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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部分

曾国藩全集-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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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如死而复生,感慨万千地说:“前几天闻春风之怒号,则寸心欲碎,见贼船之上驶,则绕

屋彷徨,真不料还有今日相逢之一天。”

曾国藩还没有高兴几天,从东边北边又连连传来丰城、进贤、安仁、万年失守的消息。

原来,向荣江南大营围攻天京,石达开奉天王洪秀全之命,率部出江西,取道皖南返回天京

解围,故一夜之间全部撤离南昌。石达开走后,江西军务先由翼贵丈黄玉昆、后由北王韦昌

辉主持,相继攻克抚州府和饶州府。到咸丰六年六月,江西十三府有九府掌握在太平军手

中,形成了一片比较巩固的天国统治区。这九府是:九江、临江、袁州、吉安、抚州、建

昌、瑞州、南康和饶州。曾国藩在江西处于危困的顶点。

八在最困难的时候,曾氏三兄弟密谋筹建曾家军——

曾国藩吸取过去在长沙与湖南官场不合的教训,瞅着太平军一个空子,又把南康夺回来

了,湘勇老营仍设在南康,尽量离官场中心远一点。就在曾国藩接连吃败仗的时候,九弟国

荃却乘着石达开大军撤离江西的机会,一进江西,便攻占了安福县。首次带勇出省便攻下城

池,这给一向心高志大、办事果决的曾国荃以极大的信心,也给屡败中的曾国藩带来希望。

他有许多事要跟九弟商量,派人来到安福,叫国荃立即到南康去。

曾国荃今年三十二岁,除开眼睛细长和肩膀单瘦外,其他无一处不酷肖大哥。他十七岁

时跟着父亲进京,在大哥家一住三年,终因不能接受大哥严谨规范的家教而回到荷叶塘。

他渴望像大哥那样年轻高中,步步高升,却又不能像大哥那样刻苦攻读,看着别人一个

个进学中举,升官发财,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地落榜,急得两眼发红。二十七岁那年,好容易

才中了个秀才。去年,湖南学使特意赏他一个优贡,曾麟书为此在荷叶塘摆了三天酒庆贺。

这个外表单薄文弱的书生,为人办事却异乎寻常地倔犟凶狠。八岁那年,大哥曾国藩还未中

秀才,曾家在荷叶塘并无权势。国荃喂养的一只心爱的小狗,被邻家的牯牛踩死了,他失声

痛哭,从厨房里拿了一把柴刀,背着人磨得锋快。他持刀跑到邻人家门口,声言若不赔他的

狗,就要杀死邻人家的牛。邻人不理睬他。他便坐在那人的门口,一坐就是一整天,任何人

也拖不回。直到半夜,邻人真怕这个犟伢子杀了他的牛,只好赔了一只小狗罢休。这两年,

曾国荃眼睁睁地看到湘勇在外打胜仗,发洋财,心里早就羡慕死了,一再写信给大哥,要到

军营来杀贼立功。自从大哥要他在家募勇后,便和国华一人招募一千勇丁,日夜勤练,决心

抛掉四书五经,走上战场立军功之路。几个月前,一则因为妻子难产,二则见勇丁尚未练

好,他有意暂不出山。

这次进江西,曾国藩指示他改道援吉安。他以下吉安为由,将原一千勇丁和临时扩招的

一千勇丁改编为四营,分别命名为前、后、左、右营,都以吉字为头,他觉得兆头很好,果

然给他碰上了好机会。太平军安福守将韦有房是个粗鲁贪杯的汉子,平时待兵士苛严。攻下

安福后,他为了表示对兄弟们的奖赏,让他们开怀痛饮三天,自己更是天天烂醉如泥。他只

知道曾国藩的军队在北面,做梦也没想到,曾国荃的吉字营从西边攻来。吉字营的勇丁急着

要发财,都猛冲猛打不怕死,城里的守军是人人两腿软绵绵,两眼红通通,交战不到半个时

辰,安福城便易了主。曾国荃将安福城里一切可以动用的财产,全部赏给吉字营的兄弟们,

自己一匹快马,带了几个侍从,匆匆赶到南康。

又有两年未见面了,今日见到首战告捷的九弟,曾国藩喜不自胜,国华也闻讯赶来。吃

过晚饭后,兄弟三人秉烛夜谈,分外亲切。

国荃将这次攻占安福的战事,绘声绘色地对两个哥哥演说了一通。曾国藩边听边惊讶不

已,想不到九弟还是个将才!

打虎还靠亲兄弟。真正靠得住的,还是自己的亲弟弟。日后再把国葆叫出来,自己运筹

帷幄,三个弟弟各领一支军队,这不就是曾家军了吗?曾国藩将九弟着实称赞了一番后说:

“沅甫有识见,有一次信里明白跟我说,现在湘勇主力是罗山的人,要尽早建立自己的嫡

系。过去我总想,大家以诚相待,目的在剪灭长毛,管他谁的人都一样,若在湘勇中建嫡

系,便是自己先不诚了。这两年,先是璞山瞒着我,叫两个弟弟在湘乡募勇,后又是次青公

开提出扩大平江勇,连罗山那样的志诚君子,也要率部离赣去鄂。虽说援鄂可以阻挡长毛进

犯湖南,但我知罗山内心里是怕跟着我困在江西,立不了功。我遍视湘勇诸将官,除雪琴

外,人人心里都有自己一把小算盘。眼下湘勇势力还不大,日后胜仗打多了,诸将功劳大

了,人马扩充了,一定有尾大不掉的一天到来。”说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沅甫说:“大哥顾虑的是。天下事,先下手为强。现在罗山已死,璞山在湖南,罗山原

来的一支人马,就只有迪庵在湖北的那几千人了。鲍超粗直,是大哥一手提拔的,谅必他日

后不敢与大哥作对。周凤山是绿营的人,不会跟我们始终一条心。依我看,塔提督留下的

人,就干脆让春霆统带算了。”

“鲍超虽无野心,但军纪太差。”温甫打断沅甫的话,“春霆手下的人,大部分人强抢

虏掠,为非作歹,人马交给他不行。”

“温甫说得对,春霆只能为将,不能为帅。”曾国藩对此早已深思熟虑,现在见九弟出

手不凡,遂下定最后决心,“周凤山不能再当统领了,塔智亭的人分为三支,分出二千人由

鲍超统带。春霆打仗勇敢,也能督促部下不怕死,病在军纪差,纵容部属抢劫,这大概也是

春霆有意以此为刺激。另一支划给温甫。加上这一支二千人,温甫你有多少人了?”

“有三千五百多人。”

“好。日后再招募一些,有五千人就可以打大仗了。”

“另外还有一千五百余人就给沅甫。沅甫加上这支人马,也有三千五百人了,也慢慢发

展到五千人。”

“不,大哥,攻下吉安后,我立即就回湘乡募勇,吉字营明年就要达一万人。”

沅甫的勃勃雄心,使曾国藩甚喜,说:“打下吉安后,你招一万人可以,不过军饷你要

自己筹集,我手里没有那样多银子。”

“我自己有办法,一切不要大哥操心。”曾国荃斩钉截铁地答应。

“沅甫,你的长处是敢于任大事,不畏艰难,这自然是好的。但带勇之事,千难万难,

日后困难还多得很,要慢慢磨练。你手下目前最缺的是营官,我送几个好营官给你。”

沅甫很高兴,问:“哪些人?最好要湘乡人。”

曾国藩笑道:“岂止是湘乡人,还是我们的亲戚世谊哩!

这几年,我身边有六个贴身亲兵,我有意按营官的要求培养他们,他们也还争气,现在

可以派他们作大用场了。彭毓橘、萧庆衍、萧启江、江继祖,过两天都由沅甫带去,前后左

右,恰好四个营官。”

“谢谢大哥厚赐。”沅甫立即起身致谢。

温甫说:“大哥也太偏心了,一下送四个,上次只送两个给我。”

曾国藩笑道:“都是亲弟弟,哪有偏心的道理。我身旁的人,除康福外,只要满意的,

再挑两个去。两双对四个,一碗水端平。”

说着,兄弟三人都大笑起来。沅甫说:“六哥明年人马也要扩大,至少也得一万人。这

些年来,日日夜夜巴望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现在是对候了,我们如果不能放开手脚,烈烈

轰轰做一番事业,那就成了好龙的叶公。”

温甫点头说:“九弟好气派,我何尝不这样想,只是大哥先前总不大赞成。”

曾国藩不语。沅甫继续说:“现在大哥看清楚了,真的要完成剿灭长毛的大业,还得靠

我们自家亲兄弟。四哥在家照顾家乡田产,贞幹也让他出来。我和六哥一人带三万,贞幹带

二万,有八万军队在我们兄弟手里,其他什么人都可不必指望。我担保,凭着这八万曾家

军,一定能辅佐大哥平定逆贼,建千古不灭之功勋。”

曾国藩望着慷慨激昂的九弟,眼中射出兴奋的光芒。他多么希望,当初从长沙杀出的湘

勇将官,人人都这样痛痛快快地向他宣誓效忠啊!但可惜没有一人!就是最可信赖的彭玉

麟,也没有这样坦率地表白过。亲兄弟到底是亲兄弟,与外人就是不同。他庆幸二十余年

来,自己对诸弟的教育没有白费。若把那些年代的教诲比作耕耘,那么,现在就是收获的时

候了。为着使两个弟弟在最困难的时候坚定信心,曾国藩将近日收到的郭嵩焘的密信拿了出

来。郭嵩焘从杭州寄来的信上说:江宁城内,长毛内部争权夺利,愈演愈烈,大有内讧之势

头。沅甫看完信,兴奋得用手猛地一拍桌子,高声喊道:“若真如筠仙信上所说,那将是天

助我也!”

曾国藩急用手捂住他的口,轻声说:“莫大喊大叫,军中现在除我们兄弟三人外,无一

人知道此事,你们务必不能泄露半个字。若露出风声,军营就会丧失斗志,坐等大功告成。

如这样,反而自己害了自己,懂吗?”

沅甫明白过来,很是敬佩大哥的谨慎有远见。

“大哥,”隔一会,沅甫问,“有一事要请教你。俘虏的长毛如何处置,是不是都杀

掉?”

“对长毛喊口号、贴布告,自然要讲明投降不杀、胁从者释放回籍的话,不过,”曾国

藩轻松地说,“其实这两年来,凡捉到的长毛,无论男女老少,一律剜目凌迟,无一例

外。”

“剜目凌迟?”沅甫心微微一跳,“大哥,那也太残酷了点,难道不可以少杀些吗?”

曾国藩站起来,轻轻地一拍沅甫的肩膀,亲切地说:“九弟,你还初离书房,没有打过

几天仗,怪不得有此仁慈之念。我当初也和你一个样。孟子说君子远庖厨,读书人连杀羊杀

牛都不忍看,岂能亲手操刀杀人?但现在我们已不是书斋里的文人,而是带勇的将官。既已

带兵,自以杀贼为志,何必以多杀人为忌?又何必以杀人方式为忌?长毛之多虏多杀,流毒

南纪,天父天兄之教,天王翼王之官,虽使周孔生于今日,亦断无不力谋诛灭之理。既谋诛

灭,断无不多杀狠杀之理。望弟收起往日书生的仁慈恻隐之心,多杀长毛,早建大功,做一

个顶天立地的真男子。”沅甫点头,牢牢记住了大哥这番教导。

谈了大半夜国事,兄弟三人又扯到家事。曾国藩问:“沅甫,你刚从家里来,我问你一

件事。”

“什么事?”看到大哥一脸正色,沅甫猜想一定问的是大事。

“去年年底,我写信要各位老弟代我将衡州五马冲的一百亩水田退掉,不知现在退了没

有?”

“早退了。”沅甫听问的是这么一件小事,心想,这也值得如此认真!遂不经意地说,

“大哥还挂着那件事!接到大哥的信后不久就退了。四哥也是一番好心,说大哥在外带兵,

顾不得家事,我们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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