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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当代-2005年第1期-第36部分

小说: 当代-2005年第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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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使劲捻灭了烟头,走进了卧室。
  当她走到窗前,正要放下百叶窗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有一辆警车刚好停到了别墅门口。
  该死的!这帮家伙来这里干吗?看来今天的觉又被搅了!女人在心里忿忿地骂道。
  她和韩钧刚来匈牙利的那两年,为了“身份”的事,不知在警察局里挨过多少回白眼,受过多少次刁难,她不但怕他们,而且还恨死了他们;自从拿到“蓝卡”之后,香冰很少再跟警察打交道了。如果她在外出的路上遇到警察拦车检查,她会不管自己有没有违章,就将夹着几千福林的“驾照”递过去,以后再不用费一句话。用小李的话说:“匈牙利警察跟妓女的区别就在于,警察是男的,妓女是女的,只要给他们一点钱,他们什么都干。”不过小李的话没有说全,警察里边也有女的,现在从警车里钻出来、正在楼下叫门的两个家伙中间,就有一个是女的。
  该不是公司的小付出事了吧?香冰下楼的时候在心里嘀咕。她知道小付的身份已经“黑”了两个多月,所以她只让他留在仓库里搬箱子,不准他上街……不过,即使是小付出了事,警察也没有道理找到她家呀?莫非自己又误按了报警器?
  香冰走到院里,离栅栏门还有好几米,她就已从两个不速之客严肃的脸上看出来:自己肯定遇到了什么大麻烦。
  “请问,您是郁香冰女士吗?”女警察礼貌地问她。
  女主人点点头,打开了院门。
  “您丈夫在家吗?”男警察问。
  女主人摇摇头,她感觉这个阵势有点奇怪,这一男一女找上门来,好像要跟他们夫妻俩一对一地“单练”似的。
  “怎么,他出了什么事吗?”香冰终于鼓起勇气,反问他们。她猜测,也许是韩钧出门忘了带身份证被查到了?或者是出了车祸?一想到“车祸”两字,她的头皮立即紧了起来。
  “没有。”男警察答道。
  香冰“嘘”了一声,松了口气。
  “我们可以进去吗?”女警察又问。
  “怎么?是搜查吗?”香冰的心提了起来。
  “不是搜查,夫人。”女警察继续很有礼貌地说:“非常抱歉,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通知您,是关于您儿子的事情。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坐下来谈。”
  “我的儿子,您是指——韩陌?……哦,他跟同学去维舍格拉德了,可能要到下午才能回来。”香冰一听对方是为陌陌来的,心里觉得奇怪。虽然她跟陌陌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作为母亲,她当然了解儿子的品性。陌陌从小就是跟他爸爸一样温顺内向,从不招灾惹祸,来到匈牙利后每天上学下学,连迪斯科厅和台球厅都不喜欢去,警察找他能做什么?很可能是哪个同学捅了什么乱子,警察找他从侧面调查情况……一个中学生,能跟警察有联系的无非是偷窃、吸毒、打架,这些陌陌都不会沾边。女人这样想了,心也就宽了些。
  进了屋,香冰请两名警察在客厅坐下,然后镇定地问:“二位喝不喝可乐?咖啡?对了,我这里还有很好的中国绿茶……”为了儿子,她向警察赔出笑脸。
  两位警察谢了,但都摇了摇头。他们请女主人和他们面对面地坐下。男警察低下头,咽了口吐沫,然后用很职业的口吻开始讲话:“夫人,我们也不愿意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您。但是很遗憾,我们现在必须告诉您……您的儿子,大约在两个小时以前,出了车祸……”
  “车祸?”女人的头“嗡”的一声炸了。
  “对,也许因为他骑车太快,或者由于自行车出了问题,他在下山的时候滑出了公路,掉了下去……被送到医院抢救……”
  “他伤得重不重?现在,他在哪个医院?”女人强作镇定地嚅动着唇,喃喃地问道。
  女警察看了同事一眼,接过了话茬:“夫人,我们也是在半个小时前才接到消息,孩子伤得太重,医生也没能把他抢救过来……”
  “您是说……”
  两名警察沉着脸,一块儿点了点头。
  女人觉得一阵晕眩。
  “您的丈夫在哪儿?”男警察问。
  女人麻木地摇摇头。
  “您有没有他的手机?我们最好尽快找到他,让他立即回家。”女警察也关切地询问。
  香冰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使劲地摇头。韩钧平时都呆在家里,所以不需要手机,何况,即使有事一般也是韩钧打电话找她,她需要找韩钧的时候很少……
  “我们希望能够马上找到他,这种时候,他最好能在您的身边。”
  女人又摇了摇头,并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心想:这两个家伙真蠢,他们以为一个男人就会比妻子坚强多少?
  “本来,我们可以通过电话通知您,但是我们觉得这样的消息还是应该当面告诉您,希望您能够面对现实……夫人,我们能为你做点什么?”女警察的态度十分真诚:“需不需要我们帮您找位医生、邻居,或者朋友来陪陪您?我能理解您的心情,这种事发生了,叫谁听了都很悲痛。不过……您丈夫现在可能在哪儿?我们也可以帮您找到他。”
  香冰恐怖得说不出话,只会摇头。此时,她不是不需要有人陪,而是她根本就不能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
  一阵沉默。
  “这个消息是你们通过电话知道的?”女人突然用变了调的声音尖利地问。
  对方点点头。
  “你们一定是听错了!”
  “我们也希望这样,但是……”
  “你们有没有可能听错了?”
  “夫人,很遗憾,这么严重的事故我们也很慎重。我们已经核实了好几遍,而且已经派人去了医院。”这回是男警察回答,这个回答是如此冰冷,将女人最后的一线希望也无情地扯断了。
  香冰突然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  郁香冰不知道两个警察什么时候走的,她一个人蜷在客厅的沙发里痛哭,哭得将肠胃挛缩成一团,塞在了嗓子眼里。她每隔几分钟就抬头望一下墙上的挂表,刚才韩钧说过:陌陌要到中午才能回来。她希望那个表走慢点儿,希望刚才的一切都是场噩梦,希望自己幻视幻听……但是,她一直等到一点半,还不见陌陌的影子,这时她万念俱灰,又开始痛哭,但是除了浑身抽搐,她已经哭不出声,哭不出泪了。
  下午三点,韩钧终于带着潇潇回来了。一进门,男人就被妻子哭肿的眼睛吓住了,猜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赶紧将潇潇哄到楼上去玩,并给孩子盛了一大碗冰激凌,塞给她一大块巧克力,然后再三叮嘱说:“妈妈今天不舒服,如果我不叫你,你就不要下楼吵她!好吗?”
  女孩乖觉地点点头。其实,九岁的女孩已经开始懂事了,她每天都竖着耳朵听父母在隔壁房间里的谈话,而且,前两天她刚刚从一个同学那里弄懂:什么是离婚……
  韩钧下楼,走到妻子身旁。
  “陌陌没了……”女人终于痛苦地吐出了这四个字,一头扑在了丈夫怀里。
  出乎香冰意料的是,韩钧当时并没有哭,而是一再追问警察讲述的细节。随后,男人扶她到楼上的卧室里躺下,为她盖好被子,然后表情严肃地出去了。
  男人按照警察留下的电话拨了几次,但每次拨到最后一位数时,就犹豫地挂断了电话。和妻子一样,他也不敢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残酷现实。
  韩钧到浴室里放了满满一池热水,没有脱衣服就泡了进去,等到洗澡水将衣服浸透,他才把脸贴在冰凉的瓷砖上,撕心裂肺地哭了。在两个孩子中间,他更偏爱陌陌,不光由于陌陌是男孩,更是因为陌陌的性格几乎是他自己的复制品:内向,敏感,温情,自尊……现在,他突然听说陌陌死了,他感觉就跟自己死了差不多。
  一直等洗澡水完全凉透了,韩钧才从浴盆里爬出来。他吃力地脱掉衣服,没有擦身上的水珠,就湿漉漉地裹上浴袍,推门出来。他发现潇潇已经站在浴室门口等他好久了。
  “爸爸,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女孩用一种“小大人”的口吻质问父亲,那副严厉的神情看上去简直跟妻子一模一样。
  “你哥哥刚才骑车……受伤了,现在,正在医院……”男人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将这个噩耗,告诉这个还不知道生死界限的孩子。
  “他还能回来吗?”
  “当然……哦,不,现在不……不过,我们可以经常去看他。”韩钧语塞,又想哭。
  “你骗人!我知道,哥哥死了,是吗?”潇潇目光坦率地盯着父亲。
  男人木讷地望着女儿,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他想伸手将孩子抱住,但潇潇使劲甩开他,转身跑进自己的屋里,“砰”的一声撞上了房门。
  韩钧定了定神,回到卧室看了一眼正在昏睡的妻子,在床头柜上留了一张字条,然后穿好衣服,开车去了警察局。

  女人被手机闹醒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电话是佐尔坦打来的,他说他在公司已经等了她一个小时。
  香冰只在电话里说:很抱歉,她实在太累了,今晚要留在家里,哪儿也不想去。说完就关掉了手机。她没有告诉他陌陌车祸的事,一是不想再重复那些残酷的叙述;二是她觉得,即使将陌陌的死讯告诉了他,佐尔坦顶多也只能跟两个警察一样道一句“遗憾”,不会真的像她和韩钧这样伤心的。香冰自己也奇怪,自从她知道了儿子出事的消息之后,佐尔坦的名字根本就没有在自己的脑子里出现过。的确,虽然佐尔坦只跟香冰自己有关系,但跟这个家、跟自己的儿子没有任何关系。
  韩钧从外边回来,已经将近午夜。下午,他先去警察局了解了事故发生的情况,到医院认领了儿子的尸体,然后,他又按照警方提供的信息到维舍格拉德的山道看了陌陌出事的现场;晚上,他在布达佩斯跟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商量葬礼的安排,并且向国内的几家亲属发了电报……韩钧告诉妻子,明天上午他俩一起去布达佩斯看墓地。另外,男人还顺便提了一句:薇拉格并没有跟陌陌一起去多瑙湾。出事的时候,陌陌是跟同班的一个叫“托卡契”的男孩在一起。
  现在,女人只知道伤心。陌陌反正已经死了,至于死时薇拉格有没有跟他在一起,这又有什么重要?就算陌陌死时有匈牙利总统在场,那也无济于事!现在,她只后悔自己那天为什么没有听韩钧的话阻止孩子……女人听他讲,听他说,让他安慰,让他抚摩,香冰恍然觉得现在眼前的韩钧,竟然坚强得像一个她从来就不认识的男人,结婚将近十八年了,她第一次在韩钧面前觉得,自己是一个女人。
  四
  第二天(5月3日)上午,韩钧和香冰一起去布达佩斯看了三个墓地,最后为儿子在布达山上选了一块绿树环绕的墓穴。中午,两人一起去了公司,自从韩钧发现了妻子的外遇之后,他大概有半年没有到过那里了。
  韩钧在楼道里等妻子时,正好跟从办公室里出来的佐尔坦打了个照面。韩钧稍稍犹豫了一下,转身躲进了右侧的一间“样品室”。对于自己的婚姻,他已经麻木了,现在,他既不想迁怒于佐尔坦,也没有心情与他寒暄。实际上,他对这个颇有风度的匈牙利男人从来就没有反感过,只是由于佐尔坦与香冰之间的恋情,使他对这个男人曾经有过的那些好感也没有了。不管怎么说,那个家伙毕竟是自己的情敌,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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