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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暴龙谐谑曲 作者:[美]迈克尔·斯万维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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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幕闪灭了。 
    我把头埋在双手里。一切都在痛苦地颤动,似乎整个宇宙变成了一颗受到感染坏掉的牙齿一样,或者说是一头老恐龙的脑瘤。我并不蠢,我很快便意识到: 
    那孩子,菲利浦,他是我的儿子。 
    霍金斯是我的儿子。 
    我压根儿不知道我还有个儿子,现在,我的儿子死了。 
     
    一阵凄凉、空白的时间过后,我开始在办公桌上方的全息工作区上亲手划出时间线。霍金斯(菲利浦)的时间线是一圈简单的双环线,但我自己的要更为复杂一些。我将时空警察、所有的侍者和古生物学家、音乐家以及参加山顶站最早期建设以及工程完成后检修设置的所有工人们等等都算在内,估计总共有上百根分支之多。 
    当我的工作完成时,我对山顶站有了一个三维立体的、生动的感官认识:一个交叉结,时空里无数条生命线在此交汇、分叉,这是个需要繁杂计算的东西。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戈耳迪之结⑤。 
    然后,我开始着手给年轻时候的我起草一份备忘录。这份备忘录将犹如大马士革剑一般,有碳钢铸成的锋利的刀锋,足以将山项站削成上千块错杂的片断。 
    雇用这个男的,解雇那个女人,阻止一百个年轻的科学家拥有在公元前一百万年前开恐龙牧场的能力,噢,还有,不养育任何后代。 
    这会招致我们的赞助商的恼怒,而人类也会被永恒剥夺拥有时空旅行技术的权利。任何与之相关的事物都将远离现实,被抛向量子不确定性力学的那已然崩溃的介质。山项站会变成一个本可以实现但最后却归于虚无的地方。成千名卓越的科学家所作的研究试验和许许多多的发现都将从人类的知识领域消失。我的儿子永远不会被孕育和出生,也就不会被残酷无情地断送掉年轻的生命。 
    
    我耗费一生的时间和精力去完成的一切也都将不复存在。一切都会恢复到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状态。 
    这听起来不错。 
    备忘录完成后,我在上面标上了“优先”和“仅通过本人眼纹验证”的字样。我打算把它发送回三个月以前。 
    这时,我身后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我转动座椅。走进来的是一个准备制止我的家伙,是老头子。 
    “那孩子还可以在他死前享受二十四年的生命,”老头子说道,“别剥夺他这二十四年。” 
    我抬头望着他的眼睛。 
    我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双既令我神往又让我憎恨的眼睛。它们嵌在那堆积着一个人一生时间的皱纹里,是这世上最深邃的棕色的眼睛。自从我和山顶站签下合同受其雇用以来,我就一直和年老时的自己一同工作。而这双眼睛,至今对我而言都是个谜,一个不解之谜。这双眼睛让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只时刻处于蛇的注视之下的老鼠一样。 
    “那不光是那孩子的问题,”我说,“是所有一切的。” 
    “我知道。” 
    “我今晚才遇到他——我是说菲利浦。霍金斯只是一个新手,我们刚刚录用的应侍。我根本不了解他。” 
    老头子把葛兰里维特威士忌酒的瓶塞塞上,把它放回酒柜里。要不是看到老头子这么做,我还没意识到我正在喝酒。“我总是忘记,年轻时候的我是多么的情绪化。”他说。 
    “我可没觉得自己年轻。” 
    “那么,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你就会明白。” 
    我并不确定老头子的确切年纪。参与这个游戏的人足可以享受长寿待遇的,而老头子玩这个让我觉得恶心的游戏的时间,已经长到几乎可以说,这个游戏实际上是由他在操纵。但我所知道的全部就是:他和我,是同一个人。仅此而已。 
    我念头突然一转。“那该死的蠢孩子!”我冲口而出,“他在宿营地外面先是干吗去了?” 
    老头子耸了耸肩,“他很好奇。所有的科学家都是好奇的。他看见了什么东西然后就跑出去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算了吧,就顺其自然,毕竟发生过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瞥了一眼我所写的备忘录,“我们会知道的。” 
    他拿了另外一份备忘录,放在我原来的那一份旁边。“我冒昧地写了它给你,希望这可以分担你在不得不写下它时所受的痛苦。” 
    我拿起那份备忘录,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是我昨天收到的那份:“霍金斯受到了撒旦的攻击,(当地时间的)今晚午夜左右。”我挑选了一些词句念出声来,“采取所有措施,封锁此消息。”我克制住心里的厌恶,说:“这就是为什么我想毁掉这个丑恶系统的原因所在。你以为我会同你样,是那种眼睁睁送自己的儿子去死的人吗?你以为我想成你这个样子?” 
    
    正中要害!有很长一段时间,老头子一句话也没说。“听着,”他终于开口说,“还记得在白喉带鹀博物馆看壁画的那天吗?” 
    “你知道我记得的。” 
    “当时,我站在那壁画前,用我的整个心——也是你的心——全心全意地祈愿:但愿有那么一天,我能够看到一头真正的、活生生的恐龙。但是即便是在那个时候,即使是如今已八十多岁的时候,我都清楚地知道这是不会发生的。有些事情,是永远不会发生的。” 
    我什么也没说。 
    “上帝交给你一个奇迹,”他说,“你不要把这个奇迹又扔还给他。”说完,他转身离去。 
    我仍然停在原地。 
    该是我做决定的时候了。在我的办公桌上,放着两个可能的将来,我只能选择它们两个中的任意一个。宇宙本身每一刻都充满了无限可能的不稳定性。如果那些悖论没有发生的可能,那么,人们也没必要花费力气想尽办法要阻止它的发生了。老头子相信我会权衡利弊,做出正确的选择,然后在随之产生的将来生活下去。 
    这是他对我所做过的最为残忍的事。 
    提到残忍,我又想起老头子的那一双眼睛。那深邃的眼睛深不可测,足以将你淹没掉;那眼睛是如此的幽深,让人无法判断到底已经有多少人被它们淹没了。在和他合作共事这么多年后,我仍然不知道,他的这一双眼睛到底是一双圣人的,还是世界上最邪恶的人的眼,我伸出手,拿起一份备忘录,犹豫着又把手抽了回来。突然之间,做出抉择似乎不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夜,出奇的寂静,仿佛整个世界也在屏气凝神,等待我做出这个决定。 
    我伸出手,拿起了其中一份备忘录。 
    我选择了其中的一份。 
     
    ①意大利作曲家,近代歌剧之父。 
    ②前苏联音乐界的主要代表人物。 
    ③俄国画家,《爬行时代》是他所绘制的著名的恐龙壁画,它不仅是一幅生动的壁画,而且是一本将科学家和古生物学家的描述、观点和想法栩栩如生展现出来的科学资料。 
    ④俄狄浦斯,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一个悲剧人物,乃底比斯国王之子。出生后预言说,他将弑父娶母,于是老国王将之抛之荒野。经过曲折的命运之路,俄狄浦斯最终发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弑父娶母,还与母亲生下了一双儿女。他羞愤不已,弄瞎双眼,离开底比斯,独自流浪去了。 
    ⑤戈耳迪之结,出自希腊神话,为“难题”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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