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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绮罗香-第12部分

小说: 绮罗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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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上燕乐升平,石勒与刘曜把酒言欢,一旁是美姬佳酿相款,自是风月无边。酒过三巡,有一美貌姬人抱了琵琶盈盈到了水榭上,她纤手轻挥,声若玉珠盈盆,一望便知是国手。刘曜是此中老手,当下便放下筷箸留神去听,只闻那弦声翻转急促,似夜雨敲窗,东风解冻,却知她弹得是一曲《点翠》。他微微颔首,这琵琶本就是叮咚悦耳的,被水声一衬,越发地清泠了,如春水流霜,又似高山飞涧。而这姬人技艺高超,将一曲平韵的《点翠》翻做宫调,飒飒胡沙飞指而下,嘈切间扣人心弦,却手处音弦绝响,四弦画拨如裂帛。
  一曲终了,唯松风簌簌,似佳人幽谷,春情无数。刘曜听得心驰神往,眼角竟薄有湿意。石勒觑得清爽,便合掌笑道:“弟若喜爱,这个姬人便赐给你。”刘曜哪里肯受,可那奏琵琶的姬人闻言却搁了琵琶,妖娆地凑到他身旁,又为他斟满美酒,递到他唇边。刘曜坚辞不受,说道:“自吾妻过逝,实无心再消受这等佳人。”石勒脸色微变,虽还未言语,那弹奏琵琶的姬人却花容失色地向刘曜低泣道:“中山王若不肯收留,薄姬便要被大王投喂猛兽。”
  她哭声甚哀,声若黄鹂婉转啼鸣,让人心中恻然。刘曜侧头望向石勒,只见他目中已露出淡淡的不满,便再不多推辞,就着那名叫薄姬的姬人手中饮了杯中酒,对石勒道:“谢兄长美意。”薄姬又惊又喜,自是就身在他怀中撒娇献宠。石勒见状这才缓了脸色,微笑不语。
  一旁的石恢见状忍不住对石弘低声议论道:“这位中山王倒是能屈能伸的紧。”石弘略有所思地侧过头去,但他到底见识要更深一层,很快想到了父王安排这个姬人的用意,心中冷冷一笑,很快又将目光落在了石勒身旁的那位高僧身上。
  正此时,忽有内侍匆匆来报:“启禀大王,大事不好了。”那内侍有点迟疑地看了刘曜一眼,显然有他在这里不便开口。
  石勒大是不悦,斥责那内侍道:“何事这样惊慌,打扰孤与中山王的酒兴。”
  内侍只得硬着头皮道:“安定……安定公主在灵囿走失,误遇猛……猛兽……”刘曜心头一颤,手中金樽“咣”的一声掉在地上,酒洒了一地。石勒亦是一惊,大声道:“可派御医过去了?”那内侍结结巴巴地道:“安定公主昏了过去,倒是……倒是无事,但是小……小郡公……”石勒霍然站起声来,惊道:“宣儿出了什么事?”
  此时何止是石勒,连石弘和石恢两人也都留了心,面上露出几分探求的神情。只听那内侍奓着胆子禀报道:“小郡公正好在灵囿一带路过,见状便去救安定公主,却被猛虎所伤,幸而左卫将军将猛虎射死……”
  石勒听了一半已没了心绪,却听那身旁的高僧忽然开言道:“老衲去看看。”
  石勒顿时面上闪过喜色,说道:“有劳佛图澄大师了。”他到底不放心,亦是大步流星地跟着那高僧一同向后苑走去,石弘与石恢对视一眼,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便也跟随他而去。刘曜本也想跟去看看,可薄姬却拦住了他,低声说道:“佛图澄大师医道精湛,不会有事的。想必咱们大王一会儿就会遣人送小公主回来。大王为您在宫中安置了一处住所,让奴先带您过去。”刘曜心下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已没了自由,只得作罢。
  到了晚上绮罗被人送回到了刘曜所居住的别苑,刘曜细细问过她经过,绮罗倒也不隐瞒,讲了将自己如何在连芳阁遇到石虎,又如何被他逼问胁迫,自己如何跑掉误入灵囿的经过。她讲到在灵囿遇虎时,刘曜皱起眉头,说道:“想不到石勒也搞贾后这一套。”绮罗奇道:“贾后是谁?”
  “是前朝的一位皇后,”刘曜微微出神片刻,似是想起了许多旧事,半晌才说道,“当时她便爱在宫里养这些凶禽异兽,若是宫人稍有违她之意,便投入喂食。”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一丝烦躁。
  绮罗不敢再问,只继续讲道:“我见了那花斑大虎,本以为要送命。谁知有一个少……少年忽然冲了过来,挡在我面前,拾起我掉落的匕首,与那大虎殊死搏斗。”她讲到这里微微有一丝不自然,“后来我听宫人们叫他小郡公……”绮罗低下头去,神情不免有些恍惚,九死一生之时,她怎会想到冲过来救她的竟是当年在孟津相伴数年的小伙伴小宣?但她到底没有向刘曜吐露这段内情,却听刘曜沉吟道:“小郡公?那必是石勒的世子石兴遗下的独子了。”
  绮罗睁大了眼睛,她从未想到小宣竟和石勒有这样一层关系,忙问道:“小郡公也姓石?”刘曜点了点头,对于石家的事他倒是熟知的:“石勒共有三子,今日你已见到石弘石恢了,当年石勒还有个长子石兴被立为世子。但谁想当年讨伐靳准时,石兴中了流矢早逝,只遗下一个孤子,石勒甚是宠爱,却怕他养不活,竟没有放在宫内养大,世人都不知道他将这个孩子养在哪里了,想来就是你今日遇到的这个孩子。”
  原来是这样!绮罗险些惊呼出口,小宣一直都和慧理大师生活在一起。难怪小宣总说自己不是出家人,将来还会回去的,原来他竟是石勒的孙儿。
  刘曜略顿了顿,显然是留意到了绮罗脸上的神情变化,却未曾点破,慢慢说道:“石弘、石恢二人都是庶出,当年的世子石兴才是嫡子,深得石勒看中。”
  绮罗倒不明白了:“什么是嫡庶?”
  刘曜微微一怔,想不到绮罗竟连这也不明白,便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嫡子便是正妻所出,庶子是姬妾所出。”
  绮罗听了出神片刻,说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今天石弘与石恢两人都不太高兴。”
  刘曜颇是赞许地望了望她:“你倒是看得仔细。”绮罗回想了当时的情形,却又道:“五叔,我不明白,石虎明明恨死我们了,后来为什么又会射虎相救?”刘曜信手拿起了矮几上的酪盏,松手让酪盏落在地上,指着一地狼藉说道:“你看这酪盏,若是想打翻它,是件顶容易的事,但这瓷做的小碗也是保不住的。”
  绮罗若有所悟,忽然有几分后悔:“如果我和小……小郡公有了意外,石伯父知道是他引我去的灵囿,也不会饶了他的。”刘曜点点头,又道:“你能想明白这一层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便是投鼠忌器的道理。但你再往深里想一层,石虎为什么在连芳阁对你说那些话?”
  连芳阁里,石虎抓着她的手,恶狠狠地说的那些话,她此时一字一句在心里慢慢回味,倏然醒悟过来,面上浮起恼意:“他都是诈我的,他其实十分忌惮石伯父,并不敢把事情闹大,都是在诈我而已!”她越想越恼,跺足道,“今日被他所骗,差点自寻死路。”
  刘曜看着眼前的绮罗不过与自己的女儿阿霖一样大小,正是天真无邪如花似玉的好年华,却已经陷入宫闱复杂的机谋诡诈中,心下略有几分不忍。他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头顶,还是多叮嘱了几句道:“绮罗,你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惊慌失措。天无绝人之路,越是危急的时候越要平静下来,多往深处想几层,便能在绝路中逆转逢生的。”
  薄姬在外面听到酪盏摔碎的声音,慌忙进来收拾。绮罗见到她顿时愣住,与刘曜同时收了声,只打量着薄姬不说话。薄姬面上浮起淡淡红晕,低头向绮罗行礼道:“奴婢薄姬见过公主。”她见绮罗和刘曜都无话,十分恭顺地用帕子包了手,将地上的碎片都捡干净了,这才弯了腰退了出去。
  绮罗睁大了眼睛,盯着她妖娆的背影,忽然望向刘曜的目光中多了几份狡黠的笑意:“她说话的声音真是好听,就像黄鹂鸟一样。”刘曜一向是把绮罗当女儿看的,此时见她取笑,也觉得有几分尴尬,低声道:“这是石勒所赐的姬人。”
  绮罗却问的天真:“我该叫她五婶婶吗?”
  刘曜微微一怔,面色忽然黯淡下来:“我的妻子已经过世了。”
  绮罗心中奇怪:“我看石伯父他们都有很多妻子。”
  刘曜叹了口气:“我只有一个妻子……或者说,在我心中,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称作是妻子。”
  绮罗似懂非懂地眨眨眼,她在什么事上都很聪明伶俐,可独有这件事上还并不太明白。但她也看出了,五叔提到妻子,似乎是很伤心的样子。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她心中有些茫然,却懂事的没有再问下去。
  她岔开了话题,说道:“五叔,您既然识得我的父母,就说说他们的事吧。”刘曜嘴角微微扬起,目光投向了远处,似是想起了许多旧事,半晌方道:“你父母是我一生的莫逆之交,他们的事,我以后慢慢再说给你听吧。”

5。醉思仙
  在别苑住了几日,石勒倒未曾为难他们,每日让人送来锦衣玉食,用度甚奢。绮罗到底是孩子心性,生活安稳了便养的白胖了些,脸上也有了血色。只是门口守卫森严,任谁都不能离开半步,这种生活与囚禁无异,好在这一老一少都是恬淡性子,倒也并不觉得如何。
  刘曜闲来无事,常在书斋中写字解闷。他本就善写草隶,笔下能见真章,只瞧得绮罗心痒不已,恨不能学到这个五叔的本事。刘曜发觉她的神情,递给她笔墨道:“你写来看看。”
  绮罗点了点头,接过笔认真地写了几个字。刘曜定睛看去,却见她写的是“永锡祚胤”四个字,笔致娴熟,字迹虽然秀丽轻柔,却不失风骨,他倒有几分意外:“你这字是下过工夫的。”
  “小时候,母亲给我请了个先生,教我读书写字,”绮罗双目微红,“后来母亲去世了,再也无钱请先生了。”
  手中的笔搁在砚边,刘曜神色一滞,仿佛想起许多往事,半晌方说道:“你母亲也不识字的,倒是肯让你学。”
  “母亲说,若不识字,便读不了汉人的那些书。母亲盼着我能如汉人一般写诗读赋呢。”绮罗喃喃自语,她想起母亲,不自禁地面上便浮现出又怀念又哀伤的神情,“五叔,你给我讲讲我母亲的故事吧。”
  这已经不是绮罗第一次提这个要求了,可每每话到嘴边,刘曜又都咽了回去。他的脑海中闪过那个红衣女子坚毅的身影,时光蹉跎了岁月,可有些画面竟这样清晰,好似昨日一般。想起那些恍如隔世般的前尘过往,刘曜面色变幻,抚了抚绮罗的额发,似是想如何措辞,可他瞧着绮罗稚嫩的面庞,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以后等你再长大些,五叔慢慢给你讲你父母的事。你只要记得,你父母都是极好的人,他们虽然都不在了,可他们疼爱你的心和五叔是一样的。”绮罗是个懂事的孩子,见他面色悲伤,也不敢多问,又低头认真写起字来。
  刘曜看了看她的字,却是转了话题:“你这几个字写得不错,只是这个胤字写的就不太好,你瞧这一撇过长了,这个字的架构就散了……”
  绮罗忽地面上一红,好似有种心事被看破的窘迫,一时竟没听清他说的话。
  “绮罗?”刘曜唤了她几声,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五叔,”绮罗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我有点走神了。”
  刘曜笑笑,也不以为意:“你年纪还小,没有定力,也不必学字。女孩儿家的,不如学学画画弹琴就是了。”他顿了顿,又道,“我的女儿阿霖就只爱画画,小时候教她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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