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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部分

天龙八部(旧版)-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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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回过头来,只见杏子树后转出一个身穿灰布衣的僧人来,方面大耳,形貌甚是威严。徐长老叫道:“天台山智光大师到了,三十余年不见,大师仍是这等清健。”
  智光和尚的名头在武林中并不响亮,丐帮年轻一辈的人物都不知他的来历,但乔峰、六长老、全冠清,却立时肃立起敬,知他当年曾发大愿心,飘洋过海,远赴海外蛮荒,采集异种树皮,治愈浙闽两广一带无数患疟百姓。他自己因此而大病两场,结果武功全失,但嘉惠百姓,得益实非浅鲜。各人纷纷走近,施礼致敬。
  智光大师向赵钱孙笑道:“武功不如对方,挨打不还手已甚为难。苦是武功胜过对方,挨打不还手,更是难上加难。”
  赵钱孙低头沉思,若有所悟。智光大师又道:“没想到群英在此聚会,冒昧,冒昧,这就告辞了。”徐长老忙道:“智光大师德泽广被,无人不敬。咱们今日有一件疑难大事待决,大师适逢其会,实是丐帮之福,当真是请也请不到的。无论如何,要请大师少驻佛驾。”赵钱孙忽道:“雁门关外乱石谷中的大战,智光和尚也是有份的,你来说罢。”
  智光听到“雁门关外乱石谷中”这八个字,脸上忽地闪过了一片奇异的神色,似乎又是兴奋,又是恐惧,又是惨不忍睹,最后是一片慈悲和怜悯,叹道:“杀戮太重,杀戮太重!此事言之有愧。众位施主,乱石谷中的屠杀是三十年前之事,何以今日重提?”徐长老道:“只因此刻本帮起了重大变故,涉及了此人的一对书信。”说著便将那封信递了过去。智光将信看了一遍,从头又看一遍,摇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旧事重提?依老衲之见,将此信毁去,泯灭痕迹,也就是了。”徐长老道:“本帮马副帮主惨死,若不追究,马副帮主固是沉冤不雪,敝帮更有土崩瓦解之危。”智光大师点头道:“那也说得是,那也说得是。”
  其时一钩眉月,斜挂天际,冷冷的清光泻在杏树梢头,智光向赵钱孙瞧了一眼,道:“好,老衲做错了的事,也不隐瞒,照实说来便是。”赵钱孙道:“咱们是为国为民,不能说是做错了事。”
  智光摇头道:“错便错了,何必自欺欺人。三十年前,中原豪杰接到讯息,说契丹国有二百余名武士,要来抢劫少林寺,企图将寺中珍藏数百年的武功图谱,一举劫去。”
  众人都是轻声惊叹,心想:“这些契丹武士野心当真不小。”要知少林寺的武功绝技,乃中土武术的瑰宝,契丹国和大宋累年相战,如果将少林寺的武功抢夺了去,一加传布,军中人人习练,战场之上,大宋官兵如何再是敌手?
  智光续道:“这件事当真非同小可,要是契丹此举成功,大宋便有亡国之祸,我黄帝子孙说不定就此灭种,尽数死于辽狗的长矛利刀之下。咱们以事在紧急,不及详加计划,听说这些契丹武士要道经雁门,一面派人通知少林寺严加戒备,各人立即兼程赶去,要在雁门关外伏击辽狗,尽数将之歼灭。”众人听到和契丹打仗,均是忍不住眉飞色舞,要知大宋屡世受契丹欺凌,战场上屡吃败仗,丧师割地,军民死于契丹铁蹄之下的著实不少。
 
第四十一章  雁门关外
  智光大师缓缓转过头去,凝视著乔峰,说道:“乔帮主,倘若是你得知了这项讯息,那便如何?”
  乔峰胸口热血上涌,朗声说道:“智光大师,我乔某见识浅陋,才德不足以服众,致令帮中兄弟见疑,说来好生惭愧。但乔某纵然无能,却也是个有肝胆、有骨气的男儿汉,于这大节大义份上,决不致不明是非。我大宋受辽狗欺凌,家国之仇,谁不思报?倘若得知了这项讯息,自当率同本帮弟兄,星夜赶去赴援。”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众人听了,尽皆动容,均想:“男儿汉大丈夫固当如此。”
  智光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咱们前赴雁门关外伏击辽人之举,乔帮主看来是没有错?”
  乔峰心下渐渐有气:“你将我当作什么人?这般对话,显是将我瞧得小了。”但神色间并不发作。说道:“前辈说的英风侠烈,乔某敬仰得紧,恨不早生三十年,得以追随先贤,共赴义举,手刃胡虏。”
  智光向他深深瞧了一眼,脸上神气大是异样,缓缓说道:“咱们得知了讯息之后,一面派人赴少林寺报信,大伙儿分成数起,赶向雁门关外邀击胡虏。我和这位仁兄……”说著向赵钱孙指了指,又道:“都是在前一批,咱们这批一共是二十一人,带头的大哥武功超绝,那是不用说了,此外丐帮汪帮主、万胜刀王香林王老英雄、地绝剑黄山观云道长,都是当时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那时老衲尚未出家,混迹于群雄之间,其实是十二分的配不上,只不过爱国杀敌,不敢后人,有一分力气,就出一分力罢了。这位仁兄,当时的武功就比老衲高得多。”
  赵钱孙道:“不错,那时你的武功和我相差很大,至少差上这么一大截。”说著伸出双手,竖起手掌比了一此,两掌间相距尺许。他随即觉得相距之数尚不止此,于是将两掌又向外分开,使掌心间相距到尺半的模样。
  智光续道:“过得雁门关时,已将近黄昏,咱们行出离关十余里,一路小心戒备,眼见天色一阵阵的黑将下来,突然之间,西北角上传来一片马匹奔跑之声,听声音至少也有十来骑,奔跑的气势极是壮盛,带头的大哥高举右手,大伙儿便停了下来。各人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沉重,没一人说一句话。欢喜的是,来报的消息果然不假,幸好咱们毫不耽搁的赶到,终于能及时拦到。但人人均知来袭的契丹武士定是十分厉害之辈,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既敢向中土武术的泰山北斗少林寺挑衅,自然人人是契丹国千中挑、万中选的勇士。大宋和契丹打仗,向来败的多而胜的少,今日之战是否能够得胜,实是难说之极。
  “领头的大哥手势一挥,咱们二十一人便分别在山道两旁的大石后面伏了下来。这山谷左侧是一个乱石嶙峋的深谷,一眼望将下去,黑黝黝的深不见底。耳听得蹄声越来越近,接著听得有七八人大声唱歌,唱的正是辽歌,歌声曼长,豪壮粗野,不知是什么意思。我右手紧紧握住了刀柄,掌心中都是汗水,伸掌在膝头的裤子上擦干了汗,不久又已湿了。带头的大哥正伏在我身旁,他知我沉不住气,伸手在我肩头轻拍两下,向我笑了一笑,又伸左掌虚劈一招,作个杀尽胡虏的姿式,我也向他笑了一笑,心下便定得多。
  “辽人当先的马匹奔到五十余丈之外,我从大石后面望将出去,只见这些契丹武土身上都披重裘,有的手中拿著长矛,有的提著弯刀,有的则是弯弓搭箭,更有人肩头停著一头头巨大的猎鹰,高歌而来,全没理会前面有敌人隐伏。片刻之间,我已见到了先头几个契丹武士的面貌,个个是短发浓髯,神情极是凶悍。眼见他们越奔越近,我一颗心也是越跳越加厉害,竟似要从口里跳将出来一般。”
  众人听智光说到这里,虽然明知那是三十年前之事,却也不禁心中怦怦而跳。智光向乔峰道:“乔帮主,此事成败,关连到大宋国运,中土千千万万百姓的生死安危,而咱们却又确无制胜把握。唯一的便宜,只不过是敌在明处而我在暗里,你想咱们该当如何才是?”
  乔峰道:“自来兵不厌诈。这等两国交兵,不能讲什么江湖道义、武林规矩,辽狗杀戮我大宋父老兄弟姊妹之时,又何尝手下容情了?依在下之见,当用暗器。暗器之上,须喂剧毒。”
  智光伸手一拍大腿,说道:“正是。乔帮主之见,恰与咱们当时所想的一模一样。带头的大哥眼见辽狗驰近,一声长啸,大石后面的暗器便纷纷发射出去,钢镖、袖箭、飞刀、铁锥……每一件暗器上都是喂了毒的。只听得啊、啊的几声呼叫,众辽狗乱成一团,一大半都摔下马来。”群丐之中,登时有人拍手喝彩,欢呼起来。
  智光续道:“这时我已数得清楚,契丹武士共有一十八骑,咱们用暗器料理了十一人,余下的只不过七人。咱们一拥而上,刀剑齐施,片刻之间,将这七人全数杀了,竟没一个活口逃走。”
  丐帮中又有人欢呼,但乔峰、段誉等人却想:“你说这些契丹武士都是千中选、万中挑的头等勇士,怎地如此不济,片刻便都给杀了?”
  只听智光叹了口气,道:“咱们一举而将一十八名契丹武士尽数歼灭,虽是欢喜,可也大起疑心,觉得这些契丹太也脓包,人人不堪一击,绝非一流好手。难道听得的讯息,竟是不确么?—又难道辽人故意安排这诱敌之计,教咱们上当?没商量得几句,只听得马蹄声响,西北角上又有两骑马驰来。
  “这一次咱们也不再隐伏,迳自迎了上去。只见马上是男女二人,男的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服饰也比适才那一十八名武士华贵得多。那女的是个少妇,手中抱著一个婴儿,两人并辔而来,神态极是亲昵,显是一对少年夫妻。这两名契丹男女一见到咱们,险上微现诧异之色,但不久便见到那一十八名武士死在地上,那男子立时神色十分凶猛,向咱们大声喝问起来,叽哩咕噜的契丹话说了一大串,也不知说些什么。山西大同府的铁塔方大雄举起一条熟铜棍,喝道:‘兀那辽狗,纳下命来!’一棍便向那契丹男子打了过去。咱们带头的大哥心下有疑,喝道:‘方兄弟,休得鲁莽,别伤了他性命,抓住他查问个清楚。’“带头大哥这句话尚未说完,那辽人右臂一伸,抓住了方大雄手中的熟铜棍,向外一搭一拗,喀的一声轻响,方大雄右臂臼骨已断。他提起铜棍,从半空中击将下来,咱们大声呼喊,上前抢救不及,当下便有七八人向他发射暗器。那辽人左手袍袖一拂,一股劲风挥出,将七八枚暗器尽数掠在一旁。眼见方大雄性命无幸,不料他熟铜棍一挑,将方大雄的身子挑了起来,连人带棍,一起摔在道旁,叽哩咕噜的不知又说了些什么。
  “这人露了这一手功夫,咱们人人震惊,均觉此人武功之高,在中土实是罕见罕闻,显然先前所传的讯息非假,只怕以后续来的好手越来越强,咱们以众欺寡,杀得一个是一个,当下六七人一拥而上,向他攻了过去。另外四五人则向那少妇攻去。
  “不料那少妇却是全然不会武功的,有人一剑削去,便削去了她一条手臂,她怀抱著的婴儿便跌下地来,跟著另一人一刀横砍,斩去了她半边脑袋,那辽人武功虽强,但被七八位高手刀剑齐施的缠住了,如何分得出手来相救他的妻儿?起初他连接数招,只是用奇异手法夺去咱们兄弟的兵刃,并不伤人,待见妻子一死,眼睛登时红了,脸上神色可怖之极。那时候我一见到他的目光,便不由得心惊胆战,不敢上前。”
  赵钱孙道:“那也怪不得你,那也怪不得你!”本来他除了对谭婆讲话之外,说话的语调之中,总是带著几分讥嘲和漫不在乎,但这两句话,却是深含沉痛和歉疚之意。
  智光道:“那一场恶战,已过去了三十余年,但这三十多年之中,我不知道曾几百次的在梦中重历其境。当时恶斗的种种情景,无一不是清清楚楚的印在我心里。那辽人双臂斜兜,不知用什么擒拿手法,便夺到了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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