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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决不饶恕第01集(上)-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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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别犯傻,有些事情不交代清楚了是不行的,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形势吗?”严盾顿了顿,重新坐回了椅子。
  “知道,严打,可严打也得讲究个打法吧?这不是乱打嘛。”
  “乱打?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给你加个罪名诽谤罪。”
  “我没说严打是乱打,我是说如果你打我个抢劫罪,才是乱打呢。”
  “真没想到你这么愚昧,”严盾看了看挂钟,似乎想早点儿结束“战斗”,“要不我再提示你一把?”
  提示就提示,我根本就不怕他,因为他说的事情我根本就没做过。
  我敞开衣服,一下一下地扇着胸脯上的那只蝴蝶:“那最好,我还等着回去拉水给大家喝呢。”
  严盾笑了:“还拉水呢,拉不了啦,这次你回去就换了身份啦,不是劳改犯,是嫌疑犯了。”
  他说的我弄不明白,难道这俩“犯”不一样?我说:“反正我就这样了,你提示吧。”
  严盾喝口水润了润嗓子,无奈地扫了我一眼,声音一下子变粗了:“听着,石桥饭店。”
  我像是裤裆里被人猛然塞了一块冰,忽地弹了起来:“别问了!我明白了,让我来告诉你。”
  严盾把手往下压了压:“别激动,杨远,你的概念有问题呢,这不叫'告诉',这叫坦白交代。”
  83年初,我当了厂里的团支部文体部长以后,经常跟厂里的小青年们组织活动。我最热衷的是带大家约其他单位的年轻人去体育场比赛踢球,我们这帮人很能干,经常把别的球队赢得落花流水,当时在市里小有名气,年轻人都知道第三机械厂有一支很威猛的足球队,带队的是一个精明干练又寡言的小伙子。
  那时候也没什么奖励,赢球了大家就凑份子去饭店撮上一顿,最多是发工资的时候,厂部给发点儿奖金,我一般都攒起来,设想着有那么一天带大家出去旅游,顺便跟外边的球队切磋一下。那时候我的心很大,我想把这支球队操练成全市最猛的队伍,说不定能玩成职业的呢那时候还没有甲A、甲B、中超什么的,你说我的想法超前吧?严打前夕的一天,我们输了球,我的心情非常不好,在宿舍里躺了一下午,大家喊我吃晚饭我也没动弹,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把面子挣回来。李俊海嫌伙房做的饭不好吃,嘟囔了几句摔门走了。牛玉文一个人坐在床头喝闷酒。时间不长,李俊海又回来了,一进门就骂上了:“操他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全厂没有一个有钱的主儿,想'滚'顿饭吃都不行。”牛玉文上了酒劲,披上衣服,说声“别发牢骚,咱们出去吃好的”,拉我们就出了门。石桥饭店在我们厂斜对门,我们三人进门的时候,里面没几个人吃饭。
  酒喝到一半,李俊海就发开了“膘”,挽起袖口,挥舞双手,将社会的丑陋以及做人的道理讲得头头是道,甚至讲起了黑道起源和黑道人物的发展,其中有一句是“富贵险中求”,让我琢磨了半天,喝了三瓶啤酒还没回过味来。讲到最后,他讲起了刘邦和项羽的故事,他说,项羽看见秦始皇很威风地走过街头,就对他的叔叔说,“彼可取而代之”。我简直有点儿崇拜他了,这些话他怎么以前没跟我说过呢?原来我这位大哥还学富五车呢。有那么一阵我很佩服他的口才,甚至这样想,将来我在“道儿”上混出点名堂来,谈判什么的文明活儿都让他来做,这可真是个人物。
  “兄弟,我发财了。”结完帐,李俊海把我拉到灯光照不到的一个角落,轻声说。
  “怎么发的?”他经常这样一惊一诈的,我没在意,胡乱应付道。
  “看见那个人了吗?”李俊海朝饭店里靠窗坐着的一个中年汉子呶了呶嘴。
  我瞥了那人一眼:“他给你的?”李俊海嘿嘿了两声:“他给的。”我很纳闷,人家凭什么给你钱?我问:“你亲戚?”这时候,那人正好往我们这里探头探脑,李俊海把手做成手枪状:“看什么看?再看打死你!”该不会是他把人家抢了吧?我登时紧张起来:“俊海,你把他怎么了?”李俊海笑了:“没怎么,这小子把尿撒到我的脚上了。”

  第八章 欲加之罪

  送我回看守所的路上,严盾拍着我的肩膀说:“杨远,你要相信法律,法律是公正的。好好考虑问题,有什么难处就告诉我。”
  这话让我很感激,我说:“大哥你放心,我相信法律,也相信你,我更相信政府是不会冤枉我的。”
  走到伙房的时候,我冲严盾笑笑,转身向我的水车走去。伴了我几个月的水车静静地卧在灿烂的阳光里,它似乎是在阳光下燃烧着。手刚碰到被晒得有些烫手的车把,严盾上前一步,拉着我的胳膊说:“你先别干活,这事儿还没完呢。”我一下子想起他说过的两种“犯”的事儿,心头一紧:“难道我还得去当嫌疑犯?”严盾没有说话,拉着我进了值班室。我仿佛又回到了刚来时候的那个状态,眼前又是一黑。我倚在门框上连声报告都喊不出来了,用了一个晒咸鱼的姿势站在那里发愣。段所让我蹲在地下,轻声跟严盾嘀咕了几句,严盾拉我起来,走到门口,伸出双手摸了摸我的肩膀:“杨远,不要有什么思想顾虑,我们会把事情调查清楚的,好好考虑问题。”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我的脑子很木,机械地按段所的指令办了个简单的手续,回监舍取了我的铺盖,跟着他往走廊深处走去。
  我磨磨蹭蹭地走着,脑海里又浮现出在集中号里的那段日子……把管子砸了以后,我就成了集中号里的老大,但是我从来不拿老大的架子,对大家都很好,我知道,我们这帮人凑到一起不容易,应该好好交往着,兴许将来到了劳改队能够互相照应呢。那几个伙计也很好,都很尊敬我。抽个空,我问管子,为什么大家管李俊海叫李杂碎?管子他们唧唧喳喳地告诉我,李俊海在号子里办的那些事都不叫人干的,欺负别人不说,还冒充关心伙计套人家的话,一旦发现他有立功的“口子”,立马报告管理员。有一次,一个叫“操蛋”的伙计在号里吹牛,说他当时跟他老婆第一次办那事儿的时候,他老婆才十五岁,真嫩啊。李杂碎马上趁提审的时候检举了他,李俊海跟警察说,他这个行为属于强奸幼女。警察把他好一顿表扬,俊海,火眼金睛啊。
  我被安排在靠近厕所的一个大号里,站在门口的时候,里面一阵欢呼:“欢迎远哥重新归队!”
  欢迎个屁?我×你们那些奶奶的……我一把将铺盖摔在吆喝得最响的那个人头上。
  段所一走,大家都围了上来:“远哥,不拉水了?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说:“刚才我把一个女犯人拉到墙角强奸了。”
  号子里的日子枯燥又乏味,惟一能有点乐趣的,是给新来的犯人“过堂”,那些新来的犯人一个个都像刚放进蛐蛐罐里的蛐蛐,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晕罐儿”了。那时候抓的人可真多啊,整个号子像一个沙丁鱼罐头,睡觉都得侧着身子睡,一个人翻身连带着好几个人一起动弹。好在我干过一阵劳动号,跟管理员熟悉,再加上我是这个号子里的老大,段所让我睡在原来放铺盖和鞋的台子上,倒没觉得怎么拥挤,只是感觉空气污浊得很,汗味、屎尿味、臭脚丫子味混杂在一起,让我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那时候判刑也很快,几乎不怎么审问就下达了《起诉书》,人还在发着懵,就开庭了,开庭回来的人不管判了多少,只要还活着就很兴奋,好像一头拉了八年磨的驴一下子卸了缰绳,欢呼几声,再跟大家拥抱上一阵,便雀跃着去了集中号。以前的恩恩怨怨,似乎伴随着这一阵兴奋,烟消云散了。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要伤感上那么几分钟,心里空落落的,就像被人抽走了一管子血。
  在号子里又呆了几天,检察院的人就来看守所了。在这之前,严盾来提审过我几次,最后那次他似乎很无奈,反复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有些事情你应该谅解”,最后跟我谈起了人生,印象最深的是这句话:“人生的道路各不相同,选错了路就应该马上改正。”那时候我小,还以为他说这话的意思是自诩他走的路漂亮呢,现在我很后悔,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把这句话刺在我的胸口上。
  在值班室里,我满腹委屈,正准备跟检察院来的人诉苦,人家就让我靠墙站好了:“被告人杨远,请听本院宣读对你的起诉书:被告人杨远,男,1966年7月27日生,汉族,初中文化程度,捕前住……被告杨远在1983年7月21日晚,伙同被告李俊海,窜至本市顺天路13号石桥饭店内饮酒,因一客人不慎将尿撒到被告李俊海的鞋面上,二人发生口角。被告杨远闻声赶到,对客人大打出手……被告李俊海掐住客人的脖子,被告杨远掏出匕首威胁客人交出钱财,二人共劫得人民币八十九元两角……该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条第一款之规定……”我听得晕头转向,小腹阵阵抽搐,如果不是因为年轻,估计当时我就拉裤裆里了。回到号子,我蒙头大睡,感觉自己疲惫得要死了。整个号子鸦雀无声,大家都不想惹我。
  开庭的时候,我见到了李俊海。他瘦得像个猴子,被法警捏着脖子进来的时候,他瞪着呆滞的眼睛扫了我一眼,我发现他的目光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内疚。我想大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为什么?!可是,当我看到他的那一瞬,心突然就软了,就像一块烧红了的铁一下子戳到冰凉的水里那样,冷却了,没有了灼人的气息。
  我直直地看着他,心里很难受,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当时的心情,我觉得他像是一把用木头做的刀子,一点一点地在割我,疼、麻木且忧伤着……审判长不停地问:“你到底拿没拿刀子威胁客人?”我不是不想回答,我真的说不出来话了,就这样仰着头,眼如死鱼,心如死灰。我麻木了,麻木得如同一根竖在寒风里的木头。迷糊中,我清楚地听到这么一句:“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十四条第二款之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杨远因犯抢劫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与前罪没有执行完毕的刑罚一年零一个月,数罪并罚,决定合并执行有期徒刑七年……”
  闭庭的时候,我站在威严的国徽下面,泪雨滂沱,当时我哭得伤心极了,哭得腰里直抽搐。
  李俊海站在我的旁边,他好像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兄弟,知足吧,这就不错了,我还八年呢。”
  我转身往门口走去,那里有一片灿烂的阳光,阳光下一朵小花正在绽放,光彩夺目。
  1984年7月27日,我满十八岁了,这一天是我判决后在集中号呆的第三天。吃中午饭的时候,段所来了,他拨开窥视孔冲我勾了勾指头,我连忙靠了过去,段所说:“你爸爸给你捎了点东西。”说着就把门下方的大窗口拉开,递进一个纸包来。我的心一抽,接过纸包问:“我爹走了?”段所点点头:“走了,现在你的身份不一样,不能接见。”
  我说声“谢谢政府”,把纸包打开了,那里面包着一双鞋,是用黑颜色的布做成的,底是很厚的那种白布纳的,针脚密得像用缝纫机拶的,我知道这是我爹的手艺。我小时候的鞋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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