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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曾国藩全集-第43部分

小说: 曾国藩全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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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丞、鲍提督妥商,申报朝廷,你回营待审吧!”

邓绍良蔫头耷脑地出了门,见衙门外镇筸兵的四周,已被全副戎装、满脸凶恶的团丁死

死看定了。邓绍良做不得声,只得摆摆手,带着镇筸兵讪讪走了。屋里,曾国藩对坐在一旁

发呆的骆秉章说:“骆中丞,你受惊了。国藩此举,实出不得已,尚望中丞体谅。”

骆秉章见全部兵勇都已退出,慢慢地恢复了元气。他对曾国藩不听劝告,在他面前如此

强硬十分生气,责怪说:“涤生,你太强梁了。绿营与团丁的冤仇,这一世都不能解了。”

曾国藩心中不快地说:“我刚才的处置错在哪里?”

骆秉章恼火了:“涤生兄,不是我说你。我身为湖南巡抚,要对湖南负责。说不定哪天

长毛卷土重来,你的那几个团丁能抵抗吗?他们只配抓抓抢王、土匪,是上不了大台盘的。

打长毛,还得靠绿营,靠镇叽兵。你这下好了,当着我的面,打了他们的人,还扬言要诛戮

邓绍良。三千镇筸兵还要不要?你叫我这巡抚如何当?”

曾国藩见骆秉章如此瞧不起团练,偏袒镇筸兵,大为光火。他强压着怒火,冷笑道:

“中丞不要着急,长毛来了,我自有办法。”

骆秉章反唇相讥:“你有何法?真的有办法,也不会有火宫殿的闹事!”

说罢,拂袖而去。

七停尸审案局——

正当审案局这边为出了口气而快慰的时候,更大的麻烦事却来了。

原来,那四个挨打的镇筸兵中有一个名叫王连升的,年纪本有四十五六岁了,前几天又

害着病。那天略好点,便被同伴拉去火宫殿喝酒,回来时便感了风寒,被捆绑到审案局已是

受惊。这下又挨了五十军棍,穿了耳朵,一背到营房便昏蹶过去,抢救无效,当夜便气绝

了。镇筸兵闻之,人人怒火冲天,声言要曾国藩偿命。

第二天一早,邓绍良便来谒见鲍起豹,将昨日的情形和王连升的死,添油加醋地说了一

遍。鲍起豹这一气非同小可,他挥舞着手中的长烟杆,嚷道:“好哇!曾国藩这个婊子养

的,竟敢在老子的权限内胡作非为,我岂能容他!邓绍良,你将王连升的尸体抬到审案局

去,叫审案局为他披麻带孝,以命抵命,就说是我鲍起豹说的,看他曾国藩这个狗娘养的有

什么能耐!”

邓绍良见鲍起豹这样为他撑腰,登时神气起来。他集合三百镇筸兵,抬起王连升的尸

体,气势汹汹地来到审案局。

当曾国藩得知王连升被打死的消息,心头一惊,随即很快镇静下来,吩咐紧闭大门,对

于镇筸兵的任何叫骂,都不予理睬。邓绍良不敢冲大门,他知道万一引起绿营和团丁火并起

来,他的脑袋也保不住。

镇筸兵在审案局外叫闹了半天,无一人答理。邓绍良叫人将鲍起豹的话和自己出的一条

主意共三条,用白纸写了,糊在墙壁上,把尸体摆在门口,然后带着镇筸兵扬长而去。

康福到门外转了一圈,进屋来告诉曾国藩:“门外贴着一张白纸,那些龟孙子给大人提

了三点要求。”

“怎么说?”

“第一条,审案局为王连升披麻带孝办丧事。”

“哼!”曾国藩发出一声冷笑。

“第二条,打死王连升的团丁要以命偿命。”

“妄想!”

“第三条,发王连升遗属抚恤银一千两。”

“邓绍良在白日做梦!”曾国藩叫起来,“康福,你带几个人把王连升的尸体搬开,我

审案局的衙门天天要办事,岂能让这具臭尸挡路。”

“慢点。”康福正要走,罗泽南连忙叫住,“涤生,我看是这样:先买副棺材来,将王

连升的尸体装殓,抬到一间空屋里去。这么热的天,尸体放在审案局外不好。你看如何

呢?”

曾国藩未做声。罗泽南叫康福带人去办。待康福走后,罗泽南又说:“涤生,我看此事

还得跟骆中丞商量一下才是。”

曾国藩想起骆秉章昨天的态度,知道跟他商量不出个好主意来,但事情重大,又不能撇

开他,便说:“还是请璞山过去先跟他说一声吧,晚上我再过去拜访。”

过一会,王錱回来,面色不悦地说:“骆中丞家人说他昨日受惊,今日病倒在床上,这

两天不见客。”

曾国藩的长脸登时拉了下来,心中骂道:“好个骆秉章,你是存心让我下不了台!”对

王錱说:“不来算了!”说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出大气,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

罗泽南轻轻地说:“光气愤不行,此事要慎重处理。人命关天,让朝廷知道了,亦不是

件好事。”

曾国藩说:“罗山,这明摆着是鲍起豹、邓绍良在寻衅闹事,哪有五十军棍就打死人的

道理。”

“是的。莫非王连升早有病在身?”

罗泽南这句话提醒曾国藩,他说:“罗山,你这话说得好,王连升一定是先有病。”

“不过,王连升总是死在审案局的军棍之下。你说他有病在身,证据呢?”

“叫个人去访查一下。”曾国藩想了想,说:“叫谁去呢?

镇筸兵向来一致对外,王连升即使有病此时他们也不会说了。”

“叫杨载福去,他在辰州练了半年新兵,与镇筸兵有些联系,要他用重金收买,套出些

话来。”

三天后,杨载福果然通过一些老关系,探知王连升在打军棍之前已患病,并从王连升捡

药的利生药铺里查出了帐单。

利生药铺老板贺瑗的堂妹已许配给曾国藩的长子纪泽为妻,两家结了亲。贺瑗愿为此事

出来作证。曾国藩听了杨载福的报告后,高兴地说:“这下好了,把王连升的尸体给他抬回

去,对他的死,审案局不负责任。”

“涤生,话不能这样说。”罗泽南说,“军律上讲,处置犯事官兵,倘遇有病在身,可

缓施行。鲍起豹、邓绍良还可据此上告。我看此事双方都让些步,快点平息算了。”

曾国藩心中老大不高兴,转念一想,鲍起豹真的据此上告,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便对罗

泽南说:“这样吧,你就代表审案局和邓绍良去商谈,总不能让他们多占便宜才是。”

当罗泽南亮出王连升在利生药铺捡药的帐单,以及贺瑗当面证明王连升受刑前已风寒严

重时,邓绍良气焰收敛了许多,经过讨价还价,最后双方定下三条:一、审案局派人护送王

连升灵柩回原籍;二、审案局赔抚恤费五百两银子;三、打死王连升的两个团丁开除回籍。

曾国藩见到这三条,甚为不快,但知目前这种情况下,也只有这样处理才能使镇筸兵勉

强答应。为表示对打死王连升的那两个团丁的安慰,曾国藩叫罗泽南各送他们十两银子,并

特许他们两年后再来。

八逼走衡州城——

一连几天,曾国藩郁郁寡欢。这一夜,他想起到长沙办团练的这七八个月来,事事不顺

心,处处不如意,心里烦躁已极,身上的牛皮癣又发了,奇痒难耐。他气得死劲地抓,弄得

浑身血迹斑斑,床上一层癣皮。

十年前,曾国藩在京中得了这个皮肤病,不知请过多少个郎中,吃过多少服药,总不得

痊愈,特别是遇到事烦心乱时,更是痒得厉害,有时辗转床上,通宵不能入睡,简直无生人

之乐。有一年,荆七带来一个江湖郎中,自称是治癣病的高手,一连上门看了三个月,一天

一服药,最后无一丝效果。郎中知此病无法医好,寻思着退步。他悄悄地请荆七到前门大街

一家酒店,求荆七帮他出主意,又拿出五两银子作谢金。荆七贪恋这五两银子,将曾国藩是

蟒蛇精投胎的传说说了一遍,并告诉江湖郎中一个脱身的法子。

一天,江湖郎中叫曾国藩把衣裤全部脱掉,煞有介事地上上下下、前后左右细细地看了

一遍,抚摸良久,见曾国藩背部和两条大腿上全是一圈接一圈的白癣,想着荆七讲的传说,

心中暗自诧异。他帮曾国藩把衣裤穿好,满脸谄笑地对曾国藩说:“大人,我今日才算是真

正看明白了,大人原来并不是患的癣病,乃是与生俱来的本性。大人,你前生不是凡人,而

是昆仑山上修炼了千年之久的蟒蛇,这满身圆圈,便是明证。大人,此病不必治了,倘若真

的没有这一身圆圈,大人今后何能穿仙鹤蟒袍,登宰相之位?”

曾国藩听了江湖郎中这番话,想起母亲常说的蟒蛇精投胎的故事,心情舒畅,不但不责

备郎中医治无术,反而赏了他一锭大元宝,果然从此以后再不医治。

待痒略止,曾国藩起床,自己磨墨摊纸。他要向皇上奏参骆秉章、鲍起豹。刚写了句

“为奏参庸劣官员骆秉章、鲍起豹”的话,便又颓然停住笔。他想起参劾清德的奏折,皇上

至今没有批复下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对湖南官场,皇上究竟如何看待?直接参劾湖南

文武最高官员,会不会引起皇上的反感?再说,为兵丁斗殴一事去参劾对方,皇上对此又会

如何看待自己?“天意从来高难问”。他觉得满腹苦水无处倒,气得将笔杆折断,把纸揉

烂,扔到篓子中。过一会,他又从篓子里把那张纸寻出来,细细地抹平,看了看,放在烛火

上,失神地看着它迅速变为灰烬。王荆七跟着曾国藩十多年了,从来没有见他这样愤怒过。

荆七不敢劝,更不敢自己去睡,只得坐在门外陪着。

“骆秉章、鲍起豹看不起我,我就偏要争这口气不可!偏要练就一支强兵劲旅来,给他

们瞧瞧!”曾国藩下定了决心。壁上,唐鉴所赠“不做圣贤,便为禽兽”的条幅跳入眼帘,

当年与镜海先生切磋学问的情景,又浮现在脑中。是的,古往今来,哪一个办大事、成大功

的英雄,没有过一番困厄颠沛的经历?他轻轻地念起太史公的名句:“古者,富贵而名磨灭

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

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

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念着念

着,他心里慢慢好受多了。

心中的怒涛平息下来后,他开始冷静地思考出路。他想起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仅只

限于平乱安境而已,离建曾家军,与长毛决一雌雄的目标还差得很远,如果这个目标不达

到,官场和绿营便会始终看不起,而自己一生的理想也只是空想罢了。几个月来,他已逐渐

清醒地看出,长沙不是做事的地方。官场暮气沉沉,绿营腐朽透顶,他们自己什么正事都不

干,而别人要干事,则又是嫉妒,又是掣肘,最后弄得你一事无成方肯罢休。这里好比一群

乌鸦麇集之地,只有当你浑身变得和它们一样黑的时候,才不会听到前后左右的聒噪声。漫

说建不成新军队,就是辛辛苦苦建起来,不久也会被绿营的恶习所传染,最终也必定会和他

们一起烂掉。必须离开长沙!这一点,曾国藩是愈来愈看清了。二月份,在给皇上的一份奏

折中,曾国藩提到衡州一带地方混乱,拟到衡州去驻扎一段时期。那时他已觉察到长沙官场

的难处,暗中为自己埋下一条出路。皇上对此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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