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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部分

安徒生童话-第114部分

小说: 安徒生童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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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了,图像也碎了,可是引起这图像的缘由却还在,没有消失,它藏在他的心中。图像并不如现实那样,出现的往往是最令人痛苦的一幕,那些令人痛苦的快事也被照亮,也正是这些撒下了最深的阴影。

“丹麦的山毛榉林真美!”人们这么说。可是对安东来说,瓦特堡一带的山毛榉林却更美一些。在他看来,那山崖石块上垂悬着爬藤的雄伟的骑士宫堡附近的老橡树,更宏大更威严一些。那边的苹果花比丹麦的要更香一些;他现在都还可以触摸、感觉到:一颗泪滚了出来,声音清脆、光泽明亮。他清楚地看到里面有两个小孩,一个男孩和一个小姑娘,在玩耍。男孩的脸红彤彤,头发卷曲金黄,眼睛是蓝的,很诚挚,那是富有的商贩的儿子,小安东,他自己。小姑娘长着棕色眼睛和黑头发,她看去很勇敢,又聪明,那是市长的女儿,莫莉。他们两人在玩一个苹果,他们在摇晃那只苹果,要听里面的核子的声音。他们把苹果割成两半,每人得了一块,他们把里面的籽各分一份,把籽都吃掉,只留了一粒,小姑娘认为应该把它埋在土里。

“你就瞧着它会长出什么来吧,它会长出你完全想不到的东西来,它会长出一整棵苹果树来,不过并不是马上。”籽,他们把它埋在一个花盆里。两个人都非常地投入;小男孩用指头在土里刨了一个坑,小姑娘把籽放了进去,然后两人一起用土盖上。

“你明天早晨可不能把它刨起来看看它是不是长根了,”她说道,“这是不可以的!我就对我的花这么干过,只干过两次,我要看看它们是不是在长,那时我不太懂事,那些花死了。”

花盆搁在安东那里,每天早晨,整个冬天,他都去看它,但是只看见那一抷黑土。后来春天到了,太阳照晒得很暖和,于是花盆里冒出了两片小小的绿叶。

“是我和莫莉!”安东说道,“它很漂亮,没法比了!”不久长出了第三片叶子。这象征谁呢?是的,接着又长出了一片,接着又是一片!它一天天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地长着,越长越大,长成一小棵树了。所有这些,现在都在一颗孤单的眼泪里映出,眼泪碎了,不见了;但是它又会从泉眼涌出,——从老安东的心里涌出。

艾森纳赫附近有不少石山,其中一座圆圆地立在那里,没有长树,没有矮丛,也没有草;它被人们叫做维纳斯山④。里面住着维纳斯夫人,她那个时代的偶像女人,人家把她叫做霍勒夫人。艾森纳赫所有的孩子当年知道她,现在还知道她;她曾把瓦特堡赛歌的民歌手、高贵的骑士汤豪舍⑤引诱到她那里。

小莫莉和安东常到山跟前去。有一次她说:“你敢不敢敲一敲,喊:霍勒夫人!霍勒夫人!开开门,汤豪舍来了!”可是安东不敢,莫莉就敢。但只敢喊这几个字:“霍勒夫人!霍勒夫人!”她高声地喊;其他的字她只是对风哼了哼,很含糊,安东很肯定,她根本就没有说什么。她看去很勇敢,有时她和其他小姑娘在花园里和他碰上的时候,小姑娘们都想亲吻他,而他又偏不愿被人吻脸,要从姑娘群中挣着逃开;就只有她一个人敢真去吻他。

“我敢吻他!”她高傲地说道,搂着他的脖子;这是她的虚荣心,安东让她吻了,一点没有犹疑。她是多漂亮、多么胆大啊!山上的霍勒夫人该也是很美的。但她那种美,大伙儿说过,是坏人的挑逗的美丽;最高境界的美相反应该是圣洁的伊丽莎白⑥身上的那种。她是保护这块土地的女圣人,图林根虔诚的公主,她的善行在这一带许多地方的传说和传奇故事中广为人称颂。教堂里挂着她的画像,四周装点着银灯;——可是她一点也不像莫莉。

两个孩子种的那棵苹果树,一年年地长大了;它已经长大到必须移植到花园里自然的空气中去了。在自然空气中有露水浇它,和暖的阳光照晒它,它得到了力量抗御冬天。在严峻的冬天威逼之后,到了春天,它好像非常欣喜,开出了花;收获的时候,它结了两个苹果。莫莉一个,安东一个;不会再少了。

树匆匆长大,莫莉和树一样成长着,她清新得就和一朵苹果花一般;但是他不可能更长久地看见这朵花了。一切都在变化,一切都在新陈代谢!莫莉的父亲离开了老家,莫莉跟着去了,远远地去了。——是的,在我们今天,乘上汽船,那只是几个小时的路程,但是那时候,人们要用比一天一夜还多的时间才能从艾森纳赫往东走到那么远的地方,那是图林根最边缘的地方,去到那个今天仍叫做魏玛的城市。

莫莉哭了,安东哭了;——那么多眼泪,是啊,都包含在一颗泪珠里了,它有着欢乐的红色和美丽的光。莫莉说过她喜欢他胜过喜欢魏玛的一切胜景。

一年过去了,两年、三年过去了,在这期间来了两封信,一封是运货跑买卖的人带来的,一封是一位游客带来的;那路又长又艰难,又弯弯曲曲,经过不少的城和镇。

安东和莫莉经常听到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的故事⑦。他每每由故事联想到自己和莫莉,尽管特里斯坦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他生于痛苦之中”,而这一点不符合安东的情况,他也宁愿永远不像特里斯坦那样会有“她已经把我忘记”的想法。可是你知道,伊索尔德也并没有忘记自己心上的朋友。在他们两人都死后,各被埋在教堂的一侧的时候,坟上各长出了一棵椴树,漫过了教堂顶,在上面结合开花了。真是美极了,安东这么认为,可是却如此悽怆⑧——,而他和莫莉是不会悽怆的。但他却哼起了云游诗人瓦尔特·冯·德·福格尔魏德⑨的一首小诗:

荒原椴树下——!

这一段听起来特别地美:

从树林那边,在静静的山谷中,

坦达拉莱依!

传来了夜莺的歌声!

这短诗总挂在他的嘴边。月色明亮的夜晚,当他骑马在满是坑洞的道上奔向魏玛去访问莫莉的时候,他唱着这首小诗,打着口哨;他出于莫莉意料之外到达了那里。

他受到了欢迎。杯子盛满了酒,宴会上欢声笑语,高贵的宾客,舒适的房间和舒适的床,可是却完全不像他想象的、梦寐以求的那样;他不明白自己,他也不明白别人。但是我们却能明白这一切!你可以进入那个屋子,你可以到那一家人中间去,但是却不踏实。交谈,就像是在驿邮马车里交谈一样;互相结识,就像在驿邮马车里互相结识一样;互相干扰,心想最好自己走开或者我们的好邻人离开。是啊,安东的感觉便是这样。

“我是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姑娘,”莫莉对他说道,“我要亲自对你讲清楚!当我们还是孩子时,在一起相处过,从那以后,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中间有了很大的变化,不论内心或是外表,都与当年大不一样了,习惯和意志控制不住咱们的心!安东!我不愿意你把我看成是可恨可憎的人。现在我要远离这里了——相信我,我对你很有好感。可是喜欢你,像我现在长大后所理解的,一个女人会怎么喜欢一个男人那样喜欢你,我却从未做到过!——这一点你必须忍受!——再会了,安东!”

安东也道了别!他的眼中没有一滴泪水。他感到,他再不是莫莉的朋友了。一根炽热的铁棍和一根冰冻的铁棍在我们亲吻它们的时候,引起我们嘴唇皮的感觉是相同的,它们咬噬着我们的嘴皮。他用同样的力度吻着爱,也吻着恨。不到一个昼夜他便又回到了艾森纳赫,可是他的乘骑却也就毁了。

“有什么说的!”他说道,“我也毁了,我要把能令我想起她来的一切东西都摧毁掉:霍勒夫人、维纳斯夫人,不信仰基督的女人!——我要把苹果树折断,把它连根刨起!它绝不能再开花,再结果!”

可是,苹果树并没有被毁掉,他自身却被毁了,躺在床上发着高烧。什么能再救助他呢?送来了一种能救他的药,能找到的最苦的药,在他的有病的身躯里,在他的那萎缩的灵魂里翻腾的那种药:安东的父亲再不是那富有的商贾了。沉重的日子,考验的日子来到了家门前。不幸冲了进来,像汹涌的巨浪一下子击进了那富有的家庭。父亲穷了,悲伤和不幸击瘫了他。这时安东不能再浸在爱情的苦痛里,再想着怨恨莫莉,他有别的东西要想了。现在他要在家中又当父亲又当母亲了,他必须安顿家,必须料理家,必须真正动起手来,自己走进那大千世界,挣钱糊口。

他来到了不来梅,尝尽了艰辛和度着困难的日子。这难熬的岁月令他心肠变硬,令他心肠变软,常常是过于软弱。世界和人与他在孩提时代所想是多么的不一样啊!咏唱诗人的诗现在对他如何:叮噹一阵响声罢了!一阵饶舌罢了!是啊,有时他就是这样想的。不过在另外的时候,那些诗歌又在他的心灵中鸣唱起来,他的思想又虔诚起来。

“上帝的旨意是最恰当不过的!”他于是说道,“上帝没有让莫莉的心总是眷恋着我,这是件好事。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幸福现在不是离我而去了吗!在她知道或者想到我那富裕的生活会出现这样的巨变之前就离我而去。这是上帝对我的仁慈,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最妥善的!一切正在发生的都是明智的!都不是她力所能及的,而我却这么尖刻地对她怀着敌意!”岁月流逝。安东的父亲溘然离世,祖房里住进了外人。然而安东很想再看看它,他的富有的东家派他出差,他顺路经过他的出生城市艾森纳赫。老瓦特堡依然矗立在山上,那“修士和修女⑩”山崖依旧和往日一个样子;巨大的橡树仍像他儿童时代那样,显露出同样的轮廓。维纳斯山在山谷里兀立着,光秃秃地,发着灰色的光。他真想说:“霍勒夫人,霍勒夫人!把山打开,我便可以在家园故士安眠!”

这是有罪的想法,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这时一只小鸟在矮丛里歌唱,他的脑中又浮现了那古老的短歌:

从树林那边,在静静的山谷中,

坦达拉莱依!

传来了夜莺的歌声!

他透过泪珠观看自己这孩提时代的城市,回忆起许多往事。祖房犹如昔日,只是花园改变了,一条田间小道穿过了昔日花园的一角。那棵他没有毁掉的苹果树还在,不过已经被隔在花园外面小道的另外一侧了。只不过阳光仍和往日一样照晒着它,露水依旧滋润着它,它结着满树的果实,枝子都被压弯垂向地面。

“它很茂盛!”他说道,“它会的!”

有一根大枝则被折断了,是一双讨厌的手干的,你们知道,这树离开公用的道路太近了。

“他们摘它的花,连谢都不道一声,他们偷果实,折树枝。可以说,我们谈论一棵树,就和谈论一个人是一样的:一棵树在自己的摇篮里,哪里想得到它会像今天这样。一段经历开始得那么美好,可是结果又怎么样呢?被丢弃,被遗忘,成了沟边的一棵普通树,站到了田头路边!它长在那里得不到一点保护,任人肆虐攀折!尽管它并没有因此而枯萎,但是一年年它的花越来越少,不再结实,直到最后——是啊,这一段经历便这样结束了!”

安东在那棵树下想着这些,在孤寂的小屋里,在木房子里,在异乡,在哥本哈根的小屋街里,他在无数的夜晚想着这些。是他的富有的东家,不来梅的商人派他来的,条件是,他不可以结婚。

“结婚!哈哈!”他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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