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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部分

美国悲剧 [美]西奥多.德莱塞-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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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你看,我该怎么办呢?你知不知道我能吃些什么药?”
  当初克莱德心急如焚,要跟罗伯达发生这样一种关系时,给她留下的印象是:他是个老练到家的年轻人,生活阅历远比她丰富得多;至于这样一种关系可能包含的所有一切风险和麻烦,只要有他在,包管绝对安全无虞。可现在呢,他一下子茫然不知所措了。其实,正如现在他认识到,对于性的秘密,以及由此可能产生的一些难题,他跟他同龄年轻人一样可谓知之甚少。不错,克莱德来这里以前,确实在堪萨斯城和芝加哥跟着拉特勒、希格比、赫格伦等一拨旅馆里的侍者头儿们开过一点儿眼界,也听过他们胡扯淡,乱吹牛。不过,现在据他暗自估摸,尽管他们吹起牛来无边无际,他们知道的那一套玩意儿,想必是从那些跟他们一样大大咧咧、无知无识的娘儿们那里听来的。他模模糊糊地觉得,他们晓得的东西简直少得可怜,不外乎是跟他们这一档次的人打交道的江湖医生以及令人可疑的杂货铺掌柜、药房老板们瞎说一气的那些什么特效药和避孕秘方。尽管如此,这类东西在莱柯格斯这么一个小城市里,哪儿能寻摸得到呢?从他跟迪拉德断绝来往以后,他已没有什么亲近的人,更不用说能在患难之中鼎力相助的知心朋友了。
  眼前他能想得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向本地或附近某地杂货铺老板求助。他们只要赚钱,也许会交给他一个值得一用的药方或是一点儿信息。不过这要卖多少钱呢?这种疗法,有没有什么危险呢?人家会不会说了出去呢?还会不会提出什么问题?会不会把你求医觅药的事再告诉给别人听呢?克莱德的模样儿长得活象吉尔伯特。格里菲思,而吉尔伯特又是莱柯格斯大名鼎鼎的人物,要是有人把克莱德误认为吉尔伯特,于是流言蜚语一下子传开去,最终就会引起麻烦。
  这一可怕的事态,恰好发生在他跟桑德拉的关系发展到这么一个关键时刻:她已经私下允许他亲吻她,令人更高兴的是,她还经常送他几条领带、一支金铅笔、一盒极其精美的手绢,借此聊表寸心。这些小小礼品,都是趁他出门不在家时送上门的,还附有她亲笔签名的小卡片。这就使他觉得信心日增,由于他跟她的关系,他的前途将会得到越来越大的保证了。他甚至还觉得,只要她的家庭对他不是太敌视,只要她依然迷恋着他,并继续施展她那圆熟机智的手腕,那末,他同她结成姻亲,未始不是不可能的事。当然罗,对此连他自己也都说不准。她真正的感情和意图,至今仍隐藏在逗人的、不可捉摸的态度之中,因而也就使她显得更加可爱。不过,也正是这一切,使他认为:眼下必须尽可能漂亮大方,而又不引起对方反感,赶快让自己从他跟罗伯达的亲密关系中解脱出来。因此,现在他佯装信心十足地说:“哦,我要是你的话,今天晚上就不会为这事担心。说不定你压根儿就没事,你明白吧。这连你也说不准呀。反正我总得有点儿时间,再看看我还有什么办法。我想我总可以给你寻摸一些东西。只不过希望你别这么紧张。”
  他嘴上是说得这么稳当,可心底里却并没有那么安定了。实际上,他已是惊恐万状。本来他决心尽量离她远一些,现在就很难办到了,因为他面临着真正危及自己的困境,除非他能找到一种论据或是托词,把他的一切责任通通推卸掉──可是,由于现在罗伯达还在他手下工作,并且他还给她写过几封信,哪怕她只讲一句括,他就会受到查问,这对他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因为有这样的可能性,就足以使他认识到:他必须马上帮助她,而且,千万不许消息泄漏出去。与此同时,还应该给克莱德说句公道话,反正看在他们两人过去的份上,他并不反对尽自己一切力量去帮助她。可是,万一他实在无力相助(就是这样,他的思路很快得出了一个完全可能有害的结论),得了,那末就──得了,那末就──至少也许有可能,──如果不是他自己,那不妨由别人出面──否认他跟她有过任何类似这样的关系,于是,他自己也就脱尽干系了。也许这可能是唯一的出路,只要他不是象现在自己这样四面受敌,那就得了。
  然而,眼前他感到最苦恼的是:这事除了向医生求助以外,他简直一点儿都想不出其他切实可行的办法。再说,这也许就得花钱,花时间,冒风险──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花头呢?他打算明天早上来看她,那时她要是还不见好,他就开始行动了。
  而罗伯达呢,她生平头一回遭到这样冷遇,而且还是在如此危急的关键时刻,满怀她一辈子从没有过的那种令人心胆欲裂的疑惧思绪,向自己房间走去。
   
  第三十四章
  可是,在这么复杂的情况下,克莱德能找到的办法是不多的。因为,除了利格特、惠甘和一两位固然很随和,可是相当疏远、业务范围很小的部门主任(现在他们都把他看作顶头上司,几乎不敢跟他过分套近乎)以外,他再也找不到什么人可以商量了。至于现在他急急乎跻身进去的那个上流社会圈子里的人,他要想从他们那里打听一点信息,哪怕使用极巧妙的办法,也不免太荒唐。当然罗,这个圈子里头的年轻人,都是随心所欲,到处游逛,利用自己的外貌、嗜好和钱财,成天价沉溺于放浪形骸的生活之中──纯属年轻人婚前纵情享乐──正是克莱德以及类似他这等人所不敢梦寐以求的。事实上,若论亲密关系,他跟这些年轻人还差得远呢,所以也不想去求教他们。
  他刚离开罗伯达,马上转念想到:千万不能向莱柯格斯什么杂货铺掌柜、医生或是任何一个人求教,尤其是医生。因为他觉得这里所有的医生,跟别处一样,都是那么疏远、冷酷、毫无同情心,而且,对这一类不道德的行为可能索价甚高、态度极坏,因此应该到附近各城市──最好是谢内克塔迪──走一趟。因为谢内克塔迪那儿地面大些,离得也近,不妨上那儿打听一下有什么办法可以摆脱目前困境。
  反正他非得想个办法出来不行。
  同时,他一决定下来,还得尽快付诸行动。因此,他去斯塔克府邸的路上,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该去怎样求药觅方,可是就在这时已经决定明天晚上动身去谢内克塔迪。不过,后来他继而一想,这样一来,还没有给罗伯达想出个办法来,整整一天就过去了。而且,不管是罗伯达也好,还是他本人也好,他们都觉得,要是时间稍有耽误,对她来说可能危险性更大。因此,他决定尽自己一切力量,马上就干;只好向斯塔克府邸表示歉意,趁谢内克塔迪的杂货铺还没打烊以前,搭车赶到那儿。可是到了那儿以后──又怎么办呢?怎么向当地的杂货铺掌柜或是伙计开口说呢──又该问些什么呢?他心里苦恼不堪地猜测着:杂货铺掌柜会怎么想,又会露出怎样的脸色,还会说出些什么来着。要是拉特勒或是赫格伦在这儿该有多好!当然罗,他们一定懂得,而且还一定乐于帮助他的。哪怕是希格比在这儿也好。可现在呢,就他孤零零一人,因为罗伯达压根儿什么都不懂。不过,当然罗,办法总会有的。万一他到了谢内克塔迪那儿还是一事无成,他就回来,干脆给芝加哥的拉特勒写信,只不过尽可能不要连累自己,不妨推说是替一个朋友写的。
  一到谢内克塔迪,反正谁都不认得他,当然,他就说(这就算是他灵机一动吧),说他是刚新婚不久──干吗不能这么说呢?论年龄,他早该当上新郎倌啊。就说他的老婆“过了时间”(这个扯儿──他想起来了,从前希格比就用过的),但因眼前还养不起孩子,他很想买些什么,让她躲过这个难关。诚然,这个主意挺不错!本来嘛,象这一类尴尬的事,年轻夫妇常常会碰到。而且,杂货铺掌柜既可以,也应该对此表示一点儿同情心,乐于给他指明出路。为什么不会呢?那压根儿还谈不上是什么真正犯罪的行为呀。当然罗,也有这个人、那个人可能不乐意,可是第三个人说不定就乐意了。那时,他也就可以说问题迎刃而解了。往后,在他还没有比现在更精于此道以前,永远也不再让自己掉进如此窘境了。永远也不!这毕竟太可怕了!
  他心里就是这样忐忑不安地来到了斯塔克府邸,而且他还越来越紧张不安,晚宴刚结束,才不过九点半钟,他便说下班前厂里要他写一份整整一月业务工作报告,写这样的报告很麻烦,办公室里没法写,他不得不带回家去,要把它写出来──在斯塔克府上的人看来,这种有志于实业的青年人所表现的干劲儿,是值得称赞和同情的。于是,克莱德也就乐呵呵地告辞出来了。
  但到了谢内克塔迪以后,他刚去各处转了一圈,那儿开往莱柯格斯的末班车就要开出了。他不由得慌了神。瞧他那模样儿象不象已婚青年?人家信不信呢?再说,人们不是都认为这类避孕药有极大危险性?即便是杂货铺掌柜,不也是这样看法吗?
  他在直到此刻依然灯火辉煌的那条很长的大街上,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看了这一家、又看了那一家杂货铺橱窗里的陈列药品,但由于各种各样原因,他总觉得都不符合自己要求。有一家杂货铺,他一眼看见有一个大约年过半百、神情严肃、胡子刮得光光的矮胖男人伫立在那里,不过,克莱德一看他那双戴眼镜的眼睛和一头铁灰色头发,便觉得:此人当然一定拒绝象他这样年轻的主顾──不相信自己是结过婚的──要不然就不肯说他这里卖这一类药的,还怀疑自己跟未婚年轻小姑娘发生了不正当关系。此人神情严肃,敬畏上帝,特别循规蹈矩,而且墨守陈规。不,跟此人是断断乎说不得的。克莱德压根儿没有胆量进去跟这么一个人打交道。
  在另一家杂货铺,他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皱皮疙瘩,但是衣冠楚楚、精明老练的人,年龄大约三十五岁光景,克莱德觉得好象此人还合适。不过,他从店门口望去,看见里头有一个二十到二十五岁左右的少妇正麻利地帮着他忙活。如果是她──而不是掌柜的──来招呼他,该怎么办呢?那就很窘,真叫人受不了;要不然,即使是那个男人来接待他吧,可她不是可能也听得见吗?结果,这一家杂货铺,他也只好放弃了。随后一连转了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由于虽然各不相同但都是同样有理的原因,也都一一放弃了──不外乎是:店堂里头有主顾呀,店门口汽水柜前有一个女孩子、一个男孩子呀,有一个老板站在门口,当克莱德探身往里瞅时就仔细打量过他,使他还没想好值不值得进铺子去,便把他气跑了,如此等等。
  但经过一连串碰壁之后,他终于决定非要好好想想办法不可,要不然就会空手回去,他的车钱呀,时间呀,都白白地给扔了。这时,他又踅回到小巷里头一家比较小的杂货铺,刚才他看见铺子里头有一个身材矮小的药剂师正闲着无事,于是就走了进去,鼓足了勇气,开口说:“我想向你求教一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哦,你如道,事情是这样──我刚结婚不久,我太太过了时间,可现在我还养不起孩子。请问有没有什么办法,或者有没有什么东西好帮帮她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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