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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部分

冰心作品集-第3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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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想出机会,只为着热爱我们的同胞,而把人们聚集起来。我想像不出还有比社交上的鄙吝

更丑恶的东西了;当我回忆到这些人从心底发出的朗朗笑声,使我们减轻了俗务的负担,他

们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客人了。

在我少年时期有一位朋友,他在我的文学进益上的辅助,是无法估价的。阿克塞·乔杜

李是我五哥的同学。他是英国文学硕士,他对英国文学不但极其爱好,也非常精通。一方

面,他对于我们孟加拉的老作者和毗湿奴派诗人,也有同样的爱好。他读过好几百首孟加拉

无名诗人的诗,他放声高吟这些诗句,不管曲调和效果,也不顾听众不同意的表情。也没有

什么他身外或内里的原因,能阻止他大声地为他的音乐打拍子,离他最近的桌子或是一本

书,都可以被他轻捷的手指敲出有力的鼓点,帮助他把听众鼓舞了起来。

他也是这种能以无限的才力从一切东西里提取快乐的人。他时刻准备着从每一件事物上

吸收一丝一毫的优点,同时立即唱出他的过分的赞歌。他有一种飞速地写出很好的抒情诗和

歌曲的卓越天才,但是他不以作者自居。对于他用铅笔写过到处乱掷的成堆的稿纸,他从不

加以注意。他的才气是充溢的,但是他对于他的多产却是那样的淡漠。

他的一篇长诗在《孟加拉大观》上发表的时候,受到很大的欢迎,我听到过许多人在唱

着他的诗,但却不知道是他写的。

对于文学的真诚爱好,比博学可贵得多,就是阿克塞·乔杜李的欣赏热情把我自己的文

学欣赏唤醒了。他对于友谊和文学评论是同样的慷慨大方。在生人中间,他就像一条失水之

鱼,而在朋友中间,智力和年龄的差别,对他是不发生影响的。和我们孩子在一起,他就是

个孩子。当他在深夜从大人们的穆杰利斯中告辞出来的时候,我就留下他把他拉到书房里

去。在那里,他坐在我们书桌上,以毫不消减的亲切,使他成了我们小小集会的灵魂和中

心。在许多这种场合里,我听过他欢天喜地地讲解着一些英国的诗歌,做着欣赏的讨论,批

评的探索,或是热烈的争辩,或是对我的朗诵自己的作品报以慷慨的称颂。

我的五哥乔提任德拉,是我文学和情感训练最主要的辅助人之一。他自己是一个热情的

人,也喜欢唤起别人的热情。

他没有让年龄的差别①阻碍我们之间知识与情感上的自由交往。他所给我的极可感谢的

自由,别人是不敢给的;许多人甚至于责怪他。他的友谊使我有了去掉羞怯的可能。我在幼

①几乎相差十二岁。——译者稚时期受过压迫的灵魂,对于友谊的需求,就像炎暑渴望云霓

一样。

若没有这样突然地把我的枷锁斩断,我可能终身残废。掌权的人总是不倦地举出自由被

滥用的可能性,来作不给自由的理由,但是若没有这个可能性,自由就不是真正的自由。学

习正确地使用一件东西的方法,就是通过错误地使用它。至少对于我自己,我真是可以说,

从我的自由中产生的任何小毛病,总是把我带到纠正毛病的路上去。我从来不能把人家揪着

我的肉体上或是精神上的耳朵,强迫我吞咽的东西,变成为我自己的,除了让我自由地取得

的东西之外,我所得到的只有痛苦,没有别的。

乔提任德拉哥哥毫不保守地让我用自己的方法去学习。

自从那时候起,我的天性才准备伸出它的针刺,而同时也开出花朵。我的经验使我并不

怕恶,而更怕专制的努力求善。对于惩罚的警察,政治的或是道德的,我都有一种十足的恐

怖。

因此而产生的奴役状态是最坏的折磨人类的毒癌。

我哥哥在这时候,天天坐在钢琴旁边,聚精会神地在创作新歌调。阵雨一般的旋律泉水

似的从他跳跃的手指之下涌流了出来,阿克塞先生和我,坐在两边,为了便于记忆,就在调

子制成之后忙着替这新调编歌①。在诗歌写作上我就是这样地做了学徒。

和我们长入少年时期的同时,我们的家庭大量地培养起①记谱的方法当时还没有应用,

现在最流行的记谱法之一,就是作者的这位哥哥后来发明的。——译者

音乐来了。这就给我一种便宜,使我能够不费力地把音乐吸收到整个身心里去。这也有

不便宜的地方,就是没有给我以只有按部就班才能得到的技巧和熟练。因此,对于音乐上的

所谓精通,我是没有得到的。

自从我从喜马拉雅山回来以后,我得到越来越多的自由。

仆人的管制告了终结;我用了许多方法使学校生活的羁绊也放松了;对于家塾的先生我

也不给他以活动的范围。甘先生在带我读完《战神之诞生》以后又散漫地讲了其他两三本

书,就离开了去从事法律的生涯。以后来了一位普拉遮先生。头一天他让我翻译《威克菲尔

牧师传》。我发现我并不讨厌这本书;但是当这件事鼓励他为我学习的进展作出更精细的计

划的时候,我就简直溜掉了。

我已经说过,家里的大人们对我失望了。我自己和他们对于我的前途都不屑于寄予希

望。因此我可以自由地来专心写满了我的稿本。这样地填满起来的作品是不可能比企望的更

好的。我心里除了一股热气之外没有别的,充满热气的水泡在懒惰的幻想周围,无目的无意

义地鼓起来又落下去。没有发展成什么形式,只有运动的骚乱,一个水泡吹起,瘪下去,再

吹起来。这里面任何微小的东西都不是我自己的,乃是从别的诗人那里借来的。属于我自己

的只是我心中的烦躁、沸腾和紧张。运动是产生了,而力量的平衡还没有成熟,当然只能有

盲目的混乱。

我的嫂子①是一个极其爱好文学的人。她读书并不是为①即作者家里的新娘,上面提过

的作者五哥的妻子。——译者着消磨光阴,她所读过的孟加拉文的书籍充满了她的整个心

灵。在她的文学企业中我是个合股者。她是《梦游记》的热烈爱慕者。我也是,尤其是因为

我是在这创造的气氛中长大的,它的美和我心的每一条纤维交织在一起,幸而我完全没有力

量来模仿这首诗,所以我从来不敢有一点这样的企图。

《梦游记》可以说是像一座寓言的超绝的宫殿,里面有数不清的厅堂、内室、甬道、角

落或壁龛里摆满了设计奇妙、艺术精巧的雕刻和图画;在周围的地面上,布满了花畦、亭

榭、流泉和荫凉幽静的处所。不但富有诗意和幻想,而语言和表现上的丰富多彩也是卓越

的。这不是一件小事,这股创造力能把那样壮丽的、具备着一切艺术细节的结构表现出来,

这也许就是我从不敢去仿造的原因。

这时候,微哈里拉尔·查克拉瓦蒂的叫做《吉祥诗》的组诗,在《雅利安哲学》上发表

了。我的嫂子大大地被这诗的柔美所感动。其中的大部分她都会背诵。她常请这位诗人到我

们家里来,还亲手替他绣过一个靠垫。这就给了我一个和诗人交朋友的机会。他渐渐地很喜

欢我,我开始在一天的早、午、晚任何时间随便跑到他家里去。他的心和他的体格一样地宽

大,一个幻想的圆光,像一个诗的星群,总在围绕着他,这仿佛是他的更真实的造像。他永

远充满着真诚的艺术的喜悦,无论什么时候我去看他,我都在这气氛中呼吸到我的一份。我

常碰见他坐在三层楼上的小屋里,在正午炎热之中,爬在荫凉的洋灰地上写诗。我不过是一

个孩子,而他对我的欢迎永远是那样真诚而热烈,使我在接近他的时候,永不感到尴尬。那

时候,包围在他的灵感之中,忘却了周围的一切,他就会对我朗诵他所写的诗或是唱出所作

的歌曲。并不是他的声音里有歌唱的天才,但也不是完全无腔无调,人们会得到他写诗的用

意。当他闭上眼睛,放出他的洪亮深沉的声音的时候,声音的表情弥补了表演的缺憾。我似

乎还能听到他唱着他自制的歌曲。我有时也为他的歌词作曲,唱给他听。

他是瓦尔米基和迦梨陀娑的热诚爱慕者。我记得有一次,在他用全副声音朗诵着迦梨娑

陀的描写喜马拉雅山的诗以后,他说:“在这里面一连串的长A音,不是偶然的事,诗人有

意地从Devātma到Nagadhirāja,一直把这声音重复下去,来帮助他表达出

喜马拉雅山辉煌的广阔。”

这时候我的最高志向是要做一个像微哈里先生那样的诗人。若不是由于嫂子,他的热诚

的崇拜者在中间阻挠的话,我可能把自己弄到相信我的作品和他有些相像了。她总是常常提

醒我说,焚文里有一句话说,没出息的抱负不凡的人,追求诗名,被人笑死!她很可能知

道,如果我的虚荣心占了上风,以后就很难控制得住。因此我的诗才和唱歌的力量,都没有

得到她的热烈的赞赏;倒是她从来不肯错过一个在我面前称赞别人歌唱的机会,来使我相形

见绌;结果是我渐渐地认识到自己声音的缺点。对于我诗才的疑惑也打击过我;但是因为这

是剩下的唯一可以活动的园地,在这里面我还有机会来维持我的自尊心,我不能允许别人的

判断来剥夺我所有的希望;而且,在我心中的鼓动是那样地坚持,因此阻止我的诗的探险是

绝对不可能的事情。20发表

我的作品到那时为止都是幽闭在家庭圈子之内的。这时候新出一本叫做《知识幼芽》的

月刊,为着适合这个名字,它得到了一个胚芽的诗人做了它的投稿者。它开始不加选择地发

表了我的一切诗的胡说。到今天,在我心的一角有一种恐怖,就是当我的末日来到的时候,

有几个热情的文学警察,会不顾侵犯私宅的宣言,要进行一番搜查,他们走到被忘却的文学

的最深内院里,把这些诗带了出来,放在无情的睽睽众目之前。

我的第一篇散文也是在《知识幼芽》的书页之中诞生的。

这是一篇批评的文章,而且还有一段历史。

一本名叫《布班莫希尼的天才》的诗集出版了。阿克塞先生在《萨达拉尼》上,菩地卜

先生在《教育报》上都用十分热烈的文字来颂赞这位新的诗人。我的一个年纪比我大的朋

友,在那时候订文的,常把他收到的署名布班莫希尼的信给我看。他是这本诗集的迷恋者之

一,常常送表示敬意的书或布①到这位著名女诗人的住址去。

这些诗中有好几首在思想感情和语言文字上是那样地缺乏抑制,我连想都不愿想这是妇

女写的。让我看过的这些信,更使我不能相信这位写信者是女性了。但是我的疑惑并没有减

少我的朋友的忠诚,他对他的偶像一直崇拜下去。

①以布衣料来当礼品,是习惯上的敬爱或者季节祝贺的表示。——译者后来我就发动对

这位作者的作品的批判。我尽情而渊博地提出抒情诗和其他短诗的特征,我的大便宜是印刷

品是那么毫不羞愧地、那么冷淡地不泄漏出作者的真实学识。我的朋友忽然十分激怒地跑

来,恐吓我说有一位文学士已在写着一篇反驳的文章。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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