这篇小说已看了几页了,应该向你交待清楚,我在这里下车的这个火车站,是过去的火车站呢,还是现在的火车站。可是,书中的文字描述的却是一种没有明确概念的时空,讲述的是既无具体人物又无特色的事件。当心啊!这是吸引你的办法,一步步引你上钩你还不知道呢,这就是圈套。也许作者和你一样,还未考虑成熟,你这个读者不是也还搞不清楚,读这篇小说会给你带来什么欢乐吗?

  喏,我来到这个老火车站。这里的一切也许使你想起过去,使你重新看到了已经失去的时间与地点;也许这里电灯的光线与蒸汽咖啡机的声响使你仿佛生活在当代,享受着当今生活能够带给你的乐趣。这个酒吧也许是我的眼睛,一双近视的或被灰尘眯了的眼睛,看什么也看不清楚,一切都仿佛烟雾腾腾的。但这并不排除它实际上可能灯火辉煌,霓虹灯管发出的光和反光镜反射的光把这里的每个角落都照得通明,音响器播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台球桌边和电子游戏机旁人们正在游戏,电视机屏幕上彩色图像不断变化,鱼缸里热带鱼欢乐地游着,加气管里冒出一串串气泡。我的胳膊不再是挂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旧塑料口袋,而是推着一个装有走轮与电镀折叠把手的方形旅行箱。

  读者你以为我站在这个旧车站的站台上,眼睛盯着挂钟的指针,徒劳地要使那巨大的时针倒转,倒着经历那已经属于过去的时刻。难道你就没有想到我手表上的日历在那个小方框里啪啪倒退,仿佛断头台上被屠刀砍下的头颅一个个从我脚下滚过吗?不管怎么形容,结果都一样:我手握把手,推着这个带走轮的旅行箱在平滑的站台上向前走,但我的手自然而然地表示出我内心的反感,仿佛这个诚实的行李箱正在对我说,它已经成为我的负担,令我感到厌恶与疲劳。

  一定是什么东西出了差错,比如火车出了差错,晚点了,耽误了换车时机。也许我来时应该有人来接,来接这只箱子;它现在好像令我十分担忧,不知是怕丢失它呢,还是急于想摆脱它。但可以肯定,这只箱子不同寻常,不能交给行李寄存处暂存,也不能随便丢在候车室里不管。我现在看表已无济于事,倘若有人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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