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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冰心作品集-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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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后援。这并不是作奸犯科……”化卿道:“你瞒得过我,却瞒不过校长,他同我是老朋

友,并且你们去的时候,我还托他照应,他自然得告诉我的。

我只恨你们不学好,离了我的眼,便将我所嘱咐的话,忘在九霄云外,和那些血气之

徒,连在一起,便想犯上作乱,我真不愿意有这样伟人英雄的儿子!”颖石听着,急得脸都

红了,眼泪在眼圈里乱转,过一会子说:“父亲不要误会!我们的同学,也不是血气之徒,

不过国家危险的时候,我们都是国民一分子,自然都有一分热肠。并且这爱国运动,绝对没

有一点暴乱的行为,极其光明正大;中外人士,都很赞美的。至于说我们要做英雄伟人,这

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学生们,在外面运动的多着呢,他们的才干,胜过我们百倍,就

是有伟人英雄的头衔,也轮不到……”这时颖石脸上火热,眼泪也干了,目光奕奕的一直说

下去。颖贞看见她兄弟热血喷薄,改了常态,话语渐渐的激烈起来,恐怕要惹父亲的盛怒,

十分的担心着急,便对他使个眼色……

忽然一声桌子响,茶杯花瓶都摔在地下,跌得粉碎。化卿先生脸都气黄了,站了起来,

喝道:“好!好!率性和我辩驳起来了!这样小小的年纪,便眼里没有父亲了,这还了

得!”

颖贞惊呆了。颖石退到屋角,手足都吓得冰冷。厢房里的姨娘们,听见化卿声色俱厉,

都搁下牌,站在廊外,悄悄的听着。

化卿道:“你们是国民一分子,难道政府里面,都是外国人?若没有学生出来爱国,恐

怕中国早就灭亡了!照此说来,亏得我有你们两个爱国的儿子,否则我竟是民国的罪人

了!”

颖贞看父亲气到这个地步,慢慢地走过来,想解劝一两句。化卿又说道:“要论到青岛

的事情,日本从德国手里夺过的时候,我们中国还是中立国的地位,论理应该归与他们。况

且他们还说和我们共同管理,总算是仁至义尽的了!现在我们政府里一切的用款,那一项不

是和他们借来的?像这样缓急相通的朋友,难道便可以随随便便的得罪了?眼看着这交情便

要被你们闹糟了,日本兵来的时候,横竖你们也只是后退,仍是政府去承当。你这会儿也不

言语了,你自己想一想,你们做的事合理不合理?是不是以怨报德?是不是不顾大局?”颖

石低着头,眼泪又滚了下来。

化卿便一叠连声叫刘贵,刘贵慌忙答应着,垂着手站在帘外。化卿骂道:“无用的东

西!我叫你去接他们,为何只接回一个来?难道他的话可听,我的话不可听么?”刘贵也不

敢答应。化卿又说:“明天早车你再走一遭,你告诉大少爷说,要是再不回来,就永远不必

回家了。”刘贵应了几声“是”,慢慢的退了出去。

四姨娘走了进来,笑着说:“二少爷年纪小,老爷也不必和他生气了,外头还有客坐着

呢。”一面又问颖石说:“少爷穿得这样单薄,不觉得冷么?”化卿便上下打量了颖石一

番,冷笑说:“率性连白鞋白帽,都穿戴起来,这便是‘无父无君’的证据了!”

一个仆人进来说:“王老爷要回去了。”化卿方站起走出,姨娘们也慢慢的自去打牌,

屋里又只剩姊弟二人。

颖贞叹了一口气,叫:“张妈,将地下打扫了,再吩咐厨房开一桌饭来,二少爷还没有

吃饭呢。”张妈在外面答应着。

颖石摇手说:“不用了。”一面说:“哥哥真个在医院里,这一两天恐怕还不能回

来。”颖贞道:“你刚才不是说被干事部留下么?”颖石说:“这不过是一半的缘由,上礼

拜六他们那一队出去演讲,被军队围住,一定不叫开讲。哥哥上去和他们讲理,说得慷慨激

昂。听的人愈聚愈多,都大呼拍手。那排长恼羞成怒,拿着枪头的刺刀,向哥哥的手臂上扎

了一下,当下……哥哥……便昏倒了。那时……”颖石说到这里,已经哭得哽咽难言。颖贞

也哭了,便说:“唉,是真……”颖石哭着应道:“可不是真的么?”

明天一清早,刘贵就到里院问道:“张姐,你问问大小姐有什么话吩咐没有。我要走

了。”张妈进去回了,颖贞隔着玻璃窗说:“你告诉大少爷,千万快快的回来,也千万不要

穿白帆布鞋子,省得老爷又要动气。”

两天以后,颖铭也回来了,穿着白官纱衫,青纱马褂,脚底下是白袜子,青缎鞋,戴着

一顶小帽,更显得面色惨白。进院的时候,姊姊和弟弟,都坐在廊子上,逗小狗儿玩。颖石

看见哥哥这样打扮着回来,不禁好笑,又觉得十分伤心,含着眼泪,站起来点一点头。颖铭

反微微的惨笑。姊姊也没说什么,只往东厢房努一努嘴。颖铭会意,便伸了一伸舌头,笑了

一笑,恭恭敬敬的进去。

化卿正卧在床上吞云吐雾,四姨娘坐在一旁,陪着说话。

颖铭进去了,化卿连正眼也不看,仍旧不住的抽烟。颖铭不敢言语,只垂手站在一旁,

等到化卿慢慢的坐起来,方才过去请了安。化卿道:“你也肯回来了么?我以为你是‘国尔

忘家’的了!”颖铭红了脸道:“孩儿实在是病着,不然……”化卿冷笑了几声,方要说

话。四姨娘正在那里烧烟,看见化卿颜色又变了,便连忙坐起来,说:“得了!前两天就为

着什么‘青岛’‘白岛’的事,和二少爷生气,把小姐屋里的东西都摔了,自己还气得头痛

两天,今天才好了,又来找事。他两个都已经回来了,就算了,何必又生这多余的气?”一

面又回头对颖铭说:“大少爷,你先出去歇歇罢,我已经吩咐厨房里,替你预备下饭了。”

化卿听了四姨娘一篇的话,便也不再说什么,就从四姨娘手里,接过烟枪来,一面卧下。颖

铭看见他父亲的怒气,已经被四姨娘压了下去,便悄悄的退了出来,径到颖贞屋里。

颖贞问道:“铭弟,你的伤好了么?”颖铭望了一望窗外,便卷起袖子来,臂上的绷带

裹得很厚,也隐隐的现出血迹。颖贞满心的不忍,便道:“快放下来罢!省得招了风要肿起

来。”

颖石问:“哥哥,现在还痛不痛?”颖铭一面放下袖子,一面笑道:“我要是怕痛,当

初也不肯出去了!”颖贞问道:“现在你们干事部里的情形怎么样?你的缺有人替了么?”

颖铭道:

“刘贵来了,告诉我父亲和石弟生气的光景,以及父亲和你吩咐我的话,我哪里还敢逗

留,赶紧收拾了回来。他们原是再三的不肯,我只得将家里的情形告诉了,他们也只得放我

走。

至于他们进行的手续,也都和别的学校大同小异的。”颖石道:

“你还算侥幸,只可怜我当了先锋,冒冒失失的正碰在气头上。

那天晚上的光景,真是……从我有生以来,也没有捱过这样的骂!唉,处在这样黑暗的

家庭,还有什么可说的,中国空生了我这个人了。”说着便滴下泪来。颖贞道:“都是你们

校长给送了信,否则也不至于被父亲知道。其实我在学校里,也办了不少的事。不过在父亲

面前,总是附和他的意见,父亲便拿我当做好人,因此也不拦阻我去上学。”说到此处,颖

铭不禁好笑。

颖铭的行李到了,化卿便亲自出来逐样的翻检,看见书籍堆里有好几束的印刷品,并各

种的杂志;化卿略一过目,便都撕了,登时满院里纸花乱飞。颖铭颖石在窗内看见,也不敢

出来,只急得悄悄的跺脚,低声对颖贞说:“姊姊!你出去救一救罢!”颖贞便出来,对化

卿陪笑说:“不用父亲费力了,等我来检看罢。天都黑了,你老人家眼花,回头把讲义也撕

了,岂不可惜。”一面便弯腰去检点,化卿才慢慢的走开。

他们弟兄二人,仍旧住在当初的小院里,度那百无聊赖的光阴。书房里虽然也垒着满满

的书,却都是制艺、策论和古文、唐诗等等。所看的报纸,也只有《公言报》一种,连消遣

的材料都没有了。至于学校里朋友的交际和通信,是一律在禁止之列。颖石生性本来是活泼

的,加以这些日子,在学校内很是自由,忽然关在家内,便觉得非常的不惯,背地里咳声叹

气。闷来便拿起笔乱写些白话文章,写完又不敢留着,便又自己撕了,撕了又写,天天这

样。颖铭是一个沉默的人,也不显出失意的样子,每天临几张字帖,读几遍唐诗,自己在小

院子里,浇花种竹,率性连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起来。有时他们也和几个姨娘一处打牌,

但是他们所最以为快乐的事情,便是和姊姊颖贞,三人在一块儿,谈话解闷。

化卿的气,也渐渐的平了,看见他们三人,这些日子,倒是很循规蹈矩的,心中便也喜

欢;无形中便把限制的条件,松了一点。

有一天,颖铭替父亲去应酬一个饭局,回来便悄悄的对颖贞说:“姊姊,今天我在道

上,遇见我们学校干事部里的几个同学,都骑着自行车,带着几卷的印刷品,在街上走。我

奇怪他们为何都来到天津,想是请愿团中也有他们,当下也不及打个招呼,汽车便走过去

了。”颖石听了便说:“他们为什么不来这里,告诉我们一点学校里的消息?想是以为我们

现在不热心了,便不理我们了,唉,真是委屈!”说着觉得十分激切。颖贞微笑道:“这事

我却不赞成。”颖石便问道:“为什么不赞成?”颖贞道:“外交内政的问题,先不必说。

看他们请愿的条件,哪一条是办得到的?就是都办得到,政府也决然不肯应许,恐怕启学生

干政之渐。这样日久天长的做下去,不过多住几回警察厅,并且两方面都用柔软的办法,回

数多了,也都觉得无意思,不但没有结果,也不能下台。我劝你们秋季上学以后,还是做一

点切实的事情,颖铭,你看怎样?”颖铭点一点头,也不说什么。颖石本来没有成见,便也

赞成兄姊的意思。

一个礼拜以后,南京学堂来了一封公函,报告开学的日期。弟兄二人,都喜欢得吃不下

饭去,都催着颖贞去和父亲要了学费,便好动身。颖贞去说时,化卿却道:“不必去了,现

在这风潮还没有平息,将来还要捣乱。我已经把他两个人都补了办事员,先做几年事,定一

定性子。求学一节,日后再议罢!”颖贞呆了一呆,便说:“他们的学问和阅历,都还不够

办事的资格,倘若……”化卿摇头道:“不要紧的,哪里便用得着他们去办事?就是办事上

有一差二错,有我在还怕什么!”颖贞知道难以进言,坐了一会,便出来了。

走到院子里,心中很是游移不决,恐怕他们听见了,一定要难受。正要转身进来,只见

刘贵在院门口,探了一探头,便走近前说:“大少爷说,叫我看小姐出来了,便请过那院

去。”

颖贞只得过来。颖石迎着姊姊,伸手道:“钞票呢?”颖贞微微的笑了一笑,一面走进

屋里坐下,慢慢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兄弟二人听完了,都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颖

石忍不住哭倒在床上道:“难道我们连求学的希望都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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