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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部分

冰心作品集-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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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你是天平般悬在悲哀与欢乐之间。

只有在盘空的时候,你才能静止,持平。

当守库者把你提起来称他的金银的时候,你的哀乐就必需升降了。居室

于是一个泥水匠走上前来说,请给我们谈居室。

他回答说:

当你在城里盖一所房子之前,先在野外用你的想象盖一座凉亭。

因为你黄昏时有家可归,而你那更迷茫、更孤寂的漂泊的精魂,也有个归宿。

你的房屋是你的较大的躯壳。

他在阳光中发育,在夜的寂静中睡眠;而且不能无梦。你的房屋不做梦么?不梦见离开

城市,登山入林么?

我愿能把你们的房子聚握在手里,撒种似地把他们洒落在丛林中与绿野上。

愿山谷成为你们的街市,绿径成为你们的里巷,使你们在葡萄园中相寻相访的时候,衣

袂上带着大地的芬芳。

但这个还一时做不到。

在你们祖宗的忧惧里,他们把你们聚集得太近了。这忧惧还要稍微延长。你们的城墙,

也仍要把你们的家庭和你们的田地分开的。

告诉我罢,阿法利斯的民众呵,你们的房子里有什么?你们锁门是为守护什么呢?

你们有和平,不就是那表现好魄力的宁静和鼓励么?

你们有回忆,不就是那连跨你心峰的灿烂的弓桥么?

你们有美,不就是那把你的心从木石建筑上引到圣山的么?

告诉我,你们的房屋里有这些东西么?

或者你只有舒适和舒适的欲念,那诡秘的东西,以客人的身分混了进来渐作家人,终作

主翁的么?

噫,他变成一个驯兽的人,用钩镰和鞭笞,使你较伟大的愿望变成傀儡。

他的手虽柔软如丝,他的心却是铁打的。

他催眠你,只须站在你的床侧,讥笑你肉体的尊严。

他戏弄你健全的感官,把它们塞放在蓟绒里,如同脆薄的杯盘。

真的,舒适之欲,杀害了你灵性的热情,又哂笑地在你的殡仪队中徐步。

但是你们这些太空的儿女,你们在静中不息,你们不应当被网罗,被驯养。

你们的房子不应当做个锚,却应当做个桅。它不应当做一片遮掩伤痕的闪亮的薄皮,却

应当做那保护眼睛的睫毛。

你不应当为穿门走户而敛翅,也不应当为恐触到屋顶而低头,也不应当为怕墙壁崩裂而

停止呼吸。

你不应当住在那死人替活人筑造的坟墓里。

无论你的房屋是如何地壮丽与辉煌,也不应当使他隐住你的秘密,遮住你的愿望。

因为你里面的无穷性,是住在天宫里,那天宫是以晓烟为门户,以夜的静寂与歌曲为窗

牖的。衣服

于是一个织工说,请给我们谈衣服。

他回答说:

你们的衣服掩盖了许多的美,却遮不住丑恶。

你们虽可在衣服里找到隐秘的自由,却也找到了橛饰与羁勒了。

我恨不得你们多用皮肤而少用衣服去迎接太阳和风。

因为生命的气息是在阳光中,生命的把握是在风里。

你们中有人说:“那纺织衣服给我们穿的是北风。”我也说:对的,是北风,

但他的机杼是可羞的,那使筋肌软弱的是他的线缕。

当他的工作完毕时,他在林中喧笑。

不要忘却,羞怯只是遮挡不洁的眼目的盾牌。

在不洁完全没有了的时候,羞怯不是仅仅是心上的桎梏与束缚么?

也别忘了大地是欢喜和你的赤脚接触,风是希望和你的头发游戏的。买卖

于是一个商人说,请给我们谈买卖。

他回答说:

大地贡献果实给你们,如果你们只晓得怎样独取,你们就不应当领受了。

在交易着大地的礼物时,你们将感到丰裕而满足。

然而若不是用爱和公平来交易,则必有人流为饕餮,有人流为饿殍。

当在市场上,你们这些海上、田中和葡萄园里的工人,遇见了织工、陶工和采集香料的

——就当祈求大地的主神,临到你们中间。来圣化天秤,以及那较量价值的核算。

不要容许游手好闲的人来参加你们的买卖,他们会以言语来换取你们的劳力。

你们要对这种人说:

“同我们到田间,或者跟我们的兄弟到海上去撒网;因为海与陆地,对你们也和对我们

一样地慈惠。”

倘若那吹箫的和歌舞的人来了,你们也应当买他们的礼物。

因为他们也是果实和乳香的采集者,他们带来的物事,虽系梦幻,却是你们灵魂上的衣

食。

在你们离开市场以前,要看着没有人空手回去。

因为大地的主神,不到你们每人的需要全都满足了以后,他不能在风中宁静地睡眠。罪 

与 罚

于是本城的法官中,有一个走上前来说,请给我们谈罪与罚。

他回答说:

当你的灵性随风飘荡的时候,你孤零而失慎地对别人也就是对自己犯了过错。

为着所犯的过错,你必须去叩那受福者之门,要被怠慢地等待片刻。你们的神性象海洋;

他永远纯洁不染,

又像以太,他只帮助有翼者上升。他们的神性也像太阳;

他不知道田鼠的径路,也不寻找蛇虺的洞穴。

但是你们的神性,不是独居在你们里面。

在你们里面,有些仍是人性,有些还不成人性。

只是一个未成形的侏儒,睡梦中在烟雾里蹒跚,自求觉醒。

我现在所要说的,就是你们的人性。

因为那知道罪与罪的刑罚的,是他,而不是你的神性,也不是烟雾中的侏儒。

我常听见你们论议到一个犯了过失的人,仿佛他不是你们的同人,只象是个外人,是个

你们的世界中的闯入者。

我却要说,连那圣洁和正直的,也不能高于你们每人心中的至善。

所以那奸邪的懦弱的,也不能低于你们心中的极恶。

如同一片树叶,除非得到全树的默许,不能独自变黄。

所以那作恶者,若没有你们大家无形中的怂恿,也不会作恶。

如同一个队伍,你们一同向着你们的神性前进。

你们是道,也是行道的人。

当你们中间有人跌倒的时候,他是为了他后面的人而跌倒,是一块绊脚石的警告。

是的,他也为他前面的人而跌倒,因为他们的步履虽然又快又稳,却没有把那绊脚石挪

开。

还有这个,虽然这些话会重压你的心:

被杀者对于自己的被杀不能不负咎,被劫者对于自己的被劫不能不受责。

正直的人,对于恶人的行为,也不能算无辜。

清白的人,对于罪人的过犯,也不能算不染。

是的,罪犯往往是被害者的牺牲品,刑徒更往往为那些无罪无过的人肩负罪担。

你们不能把至公与不公,至善与不善分开;因为他们一齐站在太阳面前,如同织在一起

的黑线和白线,黑线断了的时候,织工就要视察整块的布,也要察看那机杼。

你们中如有人要审判一个不忠诚的妻子,让他也拿天平来称一称她丈夫的心,拿尺来量

一量他的灵魂。

让鞭挞扰人者的人,先察一察那被扰者的灵性。

你们如有人要以正义之名,砍伐一棵恶树,让他先察看树根;

他一定能看出那好的与坏的,能结实与不能结实的树根,都在大地的沉默的心中,纠结

在一处。

你们这些愿持公正的法官,你们将怎样裁判那忠诚其外而盗窃其中的人?

你们又将怎样刑罚一个肉体受戮,而在他自己是心灵遭灭的人?

你们又将怎样控告那行为上刁猾、暴戾,而事实上也是被威逼、被虐待的人呢?

你们又将怎样责罚那悔心已经大于过失的人?

忏悔不就是你们所喜欢奉行的法定的公道么?

然而你们却不能将忏悔放在无辜者的身上,也不能将它从罪人心中取出。

不期然地它要在夜中呼唤,使人们醒起,反躬自省。

你们这些愿意了解公道的人,若不在大光明中视察一切的行为,你们怎能了解呢?

只在那时,你们才知道那直立与跌倒的,只是一个站在侏儒性的黑夜与神性的白日的黄

昏中的人,也要知道那大殿的角石,也不高于那最低的基石。法律

于是一个律师说,但是,我们的法律怎么样呢,夫子?

他回答说:你们喜欢立法,

却也更喜欢犯法。

如同那在海滨游戏的孩子,勤恳地建造了沙塔,然后又嘻笑地将它毁坏。

但是当你们建造沙塔的时候,海洋又送许多的沙土上来,到你们毁坏那沙塔的时候,海

洋又与你们一同哄笑。

真的,海洋常和天真的人一同哄笑。

可是对于那班不以生命为海洋,不以人造的法律为沙塔的人又当如何?

对于那以生命为岩石,以法律为可以随意刻雕的凿子的人又当如何?

对于那憎恶跳舞者的跛人又当如何?

对于那喜爱羁轭,却以林中的麋鹿为流离颠沛的小牛的人又当如何?

对于自己不能蜕脱,却把一切蛇豸称为赤裸无耻的老蛇的人,又当如何?

对于那早赴婚筵,饱倦归来,却说“一切筵席都是违法,那些设筵的人都是犯法者”的

人又当如何?

对于这些人,除了说他们是站在日中以背向阳之外,我能说什么呢?

他们只看见自己的影子。他们的影子,就是他们的法律。

太阳对于他们,不只是一个射影者么?

承认法律,不就是佝偻着在地上寻迹阴影么?

你们只向着阳光行走的人,地上哪种的映影能捉住你们呢?

你们这乘风遨游的人,哪种的风信旗能指示你们的路程呢?

如果你们不在任何人的囚室门前敲碎你们的镣铐,那种人造的法律能束缚你们么?

如果你们跳舞却不撞击任何人的铁链,你们还怕什么法律呢?

如果你们撕脱你们的衣囊,却不丢弃在任何人的道上,有谁能把你带去受审呢?

阿法利斯的民众呵,你们纵能闷住鼓音,松了琴弦,但有谁能禁止云雀不高唱?自由

于是一个辩士说,请给我们谈自由。

他回答说:

在城门边,在炉火光前,我曾看见你们俯伏敬拜自己的“自由”,

甚至于像那些囚奴,在诛戮他们的暴君之前卑屈,颂赞。

噫,在庙宇的林中,在城堡的影里,我曾看见你们中之最自由者,把自由像枷铐似地戴

上。

我心里忧伤,因为只有那求自由的愿望也成了羁饰,你们再不以自由为标竿、为成就的

时候,你们才是自由了。

当你们的白日不是没有牵挂,你们的黑夜也不是没有愿望与忧愁的时候,你们才是自由

了。

不如说是当那些事物包围住你的生命,而你却能赤裸地无牵挂地超腾的时候,你们才是

自由了。

但若不是在你们了解的晓光中,折断了缝结你们昼气的锁链,你们怎能超脱你们的白日

和黑夜呢?

实话说,你们所谓的自由,就是最坚牢的锁链,虽然那链环闪烁在日光中炫耀了你们的

眼目。

自由岂不是你们自身的碎片?你们愿意将它抛弃换得自由么?

假如那是你们所要废除的一条不公平的法律,那法律却是你们用自己的手写在自己的额

上的。

你们虽烧毁你们的律书,倾全海的水来冲洗你们法官的额,也不能把它抹掉。

假如那是个你们所要废黜的暴君,先看他的建立在你心中的宝座是否毁坏。

因为一个暴君怎能辖制自由和自尊的人呢?除非他们自己的自由是专制的,他们的自尊

是可羞的。

假如那是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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