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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部分

帝色无疆 全集加5番外全-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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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只有分离才能支起天空。”

“分离需要的是信任,相守需要的是迁就。”斐旭缓缓直起身,银发在风中轻扬,“你已经太累了。”

“帝师不累么?”安莲澹然问。

斐旭苦笑,“我也累。我从来没这么累过。”

安莲撩拨了两下琴音,“总有一个要停下。”

养颐宫坐落在皇宫西北,与承德、凤章等宫殿相距甚远,十分清净。

明泉一路走走看看,宫中的园景布置与记忆中相合,透露出古太妃独有的素雅。连蜿蜒在墙壁上的藤蔓都缠绕成一排排错而不乱的壁画。曲径通幽,养颐宫的主殿从来空置,古太妃住在最北角的偏殿里。

树丛深处,传来阵阵断断续续的箫声,如少妇压抑的呜咽,如将士无言的悲鸣。

明泉顺声而走,鹅卵石道渐渐看到尽头。

雾化似的柔白如一团微融的雪,静静地伫立在殿前,一支古朴的乌木簪斜插发髻,简单得近乎飘渺。

明泉停下脚步。眼前的古太妃比之以往大大不同,如同一只鸡蛋碎了壳,发现里面原来是一只白鸽,向往蓝天上,翱翔白云间的白鸽。

“古太妃。”她轻唤一声,气虚如拨叶之风。

古太妃娇美的容颜缓缓绽开一丝微笑,“你来了。”

明泉心中荡漾起一丝极端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强烈得几乎让她拔足而走。但古太妃的下一句话,却将她的脚牢牢地钉回原地!

“你要如何处置高阳王呢?”

这不是古太妃。明泉惊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素华如初,却全身张开无形的大网的女子。古太妃向来悠然世俗之外,决不可能会如此直白地过问这类事情。“古太妃?”这一声,比之之前声音更沉下几分,杂了丝疑惑。

“泉泉。”古太妃笑吟吟地看着她。

脑中的记忆被剖开一条大缝,一个名字诡异地钻了出来,以致她脱口道:“皇后?”

古太妃微微仰起脖子,超然物外的淡然一寸寸在身上剥落,蜕变后的她犹如高傲的王者,冷冷地向天下宣布她的荣耀,“你还记得。”

明泉震撼之后的心湖渐渐平静下来。这里是皇宫,阮汉宸也已经回来了,这里的王者只有一个,就是她--尚明泉,天下尚且是她的,她又何必为一个区区妇人而退缩?“古太妃该不会是要说什么故事吧?”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听。”古太妃嘴角弯起一个诡谲的弧度,“如果你不想知道先皇为什么要废太子,又为什么会立你为帝的话。”

明泉心湖再度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是涓滴不露道:“先皇的决定自然有先皇的道理。”

“不错。不过你今日能做皇帝至今,却该好好谢谢我。”

“难道是因为你,父皇才立朕为储?”明泉语露嘲讽。论信任,当今天下,高绰君、连镌久、安临渊哪一个都在古太妃之前,如立储这般大事怎么可能轮到她置喙。

古太妃不理她话中的讽刺,径自道:“樊雍一战,你的确赢了尚清。不过你真的觉得你比他更适合当皇帝?”

明泉心中虽然知道这一仗自己胜得极险,若两人异地而处,她恐怕是连号召军队造反的力量都没有。但表面上却冷笑道:“古太妃该不会现在才准备劝说朕禅位于他吧?”

“当然不是,我是劝你,千万不要用什么免死金牌放他一马。”

明泉心中盘算被她一语道破,顿时一惊。除了开国战死的两大功勋外,宣朝还无钦赐免死金牌的先例。她赐金牌于蔺郡王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赐予静安王,让他念及手足之情救高阳王一命。这其中的曲折,静安王等人明白并不奇怪,没想到居然连古太妃也瞧了出来。

“你若是放了他,只会害了你自己。”

明泉不言不语地抱胸看她。

古太妃单手执箫,眼中光芒逐渐飘忽开来,“尚汤虽然资质不及尚清,但毕竟是嫡长子,朝野上下公认了二十年的储君,平日虽无大功,却也无过。先皇当时也的的确确是想传位于他,甚至将手中的权柄也悉数让渡出来。但就在先皇驾崩前的一个月,却让他知道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明泉的心也被紧张得揪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是谁透露出来的风声,总之,先皇一口咬定太子非皇室血脉。当我知道的时候,先皇已经修改了遗诏。”

明泉听得瞠目结舌,不由自主道:“怎么会?”

“你一定在想,就算尚汤不是先皇之子,那尚清总该是吧,为何会传位于你?”古太妃不等她回答,就接了下去,“我第一次看遗诏的时候,心中也非常疑惑。你就算再聪明再能干,又怎么比得上文韬武略,将雍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的高阳王。但是当先皇给我看第二封诏书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原来,你不过是一条可怜的桥而已,先皇只是想搭着你过界。”

一个隐约的真相在明泉脑海中形成,全身的力气好象抽干似的,胸口闷得窒息,闷得发痛。

“尚汤当时已经掌握了整个京城,乃至帝州的兵力和势力,如果先皇这个时候将尚清迎回京城,必定会惊动那些势力,引起尚汤的警觉,极易酿成战乱。所以他只好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情况下,先将帝位传给你,让连镌久和斐旭打尚汤一个措手不及。”

古太妃转过头,用一种近乎怜悯地目光看着明泉,“当然,他也不是没有顾全你。至少在第二封诏书里,他替安莲澄清了污名,封了郡王。而你禅位于尚清之后,就可以安心地当安郡王妃。大宣的天下自然有尚清来操心。一切都美满得和坊间小说一样。”

明泉定了定神,冷笑道:“父皇为何把如此重要的诏书交给你?”

古太妃瞟了她一眼,似乎一只气定神闲的猫,奚落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老鼠。“先皇驾崩后,高绰君必定悲痛欲绝,自顾尚且不暇,又如何运筹天下。至于那些大臣……”她顿了顿,眼中的讽意如针,扎得明泉一阵眼疼,“当初皇上离京的时候,不也把密旨交给了我么?”

不错,比起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的连镌久等人,无背景无势力撑腰的古太妃的确更让人信任。“你与于皇后是什么关系?”

于皇后,尚汤的生母,开国战死的功勋之后。明泉对她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儿时的凤章宫,她倚窗望着天边,神情落寞而温柔。泉泉,整个皇宫里只有她这么叫她。甚至很多时候,她觉得她比云妃更像母亲。可惜,那段记忆并不长久。之后的她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在几年后的一天,常太妃告诉她,于皇后薨了。

古太妃脸上流露出一种悲怆,“你说一个初入宫,无权无势的丫头在宫里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明泉没有回答。她虽然从小不管后宫这些琐事,却不等于不知道。

“如果没有皇后,我又怎么可能爬到四妃。”

明泉冷讽道:“以你的心计演技,就算没有于皇后,也不难出头。”

古太妃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这世上没有假如,只有发生和没发生。”

明泉低声道:“尚汤,真的不是父皇之子?”

古太妃撇开身,低吟道:“寂寞晚春伤景,铜镜婉转风情。一捋青丝化暮雪,年华如箭惊心。缱绻相思何寄,残月抱缺悲鸣。晨梦犹遗仿影,鬓沾枕泪骤醒。空帏无须扫卧榻,云衣繁锦孤伶。弦断不曾再续,谁人回顾浮萍。女人……最耐不住的是寂寞,最挨不起的是岁月。”她的笑容凄苍,好象随时化作浮尘一般,虚渺不真。

明泉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每个皇宫总会有很多被华丽掩埋的血泪,莫说当年她还小,就算到了今日,沈雁鸣,彭挺,徐克敌,金伯雨……她依旧不能阻止悲剧的延续。

古太妃从怀中掏出一个长筒式的袋子,“遗诏在这里,该怎么做,就看皇上的了。”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皇上两个字落在明泉耳里,竟如蜂刺般痛楚。

恍惚地接过卷轴,手指蜷起,紧紧扣住,明泉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回走。健步如飞,好象这样就可甩掉刚才噩梦般的对话,还有脑海里交替出现的于皇后和古太妃。灵魂好似从身体里飘了出来,只有脚麻木地朝前走着。

“皇上。皇上?”严实连唤了两声没反应,只得小步跟在她后头。

瑶涓从瑶涓宫里出来时,就看到明泉神情迷茫得在前面走,严实带着帝辇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皇上。”瑶涓喊了一声。

明泉身子一震,脚步竟停了下来。回过头,涣散的瞳孔终于聚集,“皇姐。”

瑶涓看了看严实等人的神色,心中打鼓,“你要去哪里?为何不坐辇车?”

明泉低下头,发现那袋卷轴一直被握在手里,明黄的颜色与身上的龙袍连为一体。

瑶涓眼看到了卷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明泉舒出口气,摇头道:“就是心里闷得慌,随处走走。”

瑶涓以为是高阳王的事,感慨道:“没想到为了帝位,高阳王竟然会造反。”

明泉心里一颤,轻声道:“皇姐,若是你发现,你占有了不该占有的东西,会怎么办?”

瑶涓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那要看,那样东西对你重不重要了。”

重不重要?明泉似乎楞住了。大宣的江山对她又怎么会不重要,若是不重要,她又何必与尚汤与尚清抢得你死我活?可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它是父皇所留啊。

“明泉?”瑶涓担忧地拉着她的手。

“重要如何?不重要又如何?”

瑶涓叹了口气,“其实这世间的标准都是自己定的。有些人借了千金,舍不得还,宁可赔了名声和信用。也有人借了一文,不惜跋山涉水也要还上。是非对错,只在各人心中。”

明泉低喃道:“是非对错,只在各人心中?”

瑶涓拉住他的手,“凡事但求问心无愧。无论你做什么,皇姐总是支持你的。”

明泉握卷轴得手一紧,面上却松出口气道:“对了,这次去戚州……”

瑶涓咬了咬嘴唇,避开了她的目光。

明泉心中有数,强笑道:“你从戚州回来,还没好好歇过。就算你不累,我的皇外甥也累了。”

瑶涓缩回手,摸着肚子,幸福自眉梢眼角流泻,“御医说还有一个月左右。”

明泉终于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名和字让尚融安挑一样,另一样朕取定了。”

瑶涓展颜笑道:“求之不得。”

“皇姐先进去吧。”明泉走到她身后,将轮椅转了个方向,交给宫女。轮椅越推越远,明泉在原地驻留了半晌,才回身坐上帝辇。

帝辇滚轴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不到半盏茶,另一辆车辇自相反的方向缓缓行来。

宫女推着轮椅总墙角转出来,“公主,驾辇备好了,是否起驾凤章宫?”

瑶涓摸了摸肚子,道:“罢了。”

明泉斜躺在躺椅上。

自她搬进承德宫以来,已过了一年。

在搬进这里的那一天,她亲自挑选了各式物件。这座至高无上的寝宫埋葬了她的烟雨江南,断送了她的塞外黄沙,她一直以为她会在这里住一辈子,就像父皇那样。所以她只能尽量让自己喜欢这里。

尽量而已。

轻轻打开袋子,抽出卷轴,她平静而娴熟地展开。

苍劲如松,又稍嫌后劲不足的笔迹骤然跃入眼帘,熟悉得几乎让她当即掉下泪来。

诏书并不长,每句的结尾墨点极浓,想必每一句都令他费尽心机。

明泉缓缓将诏书卷起,搁在膝头,轻轻闭上眼睛。

檀炉里的香烟无声缭绕。

光自东而西斜。

笑声,如轻轻撕裂的布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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