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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今古传奇·武侠版-2007年5期-第8部分

小说: 今古传奇·武侠版-2007年5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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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还是少夫人救了我。”秦家妈的手在自己面颊上轻压了一下,累结的红疙瘩,许多年过去了,依然如此怵目,“只是这张脸,却就此毁了。” 
  这一句说完,两个人都静默了刹那。秦家妈的手放下来,终于揭去了最后一层薄薄的油纸,顶上光焰倏地一扯,片刻闪亮后那层油纸再度掩上。然而陈默已经看到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张图,图上极端整地绘着京城图舆。纵横齐整的街,穿街而过的渠,渠北的宫阙,全是粗重的黑线;黑线之下,却伴行着无数闪闪烁烁的红,盘旋网织着,像是火织成的蛛丝,隐约有着燎原之势。只用这一瞥,他便可知,那朝兴酒楼与宁西仓,必然在此灼烫的网中! 
  无数看似不相干的大事小事骤然间串起来,在陈默脑中贯成一根再清晰不过的线。孟云嵝奇迹般地在江湖中崛起,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二十多年前,这京师刚刚换了主人。今上的得位,自血与火中来,胜负分晓后,先帝储君去向不明白,他就仿佛迷失在这纵纵横横的棋局中,消融于弥天漫地的风尘里。二十多年来今上从来也没有放弃过在民间追索他,甚至于扬帆海外,求诸异域。 
  那之后,孟云嵝以一个名不经传的微末小子,突然得到声势如日中天的华山陈家青睐,百般扶持。更有传言说,孟氏武功,亦是得自华山。孟式鹏先中陈家秘传的“千叶翠”之剧毒,后中大总管的大明光印,却都能自行疗治,此说仿佛并非虚妄。然而十多年前,老爷子却骤然翻脸,下辣手灭了孟氏一门。陈孟之间,恩由何来,怨由何结,一直是个无人能说清的谜。 
  就在那油纸折叠之间,陈默看到了一行工整的小楷,“孟云嵝录制”,那一笔一画棱角分明,几乎可以一眼看出这人恭谨的姿态。先帝储君在京城中造这么大的工程,却不被朝庭中人所知,若无江湖市井之力相助,是绝无可能的。陈家应该出了大力。在战局明朗、今上入城之后,他们迅速地趁乱铲灭了原先听命于陈家的游侠儿们,而另扶植了长虹门接替。只是没想到,这名为“孟云嵝”的监造文笔小吏,却另留了一手。他用这把柄,从陈家勒索来武功、名利,只是数年之后,就不得不为之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然而老爷子就算知道图纸在抢去的玉如意中,却始终参详不透,竟没想到会被心怀异心的侍妾暗自取了去。 
  想通这一切的刹那间,陈默颇有仰天长啸一声的冲动,只是他抬起头,灌入胸腔的,却只是冷冷的雨,刺得肺痛缩成一团。他方要自秦家妈手中交接,却有另一只手投下的阴影,罩在了这油纸包的上面。 
  “能让我看看么?”话虽如此说,然而秦掌柜却并没有等他们发言,已是掀开油纸的一角。他手指瘦劲有力,上面隐有许多斑驳伤痕,从前看上去应是操剪执粉的结果,如今却蕴含着令人敬畏的力量。 
  “十多年呀,”他轻吐出声,伴着连连苦笑,“我奉了堂主的命令苦苦寻它,却没想到竟是在我枕边人的怀中!” 
  陈默的心一下子揪得紧了,纵然心神不宁,他也不应该被人欺近身来毫无所觉。这貌似敦厚的秦掌柜,举止动静,真如鬼魅一般。如今只消他五指一紧,此物必然落入他手中,陈默右手尾指勾了勾袖中的小弩,这逆向的风、扑面的雨……诚是不利之处。 
  大总管那边似乎也发觉了异变,微有躁动。 
  “可惜了呀,这十多年来,我虽然知道你另有隐事,却不知道你在寻它。”秦家妈目光流眄,脉脉地在秦掌柜眼上抚过,问道,“如今,我要拿它来换路儿!你是肯,还是不肯?” 
  悬在油纸包上的五指耸了一耸,骨节发出“咯咯咯”的响声。 
  “爹爹!”冬儿爬过门槛,张着两只手,向他唤了一声。 
  秦掌柜在儿子的叫声中回头,这瞬间陈默甚想出箭,然而却被秦家妈的目光逼住了,等他微一迟疑,秦掌柜便又转回眼神。他的目光与秦家妈胶着在一处,再往雨中眺了一眼。路儿的面孔乍明又暗,头上锋刃教雨洗得雪亮。 
  怅惘泛起在他嘴角,他退后一步,安然道:“能换得回路儿来,还有什么不肯。” 
  陈默多少年后也忘不了此刻,笑意在秦家妈眼角眉梢漾开,绚丽得莫可名状。 
  怀揣油纸包跌跌撞撞地迈出那一小方灯晕时,陈默想:“便是她最青春貌美之时,也必然绝无此时娇媚,”又想,“能有这一刻,她一生便也能称无憾了。” 
  路儿被陈勇押着,自对面而来。她身后,大总管侧身而立,陈家诸奴与长虹门等人,与他一起混成黑黢黢的一片。 
  这阵豪雨,足下已是急流汹汹,牵扯纠缠着,像有许多只手在抓住他的脚。劲风夹着雨灌进眼中,路儿的身影模糊起来。 
  这风如此之劲,颇似五年前那一夜,他二人分别之时。回忆的潮水再次汹涌卷来…… 
   
  七、灵魄逆髓功 
   
  “好大的风……” 
  煌英身上很冷,小坨也僵着两条腿,迈不开步子,只有彼此紧缠在一起的手指上,还能隐约传来些温意。 
  在山洞里也就大半个时辰,山峦却都披银裹素,脚踩到地上,滑溜溜得浑不着力,风骤急时,身子竟是不自由地往崖下倾去。此处唤做青龙背,是说风烈雾浓,行走此处仿若驭龙驾雾直上青天一般。就是晴日里,也是华山有名的险处,更不要说这种天气。然而两人却不敢稍有停留,只觉得再凶险处,也要比身后那个阴森的宅院安全。好在平日里溜出来玩耍得多了,对这里山路熟悉之极,哪里有石窝可落脚,几乎不消摸索就能知道。 
  “咯!”似乎是一颗石子碎了,坠入万丈深渊,旋而传来靴子在石头上打滑的声音。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念头,“还是被发现了。” 
  怎么办?煌英片刻后似乎有了主意,拉着小坨悄无声息地溜到一方凹壁处——这原是小坨躲藏着吓唬过她的地方,因此记得深刻。这凹壁虽然能遮住从上面下来时的视线,只是经过时却几乎是贴身而掠,定然会被发觉。虽然能施偷袭,可听足音,来的并非一人,又如何能偷袭成功?小坨带着疑问看她,却见她咬着唇,双眸晶亮,显然是有了主意。 
  那追袭的人渐渐近了,打先一人的胸口刚露出崖壁时,煌英就无声无息地出手,手指上跳跃起一小簇闪动的光。小坨起先以为自己眼花,然而打先一人撞在这光上,没有任何闪避的余地,当即坠下崖去,就连最后一声骇叫,都被翻腾的云吞噬了。 
  “啊!”后一人见她出手即是杀招,不由得先往后退了三步。路儿猱身而上,那人退得更疾,在此绝险之地,却依然显得轻功高妙,远非这两个孩子能及。退出三步,那人刚觉得安全,可原不过只四五寸来长的一柄剑,突然暴涨了两尺有余,竟还似余势绵绵无有穷尽。那人盯着自己胸膛上跳跃不定的一线,手中的火折子晃得厉害,照得他面目更是可怖。他挥手掷出自己的兵刃,煌英不防,那剑便穿入了她的小腿。 
  “啊!”她痛叫一声,摔在了地上。 
  几乎是同时,那人与火折子一起跌下了山谷。 
  “我,”煌英的声音被风吹得战栗,“我受伤了……我杀人了!” 
  小坨蹲下身为她拔剑裹伤,“别傻了,你不杀他,他会把你捉了回去,刺了你的血,来害你和少夫人。到时侯,你们谁也活不了……我背着你走吧!” 
  “其实大总管就是不想取我的血,我也会走的。”煌英伏在他背上,气息吐在他耳畔道,“陈家,从来都不是我的家呀!” 
  雪积没踝,他背着人,足迹更深,在身后宛然可辨。没多久便听到犬声狺狺,炽焰燎天,雾雪风霰中,不知有多少人在山头峪下搜寻着他们。“妈妈呢,她为什么不来?”她四顾,面孔忽明忽暗,怅惘茫然。 
  “你躲在这里!”小坨将她放到一个小山洞中,把包袱压在她膝上道,“食水都在这里。” 
  “你呢?”她抓紧他的手臂不放。 
  “我去引开他们!”小坨叮嘱她,“等你能行走了,风头也过了,再出来!”他抓了许多茅草,堆住洞口。 
  小坨背过身奔去的瞬间,心让这切肤穿膛的风,吹得冻结起来。 
  这一转身便是山高水远,本以为今生再难相见。然而此时,他又一步步地向她走去。 
  陈默不能正视路儿的眼神,垂下了眼睫。陈勇的足尖越来越近,在雨水中划出极细微的声息;路儿走得跌跌撞撞,水花在她足下“哗哗,哗啦啦”无节奏地乱响着;还有其余各种细微的动静,一切均被这嘈嘈切切的雨声掩了去。 
  相距十步,陈默骤然抬眼,陈勇也急刹住了步伐,陈默高举起手中的油纸包,一言不发,那暗中正绷紧的弦和颤动的刃,便不得不收敛了回去。 
  “我把东西放在地上,”陈默闷声道,“你把她放过来。” 
  十步是陈勇的剑气倾力一击的极限,也是陈默的暗器所能施展的最短距离。陈勇点了下头,便松开手,将路儿往前略推了一推。路儿吸着气,一长一短一长一短,她步子走得越发凌乱,才走出五步之后,便骤然间毫无预兆地扑倒在地。飞溅而起的纷乱水花,顷刻间扰乱了所有人的眼神。 
  “啊!”秦家妈在后面惊叫起来。 
  此时仿佛又是扯过一道剧闪,陈默眼前一亮,一道光柱瞬间照亮了他的前胸,那是大明光印!而陈勇横劈过来的剑,和被剑气割碎的雨,更是迫在眉睫! 
  陈默将油纸包往怀中一塞,发力狂奔,足尖离地之时,气血的运转加速了十倍百倍,几至于沸腾,那个在心中藏了多年的法门终于在此刻开启,从内腑至外肤,所有的肌骨都在瞬间炽热后化为坚冰。 
  “当!”剑锋被弹开了!还发出金铁之声,陈勇的面孔肌肉一瞬间扭曲得失了常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在九奴中只擅长暗器的陈默,竟然能以肉身经住他以十成功力的一击。这也是他留在世间最后的表情,陈默的手指钻入他咽喉肌肤时,比雨更冷。陈勇倒下去时,他左手上急弹而出一道魅影,噬向陈默的胸口。濒死的一击虽然力弱,可名门的锋锐却依然莫可抵御。陈默急扑在地,头发已经去了一块。路儿挣扎着,往前够了够,牙齿一紧,从陈勇指上咬下了名门来。大明光印笼下来,将三具身躯一并罩住。 
  “噗!”这一道光柱之下,倾盆的暴雨也似被蒸干了,天地仿佛在一小方位置上晴了一晴。陈默背上的衣衫和散乱下来的发,瞬间化为乌有,似乎还有焦黑的皮肤,被雨冲刷了下来。 
  明处的,暗处的,陈家的,来风堂的,所有眼见这一刻的人都发出敬畏的叹息。大明光印的一品圣境,多少年未重现人间了? 
  然而强光压迫下的陈默却忽地转过身,他双手作莲花状,迅捷无伦地在胸前划了个圈。一团蒙眬水汽随着他的手指浮现出来,在通天的光华中,这水汽便如一团照不透的迷雾……大明光印一入水汽,便似被雾滴散射消融,不知去向。 
  无人不极度愕然,直到陈默抓起路儿飞纵而起时。众人才发觉这两人虽然发焦衣烂,形状狼狈,却似乎并无大碍。 
  “灵魄逆髓功?”大总管克制不住地咆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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