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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

林清玄散文-第48部分

小说: 林清玄散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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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年与年轻时代的珍西摩儿发生一段缠绵徘恻的爱情,超越了六十年的时空,爱情随着
 时空的转换散发出震慑人的光芒。
   结局是,李维无意间从衣袋中掏出一枚一九七九年的银币,时光即刻向前飞驰六十
 年,风流云散,一场以真爱来超越时空的悲剧终于落幕。
   这一段故事是电影《似曾相识》(Somewhere in Time)的本事,情节单纯动人,
 但是其中却有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就是“爱情”与“时间”的问题,故事一开始几乎
 是肯定“真爱”可以超越“时间”的限制,让观众产生了期待;结局却是,真爱终于敌
 不过时间的流逝,留下了一个动人心魄的悲剧。
   “爱情是可以突破时间而不朽的吗?”这是千古以来哲学家和文学家的大疑问,可
 是在历史中却没有留下确切的解答。我们每个人顺手拈来,几乎都可以找到超越时空之
 流的爱情故事,莎士比亚笔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曹雪芹笔下的贾宝玉与林黛玉,
 小仲马笔下的亚芒与玛格丽特,沈三白笔下的芸娘,歌德笔下的夏绿蒂,甚至民间传说
 里的白娘娘和许仙、梁山伯与祝英台……可以说是熙熙攘攘,俯拾即是。
   问题是,这些从古破空而来的不朽情爱,几乎展现了两种面目,一种是悲剧的面目,
 是迷人的,也是悲凄的;一种是想像的面目,是空幻的,也是绝俗的。人世间的爱情是
 不是这样?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我们假设人间有“美满”与“破碎”两种情爱,显然,
 美满的爱情往往在时空的洗涤下消失无形,而能一代一代留传下来动人热泪的情爱则常
 常是悲剧收场。这真应了中国一句古老的名言“恩爱夫妻不久长”。
   留传后世的爱情故事都是瞬间闪现,瞬间又熄灭了,惟其如此,他们才能“化百年
 悲笑于一瞬”,让我们觉得那一瞬是珍贵的,是永恒的。事实上,“一瞬”是否真等于
 “永恒”呢?千古以来多少缠谴的爱侣,而今安在哉?那些永世不移的情爱,是不是文
 学家和艺术家用来说骗向往爱情的世人呢?
   夏夜里风檐展书读,读到清朝诗人贺双卿的《凤凰台上忆吹萧》,对于情爱有如此
 的注脚:
   紫陌春情,漫额裹春纱,
   自饷春耕,小梅春瘦,细草春明。
   春日步步春生。
   记那年春好,向春莺说破春情。
   到于今,想春笺春泪,都化春冰。
   怜春痛春春几?
   被一片春烟,锁住春莺。
   赠与春依,递将春你,是依是你春灵。
   算春头春尾,也难算春梦春醒。
   甚春魔,做一场春梦,春误双卿!
   这一阂充满了春天的词,读起来竟是娥眉婉转,千肠百结。贺双卿用春天做了两个
 层次的象征,第一个层次是用春天来象征爱情的瑰丽与爱情的不可把捉。第二个层次是
 象征爱情的时序,纵使记得那年春好,一转眼便已化成春冰,消失无踪。
   每个人在情爱初起时都像孟郊的诗一样,希望“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坐结
 行亦结,结尽百年月”;到终结之际则是“还卿一钵无情泪”,“他年重检石榴裙”
 (苏曼殊)。种种空间的变迁和时间的考验都使我深自惕记,如果说情爱是一朵花,世
 问哪里有永不凋谢的花朵?如果情爱是绚丽的彩虹,人世哪有永不褪色的虹彩?如果情
 爱是一首歌,世界上哪有永远唱着的一首歌?
   在渺远的时间过往里,“情爱”竟仿佛一条河,从我们自己的身上流过,从我们的
 周遭流过,有时候我们觉得已经双手将它握实,稍一疏忽,它已纵身入海,无迹可循。
 这是每一个人都有过的凄怆经验,即使我们能旋乾转坤,让时光倒流,重返到河流的起
 点,它还是要向前奔泻,不可始终。
   对于人世的情爱我几乎是悲观的,这种悲观乃是和“时间”永久流变的素质抗衡而
 得来。由于时时存着悲观的底子,使我在冲击里能保持平静的心灵——既然“情爱”和
 “时间”不能并存,我们有两个方法可以对付:一是乐天安命,不以爱喜,不为情悲。
 二是就在当时当刻努力把握,不计未来。
   “会心当处即是;泉水在山乃清”。①只要保有当处的会心,保有在山的心情,回
 到六十年前,或者只是在时序推演中往前行去,又有什么区别呢?“时间之旅”只是人
 类痴心的一个幻梦吧!
     ①弘一法师赠会泉法师联语,刻在厦门会泉墓地
                  ——一九八一年九月十九日
  
      
     
 
 
 
 
 
 
      
 花燃柳卧
 
 
 
   植物园的荷花已经谢尽了。
   荷花池畔的柳树在秋末的雨中却正青翠。
   在过去的岁月中,我经常到荷花池去散步,每次到植物园看荷花,我总是注意到荷
 花的丰姿,花在季节里的生灭,觉得荷花实在是很性感的植物。有人说它清纯,那是只
 注意到荷花开得正盛的时候,没有看到它从花苞到盛放,甚至到结出莲蓬的过程。它在
 一张一开之间,冬天就到了。
   由于荷花是那样迷人,使人在看荷花的时候几乎就忘了身边的其他景物。有一天我
 坐在荷花池畔,凉风习习的黄昏,竟在凉椅上斜着头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到池中的
 荷花显出一种疲惫的样于,然后我就看到池边的柳树,正在黄昏的时候展出一种魅力。
   我想到,荷花再美,如果没有柳树陪衬,它恐怕也会黯然失色了。柳树平常时候好
 像睡在旁边,静静地卧着,可是它活在季节之上,在冬风之中,所有的花全部落尽,柳
 树像一个四处游方的孤客,猛然在天涯海角的一边走出来,如果我们看柳树能有另一种
 心情,就会发现它的美并不在别的花之下。如果说荷花是一首惊艳的诗,柳树就好像诗
 里最悠长的一个短句,给秋天做了很好的结论。
   我是个爱花的人,花在泥土上是一种极好的注解,它的姿形那么鲜活,颜色那么丰
 富,有时还能散发出各种引人的馨香,但是世上没有长久的花。有一次,我到彰化县的
 田尾乡去,那时秋天已经过尽,初冬的冷寒掩盖了大地,田尾的花农已经收成了所有的
 花,正等待春天的消息。我到花田里去,这是一向被称为繁花都城的乡镇有了不可思议
 的景象。玫瑰剪了枝,剩下光秃秃的枝桠,菊花全被连根拔起,满目的疮痍。
   陪我到田里的花农告诉我:“你来得不巧,应该在春天的时候来,花是活在春天
 的。”后来他提议去看看盆景,只有盆景是不调的,我拒绝了,因为我只对真正长在土
 地上的有兴趣。
   田尾繁花谢尽等待春天的经验,使我开始深思花的精魂。在人世里,我们时常遇到
 花一样的人,他们把一生的运势聚结在一刻里散放,有让人不可逼视的光芒,可是却很
 快的消逝了,尤其是艺术家,年轻的时候已经光芒四射,可是岁月一过,野风一吹就无
 形迹了。
   反而是那些长期默默地挺着枝干的柳树,在花都落尽了,新的花还没有开起的时刻,
 本来睡在一侧的柳树就显得特别翠绿。有时目中的景物没有特别的意义,只是通过人的
 眼,人的慧心,事物才能展现它的不凡。
   我想起一则希腊数学家和物理学家阿基米德的故事。当罗马帝国侵略希腊的时候,
 阿基米德正全神贯注的在铺了一层沙土的房子内,哺哺自语的演算着奇怪的几何图形,
 几个罗马兵冲进来,粗鲁地践踏着沙土,把图形躁踊了,并且捉着阿基米德大叫:“你
 是谁?”
   阿基米德大怒,吼道:“走开,不要踩坏了我的图形!”罗马兵一气之下,一刀杀
 了这个伟大的数学家和物理学家。这个故事给我的启示不是他对于学术追求的专注,而
 是他手上只拿了一根树枝,写的只是沙土。
   树枝和沙土是多么简单的东西,任何人都可能拿它写出一些字句,可是它到了数学
 家之手,却可能为人世留下不朽的真理。
   阿基米德的故事是宜于联想的,我时常看到一种景象:一棵美丽的牵牛花开在竹篱
 笆上,牵牛花轻快欢欣的在风中飞扬,要把生命的光彩在一天开尽,可是如果没有竹篱
 笆呢?美丽的牵牛花就没有依附的所在。
   冬天里还有另一种景象,圣诞红全部开花了,那些花红得像火一样,使人忘记了它
 的绿色枝干,我曾想:万一没有绿色的枝干呢?圣诞红就不能红得那么美丽了。
   一粒麦子与一堆干草之间的区别,没有人认识它们,但是它们彼此互相认识。干草
 为了发出麦子的金黄而死去,麦子却为了人的口腹而死去,其中有时真没有什么区别。
   纯美的事物有时能激发人的力量,有时却也使人软弱。美如果没有别的力量支撑,
 它就是无力的,荷花和杨柳就是这样的关系。
   我愈来愈觉得我们的社会会向花一样的燃烧的方向走去,物质生活日渐丰盛,文明
 变成形式,人们沉浸在物欲的享受里,在那样的世界,人人争着要当荷花,谁肯做杨柳,
 谁肯做数学家手中的树枝和沙士呢?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十八日
  
      
     
 
 
 
 
 
 
      
 真正的桂冠
 
 
 
   有一位年轻的女孩写信给我,说她本来是美术系的学生,最喜欢的事是背着画具到
 阳光下写生,希望画下人世间一切美的事物。寒假的时候她到一家工厂去打工,却把右
 手压折了,从此,她不能背画具到户外写生,不能再画画,甚至也放弃了学校的课业,
 顿觉生命失去了意义;她每天痛苦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任何事情都带着一种悲哀的
 情绪,最后她向我提出一个问题: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这个问题使我困惑了很久,不知如何回答。也使我想起法国的侏儒大画家罗德列克
 (Toulouse Lautrec)。罗德列克出身贵族,小的时候聪明伶俐,极得宠爱,可惜他
 在十四岁的时候不小心绊倒,折断了左腿,几个月后,母亲带着他散步,他跌落阴沟,
 把右腿也折断了,从此,他腰部以下的发育完全停止,成为侏儒。
   罗德列克的遭遇对他本人也许是个不幸,对艺术却是个不幸中的大幸,罗德列克的
 艺术是在他折断双腿以后才开始诞生,试问一下:罗德列克如果没有折断双腿,他是不
 是也会成为艺术史上的大画家呢,罗德列克说过:“我的双腿如果和常人那样的话,我
 也不画画了。”可以说是一个最好的回答。
   从罗德列克遗留下来的作品,我们可以看到,他对正在跳舞的女郎和奔跑中的马特
 别感兴趣,也留下许多佳作,这正是来自他心理上的补偿作用,借着绘画,他把想跳舞
 和想骑马的美梦投射在艺术上面,因此,罗德列克倘若完好如常人,恐怕今天我们也看
 不到舞蹈和奔马的名作了。
   每次翻看罗德列克的画册,总使我想起他的身世来。我想到:生命真正的桂冠到底
 是什么呢?是做一个正常的人而与草木同朽?或是在挫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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