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鸟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美国悲剧 [美]西奥多.德莱塞 >

第107部分

美国悲剧 [美]西奥多.德莱塞-第107部分

小说: 美国悲剧 [美]西奥多.德莱塞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们划进了这个小湾后,那静悄悄的、黑黝黝的湖水好象紧紧地把克莱德吸引住了──以前不论在哪儿全都没有象此刻这样──使他的心态骤然为之大变。因为克莱德一到这儿,好象就紧紧地被吸引住了,也可以说是简直给迷住了;他绕着静悄悄的岸边划过一圈以后,心想就这样放舟自流,放舟自流──在这一望无际的空间──什么事都谈不上有什么目的──没有阴谋──没有计划──也没有实际问题急待解决──什么都通通没有。他觉得这个小湖不知不觉地越来越美呀!真的,它好象是在嘲笑他。这儿多怪呀──这个黑黝黝的池塘,四周都被奇异、柔和的枞树团团围住。湖水宛如一颗硕大无朋的黑宝石,被哪一只巨手,也许是在暴怒,或是在嬉戏,或是在幻想时,给抛进这墨绿天鹅绒似的山谷底──他凝视着湖水,觉得好象深不见底。
  可是,小湖这儿一切,如此强烈地向他暗示些什么呢?死!死!
  这是比他过去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更加确切的。死!而且也是一种肃静、安详、心满意足的死,有人由于自己的抉择,或是由于某种精神恍惚,或是由于说不出的困倦,也许会欢愉、爽快地如此沉沦下去。
  那么宁静──那么隐蔽──那么安详。罗伯达也惊异得嚷了起来。这时,他头一次感到:有两只好象很有力,而又很善意的、同情的手,正紧紧地按在他肩膀上。这一双手,给了他多大安慰!多么温暖!多么有力量!这一双手,好象使他得到了宽慰。这一双手,鼓励他,支持他──他喜欢这一双手。但愿这一双手不要移开!但愿这一双手永远留在这儿──这位朋友的这一双手!他整整一生中,哪儿领略过这种令人欣慰,乃至于温柔的感觉呢?从来也没有过──但不知怎的,这一下子却使他沉着起来,他仿佛已不知不觉地从现实中游移出来。
  当然,还有罗伯达在这儿,可是此刻她已经化成一个影子,或是说实话,化成了一种思想、一种幻觉的形体,朦朦胧胧,一点儿也不真实。尽管她全身仍然有色彩、有轮廓,说明她的存在──可她还是远非实体──几乎有如一个幽灵──这时,突然他又感到孤单得出奇。因为,那个朋友的双手,也已经消失了。在这显然先是将他诱入,后又将他遗弃的幽美境界里,克莱德又感到了孤独、如此惊人的孤独与绝望。他又感到冷得出奇──这种奇异之美的魅力,不禁使他浑身上下打冷颤。
  他上这儿来为了什么?
  他非干不可的是什么?
  害死罗伯达?哦,不!
  他又低下头来,目不转睛地透过这富有魅力的、蓝里带紫的小湖,俯看它那迷人而又险恶的湖底。他一个劲儿俯看着,这小湖好象万花筒一般千变万化,又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水晶球。瞧水晶球里头,有一个什么东西在悸动呀?是一个人的形体!它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认得出是罗伯达:她正在挣扎,她那纤细白嫩的胳臂在水面上不停挥动,朝他这边游过来!老天哪!多可怕呀!瞧她脸上的表情呀!老天哪!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呀?死!杀人!
  他突然意识到,许久以来一直以为支持他的那种勇气,这时正在消失殆尽。他马上有意识地又浸沉在自我的深处,希望重新获得勇气,但还是枉然徒劳。
  基特,基特,基特,卡……阿……阿……阿赫!
  基特,基特,基特,卡……阿……阿……阿赫!
  基特,基特,基特,卡……阿……阿……阿赫!
  (又是这只不知名的鸟不祥的怪叫声,多么冷酷,多么刺耳!他又一次惊醒过来,仿佛使他从虚无缥缈的心灵世界,又意识到摆在他面前的那个真实的,也可以说是瞬息即逝的,但又折磨他的问题,亟待切实解决。)
  他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他非得解决不可!
  基特,基特,基特,卡……阿……阿……阿赫!
  基特,基特,基特,卡……阿……阿……阿赫!
  这怪叫声说明什么:警告?抗议?谴责?就是这一头鸟的怪叫声,标志着他这不幸的计谋的萌生。现在它正栖息在那棵枯树上──这该死的鸟。一会儿它又飞往另一棵树──也还是一棵枯树,稍微远些,在树林深处──一面飞,一面怪叫──老天哪!
  随后,他情不自禁将小船划到岸边。要知道他为了拍照才把手提箱带在身边,所以现在必须提议把这儿的景色拍下来──既给罗伯达拍──还可能拍他自己──不论在岸上还是湖上。这样,她就得再到小船上去,而他的手提箱并没有带上小船,却是万无一失地留在岸上。他一上了岸,就装出好象真的在各处选择特别迷人的景色似的,心里却在一个劲儿琢磨,该把手提箱置放在哪一棵树底下,以便回来时取走──这时他必须马上回来──必须马上回来。要知道他们不会再一块儿上岸了。决不会!决不会!眼看着他这样磨磨蹭蹭,罗伯达虽然不以为然地说自己累了,又说他是不是觉得他们应该马上就回去?
  这时一定有五点多钟了。可是克莱德却安慰她,说等他以这些多么好看的树、那个小岛,还有她四周围以及底下这黑黝黝的湖面作为背景,再拍一两张她在小船上的照片,他们马上就走。
  他那双湿漉漉、潮粘粘、慌了神的手啊!
  还有他那双黑溜溜、亮闪闪、慌了神的眼睛,净是往别处看,压根儿也没看她一眼。
  稍后,他们俩又来到了湖上──离岸约有五百英尺光景,小船儿越来越近漂向湖心。这时,克莱德只是毫无目的地摸弄着手里那架粗糙而又很小的照相机。接着,他在此时此地,猛地惊恐万状往四下里张望着。因为,此时此刻──此时此刻──不管他自己愿意不愿意,他许久以来总想躲避的那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已来到了。而且岸上──什么说话声和人影儿也没有,连一点儿声息都没有。没有路,没有圆木小屋,连一溜烟也没有!而且,这一时刻──是为他设置的,或者可以说是在他心里琢磨已久的那个时刻,现在马上就要决定他的命运了!是行动的时刻──紧急关头!现在,他只要猛地倒向左边或是右边──突然一跃而起,偏向左舷或是右舷,让小船倾覆就得了。要是这样还不行,就使劲儿让船身猛烈摇晃;那时,要是罗伯达大声喊叫,索性撩起手里的照相机,或是他右手的那支划桨猛击她一下就得了。这是做得到的──这是做得到的──既干脆,又利索,问题全在于这时他有没有这种胆量和敢不敢下这一手──随后,他马上掉头游去,向着自由──成功──当然罗──桑德拉和幸福──他从没有见过的更伟大、更甜蜜的新生活。
  那末他干吗还等待呢?
  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干吗他还等待呀?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正迫切需要行动的时刻,意志──勇气──仇恨或愤怒,突然瘫痪了。罗伯达在船尾自己座位上,两眼直瞅着他那张慌了神的、突然扭歪、变色,但又软弱无力、甚至心神紊乱的脸。从这张脸反映出来的,并不是愤怒、残暴和凶神附体,而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窘态,几乎没有多大意义。可它毕竟表明了内心的猛烈斗争,一方是惧怕(是对死和死于非命的暴行的一种化学反应),另一方则是邪恶的、永不让你安宁的要求采取行动──采取行动──采取行动;但与此同时自己又在竭力压制这种渴望。但这一斗争暂时还呈静止状态,要求采取行动和不采取行动这两股强大力量,可谓势均力敌。
  就在这时,克莱德那对眼珠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血红;他的脸孔、身躯、双手紧张而又痉挛──他呆坐在那儿纹丝不动,他那静止不动的心态,越来越预示着凶兆──其实,这并不意味着敢于杀人的残暴力量,而仅仅是眼看着就要昏厥或是痉挛。
  罗伯达突然发觉他这一切表现多么惊诧──仿佛一种怪诞的理智紊乱,要不然就是生理上、心理上优柔寡断,跟四周景色形成了那么怪异和令人痛心的对照。于是,她大声惊呼:“怎么啦,克莱德!克莱德!怎么一回事?你到底怎么啦?你脸色好怪──好──好怪呀──怎么了,过去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呀。怎么一回事?”她猛地站了起来,说得更确切些,是俯身向前,尽量不让船身摇晃,特别小心翼翼,想要来到他身边,因为看样子他身子差点儿就要摔倒在船舱里──要不然身子一偏,摔到湖里去了。克莱德顿时感到:这一回自己失败得多么惨,多么胆小,多么窝囊;与此同时,憎恨突然从心底涌起,不仅憎恨他自己,而且憎恨罗伯达──因为她──或者生命本身──具有那么一股力量,就可以这样使他束手就范。可是,不管怎么说,克莱德还是害怕动手──不愿意下手──只愿意对她说:他永远、永远,也不跟她结婚──即使她告发了他,他也决不跟她一块从莱柯格斯出走跟她结婚──他爱上了桑德拉。他只能爱她一个人──可就是这些话,他也没能说出来。他只是一个劲儿恼羞成怒,惊惶失措,对罗伯达怒目而视。当她靠近他身边,想用一只手拉住他的手,并从他手里接过照相机放到船舱时,他猛地使劲把她一下子推开了。不过,即便在这会儿,他也没有别的意图,只是想要甩掉她──别让她碰着他──不想听她求告──不要她的安慰同情──永远不跟她在一块儿──老天哪!
  不料,(这照相机,他还是下意识地、紧紧地抓在自己手里)由于推她时用力过猛,不但照相机砸着她的嘴唇、鼻子和下巴颏儿,而且还把她身子往后一摔,倒向左舷,使船身差点儿就倾覆了。一听到罗伯达的尖叫声(因为一是小船突然倾斜了,二是她的鼻子和嘴唇都被砸破了),克莱德就吓慌了。于是,他就一跃而起,俯身过去,一半想要帮助她,或是搀扶她一下,一半要想为这无心的一砸向她表示歉意。殊不知这么一折腾,小船就整个儿翻了──他自己跟罗伯达一下子都落水了。当她沉入水底,头一次冒出头来时,船底早已朝天,左舷撞着她脑袋,她那狂乱、扭歪的脸儿正朝着克莱德,到这时他神志方才清醒过来。而她呢,顿时昏了过去,吓得面无人色,又因剧痛和惧怕说不出话来:她一生怕水,怕被水淹死,怕他那么偶尔几乎无意识的一砸。
  “救命呀,救命啊!”
  “啊,老天呀,我快淹死了,我快淹死了。救命呀!啊,老天哪!”
  “克莱德!克莱德!”
  于是,他耳衅又突然响起了那个声音!
  “可是,这──这──这不就是你──你在走投无路时老是琢磨、盼望的事吗?现在你看!尽管你害怕,你胆小,这──这事──终究让你完成了。一次意外──一次意外──你是无心的一砸,你就用不着为你一心渴望去做但又没胆量去做的事操劳了!既然是意外,你不用去救就得了;要是你现在去搭救她,难道说你愿再次陷入困境,忍受那惨痛的失败吗?你已在这困境中折磨得够呛,而现在不就一下子使你得到解脱了吗?你可以去搭救她。可你也可以不去搭救她!你看,她怎样在拚命挣扎。她已昏了过去。她是压根儿救不了自己的;现在你要是一挨近到她身边,那她在疯狂的惊恐之中,也许会把你都一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