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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部分

十月 2006年第04期-第54部分

小说: 十月 2006年第04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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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表扬,说他甘愿扎根基层一辈子,精神可嘉,还年年被评上先进工作者。后来,我调到了我们县报做记者,为他写过长篇通讯,加上3幅图片,凑成了1个版面。为这,他送了我一竹篮大闸蟹,算是谢我哪。 
  对于我表哥从省城调到镇卫生院不久变疯的事,我总觉得里面有点蹊跷,然而我也说不清楚。这些年,始终有个谜团盘在我脑海里。 
  我表哥跟张慧贞大约过了两年,两人无小孩,离婚时,我和我妈妈作为男方的唯一亲人去了法庭,记得那年我在读初二。我有点左右为难,吃过表嫂家的鸡蛋酒不说,表嫂挺疼我的。再说,表哥结婚那天,他答应给我的红鸡蛋和奶糖—样也没少。我向老师请假,说了一次谎,我有点耳热心跳的。法庭中,陪张慧贞的只有她哥哥,才几年工夫,她哥哥变得像小老头似的,脸皮起皱,抽着烟,不时双手抱了胸在咳。 
  没多少人,双方只占了一排凳子,左右两边隔开,中间留了一溜空位。我坐在我妈妈一边,不时偷看表嫂,我觉得我的立场不稳,有点像做叛徒似的,好在轮不到我这个小毛孩说话,我也不想说。我不太听懂大人的辩论。我表哥耷拉着脑袋瓜,似乎在打瞌睡。我妈妈担心疯了的他会暴跳如雷,可他在那天却出奇的安静。轮到表嫂申诉,倒是她站了起来,停顿了一会儿,很快像课本上的刘胡兰面对铡刀一样,昂首挺胸。她一开口就说表哥是个神经病,这话没引起人们多少兴趣。接着她说,他非但得了神经病还得了阳痿病。我妈妈就有点坐不住了,屁股底下像蜇了蜂刺儿。前几天,法庭来人送来了离婚书,附了空白答辩状副本,我妈妈让我念给她听听。我那时对阳痿这词有点朦朦胧胧的,也不好意思问我妈。法庭上,当表嫂出示医院证明,说她仍是处女时,我马上明白所谓表哥的阳痿一词是什么意思了。我妈妈双手捧了脸,像个怕羞的小姑娘。 
  庭长宣读判决书,我表哥打了一激灵,似乎醒了,他站了起来大步地往门口走,说好了吗好了吗,只听见大厅里发出嗡嗡地叫,上头的天花板在晃,天花板下的吊灯咝咝作响。那震荡的回响还没落下,我表哥就在门口不见了。庭长似乎惊魂初定,嗯哼一声,接着念判决书。我妈妈一把拉了我手,追了出来。 
  出大门口,是台阶。广场那头,飞来一群灰鸽,落下雨滴似的白东西,大概是鸟屎。我表哥抹了下脸,一步跨上加重型永久牌自行车,像匹烈马,冲进灰蒙蒙的人潮中。 
  我妈妈跺了—脚说:老娘我做过的媒从没霉过,这回霉在自己亲外甥头上了,打儿今往后,老娘我就是在家里数腿毛,打死我也不做媒了! 
  表哥调动工作的事,我记得是这么搞定的。因为,要把农村户口的张慧贞调到省城比登天还难,所以,只能是罗成钢同志往下调。这是我表哥当下的工作中心之一。而且,他在张家相亲时是许过愿的。 
  立夏到端午前,我爸爸开在街口的裁缝店生意是最清淡的,所谓“春衣上了身,夏衣勿要紧”。那一阵子,会点小洪拳的我爸爸常到乡下教拳,从徒弟那儿弄点钱来补贴家用。 
  我妈妈倒忙了,这是她眼下要办的一桩头等大事,何况是替我表哥办的。后来,因我表哥离了婚,气得她生了病,不到半年就埋人黄土垅中了。她为我表哥调工作的事成天张罗。天知道,她这个会做媒的人,是如何托人找上镇卫生院院长许广顺的。我妈妈给许家一家大小都做了一身新衣裳,包括许家爷爷奶奶的寿衣。许院长总算答应我表哥调动工作的事。许院长的口气,像我们校长作报告—样,说罗成钢同志愿从城市下放到农村,支持乡村卫生事业,我们举双手欢迎! 
  的确,罗成钢同志扛起背包,胸戴大红花,从杭州到我们镇卫生院正式报到那天,在大门口,许院长带领宣传队同志敲锣打鼓。当晚,我表哥的先进事迹,在我们收听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联播》后,接着,县广播站播发了这条重要新闻。裁缝店里,那只破木匣子嘶啦啦地响,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只听到许院长回忆起自己的光荣历史。解放前,他是第五纵队中队长,上山打游击,吃掉了与国民党勾结的一股股残匪……在这条新闻中,他的革命史才屁大的工夫就给卡掉了。我读小学时,听过他作的长篇报告,他的话半洋半土,官话加本地话,坐在底下的我好生难受。 
  很快,我在批斗会上看到他了,他给造反派戴了高帽子,胸前挂了打红叉的牌。我看到调到卫生院的我表哥,跟在宣传队队长李有富的屁股后面,举着语录本带头呼口号,数他喊得响亮。为这事,我妈妈曾跟我表哥谈心。结果,我妈妈被我表哥当做没政治觉悟,反给教育了一下。我爸爸教拳回来,累得少说话。他只说他成分不好,就听我表哥说的,没错。我想,主要是杭州的大姨父出身于工人阶级,踏过黄鱼车。在这点上,我爸爸有点自惭形秽。他的地主成分,是我爷爷这个破落地主传下来的,又传给了我,连我都抬不起头来。虽然我爸爸每回让我填表格时,写上小手工的成分。我放学回来,跟屁虫一样,常夹在我表哥这些造反派当中,情绪高涨,觉得自己好像马上就能脱胎换骨。 
  在东风和西风压来压去后,眼看要真枪实弹了。卫生院的全体人员必须要分成两派,不是联派就是总派,不站派就算保皇派,谁愿意不见分晓就弄顶帽子戴戴?当联派的小头目李有富从总派手中抢走许广顺时,总派的人到处查找李有富下落,跟鬼子扫荡一样。到了街上,我才明白,卫生院的两派只不过是一小撮分子,真的是掉进汪洋大海中了。也就是说,我们镇上有总派和联派的两个司令部,卫生院的派系分属于两个司令部,两派的人在街头肉搏过许多次了。末了,两路人马到县武装部抢了武器弹药,在街头巷口筑起了沙袋包,高楼上架起了重机枪、高射炮,分抢各制高点。我们学校停课了,我到这派看看,那派瞅瞅,真比看电影里的打仗还热闹。 
  这是一个闷热的夜晚,预示着暴风雨就要来临。一方下了宣战书,另一方送了应战书,明天凌晨,两派人员要正式开仗。大街小巷,到处是传单,闹蝗虫一样地飞。 
  当晚,雷声大作,像要把整个大街小巷炸裂。在闪电中,不料,我表哥变成了疯子。他没能成为第二天的勇士,我真是太扫兴了。我妈妈接到这个坏消息时,是武斗后的第三天。战斗结束了,总派被联派赶出了城,我跟小伙伴们满街乱跑,忙捡弹壳,比谁捡的弹壳多谁的大。我妈妈一把拽了我走,到卫生院,发现未过门的表嫂守在我表哥病床前,我表哥在挂针,偶尔说一两句胡话。我表嫂双眼红肿,像一对胡萝卜。从宣传队队长刚提到院长的李有富大声说,没事的,小罗同志很坚强。 
  几天后,我表哥能回答大人们的一些话了,只不过像换个人似的,嗓音有点夸张。我妈妈决定给我表哥冲喜,结婚就放在职工宿舍。李院长愿给两人办个革命化的婚礼,让全体职工会餐。在选定结婚日子上,我表嫂答应得并不爽快,而且办结婚证也是一拖再拖。急得我妈妈找了李院长,他来做我表嫂的思想工作。说着说着,李院长把这门婚事提高到政治高度上来了。他答应两人成婚后,可将表嫂作为家属工安排到卫生院。      
  结了婚,我表嫂跟我表哥学牙医,很快又转跟戴医师学,过了两年光景,两人离了婚。打那时起,我表哥的打扮就怪怪的了。她从卫生院退出,很快在砚池巷开了家个体诊所,叫慧贞牙科,带了两位女徒弟,生意很不错,我给她写过报道,她还当上了政协委员。她给我换过两颗蛀牙,坚决不收我钱。我称她为张医师,她笑着说,还是叫表嫂吧,这样不见外。 
  她跟我表哥离了婚,很快结了婚,男方是卫生局的股长,姓戴,就是我表嫂学牙医的第二任老师。他妻子不幸死于一起车祸。我怀疑她跟我表哥结婚后,两人已暗中交往,我很快为自己这么不健康的想法而羞愧了。 
  过了一年半,我从她诊所经过,发现她抱着一个胖小子,那婴儿长得很像他妈,白白胖胖的,一边用粉红的嘴吸着一只我表嫂白鼓鼓的奶子,一边用一只嫩嫩的小手抓捏着奶子,那小手指陷进奶子中,像要学弹琴一样。 
  她哼了曲儿《小燕子》跟儿子逗,之后朝我努努嘴说:多多,快叫表叔。 
  我打趣说,不忙,到了明年,多多就会叫了。 
   
  3 
   
  我跟马书琴能结婚,不能说跟岳父无关,后来跟她差点没离婚,跟有了孩子有关。在夫妻关系—度紧张的日子里,我住到疯了的我表哥那儿。这使我对我表哥的生活有了进—步的了解。 
  那是个大热天,到了吃晚饭,马书琴终于开口说话,说咱俩还是先分居吧。我问她,你是不是有了新人?她摇了摇头,她也问我,我也摇了摇头。我俩的话越来越少,饭桌上只听见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呼噜呼噜的喝汤声。因为话少,我俩偶尔会冷眼偷看对方,四目相对,碰出一道寒光,让我心头凉飕飕的。对于她的提议,我沉默了一晌后,表示赞同。我俩商定,在未正式离婚前,不告诉任何人。我跟马书琴结婚多年,她没怀上孩子,找过不少大中医院,光吃偏方,恐怕药渣都可以垒成小山。我收拾了一下简单的行装。她拽了我的提包,说,这么晚了,还是明天再说吧。我还是出来了,她问我上哪去,我说,上我表哥那儿。她说,那是个疯子!我说,我也差不多。我知道她很厌烦他。算起来,我表哥上我们家只有一次,之后他不来了。有时,我和我妻子在街头遇到他,他不跟我俩打招呼,装作不认得;就是我一人与他遇见也一样。他的行为,有时会让我对他产生出一种敬意。我表哥上我们家,他的怪样,别说让左邻右舍不安,就是我也会脸红。对于他的初次登门,我不想让他太难堪。我到厨房炒菜,我知他爱喝酒,此前我俩曾经探讨过一些社科方面的问题,我俩都觉得对方知识修养不错。亲戚中,数我俩文化高。在这方面,我俩比较契合。他的吃菜量惊人,酒量惊人,说话音量也惊人。当我再次加了鸡蛋炒番茄后,马书琴砰的一声关了门,进卧室了。这时,我表哥可能意识到了,把新添的一杯老酒一口吞了,夹了三大筷子鸡蛋,两腮鼓起,像吃土豆的大拨鼠。噔噔地,他走了…… 
  现在,是我从家里走了出来。我心头有点酸,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又感到不错,一人满世界地转,了无牵挂,就像我表哥一样。我那时立即冒出跟他搭伴的想法,可能完全出于一种自觉行动。 
  卫生院在北城,过了北门大桥就到了。职工宿舍与卫生院相隔不到一百来米,是老宿舍,只有表哥一人住。他像童话里古城堡的国王。 
  到了,我站到一堵矮墙下,上头装了无数玻璃碎,像狼牙棒一样。我叫了半天,才见我表哥那颗大头颅像水獭一样,从二楼阳台上探了出来,是水淋淋的头发,没戴眼镜,裸了上身,搭了一块毛巾。他扔了一串钥匙下来,弄得我在乱草中捡了半天,差点踩到了一堆臭狗屎。 
  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楼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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