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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陈祖芬文集-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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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祖芬文集》


我对今天说:买单

 

说来惭愧,我已经不记得徐虹是什么模样了。在人民大会堂参加一个会议时,

我在小组会上提出应该加强城市安全意识,预防突发性灾难,规范加油站的建设。

徐虹很敏锐,很快在《中国青年报》上作了有关报道。我想她真是块做记者的好料。

没有想到,前两天读到她的一篇两万来字的散文。散文叫《北京断章》,这个

题目并不打人。不过,平实是一种勇敢,更是一种境界。不知怎么的,我跟着她的

文字就走进了一条时间隧道,走进了一个长长的历史画廊。七十年代,“老柴头吃

完了炸酱面,骂够了二骚子,光膀子坐在院子里,满院子就是他的叫板”。“都是

一句一句的,绝对没有完整段落。忽然从一个朝代跳跃到另一朝代,意识流一般,

横穿起七国五代。”

那时一个叫徐虹的小女孩,有一个很女性很美丽的梦:长大后跳《红色娘子军

》芭蕾群舞的后排左起第二个。那时还有一个叫陈祖芬的傻丫头,把《红色娘子军

》的芭蕾舞剧看了6 遍,拍成电影后看了14遍。那陈祖芬的性格内核里总有一只芭

蕾舞鞋在旋转,穿着侧扣襻的黑布鞋可以走足尖碎步114 步。在那个年代,无可选

择,只有没完没了地看《红色娘子军》。

那个时代的人,个性少,共性多。

看到徐虹把理想定位在芭蕾群舞的后排左起第二个,我心里那只芭蕾舞鞋就旋

转起来,旋转出微笑的涟漪。

至于那种侧扣襻的黑布鞋,这么些年了,我再不曾想起来,好像那是上个世纪

的事了。当然,我们从20世纪走到21世纪,都是活了两个世纪的人。很多当时几乎

人皆有之的物品,譬如粮票,譬如侧扣襻的黑布鞋,都几成文物,或者成为怀旧的

创新。小学生徐虹和她的好友风子,分手20年后邂逅,风子“头发中分,两边各别

一个黑卡子,像哈德门香烟的广告画。”尤其风子“居然”标新地穿着一双侧扣襻

的黑布鞋。

20年没见的老同学又哈德门又黑布鞋的,而这位老同学看徐虹,显然也在寻找

旧日的遗迹。“我们再一次躲躲闪闪地互相端详对方的脸,”“我知道她的眼睛没

有调整焦距,”“她和我所认识的她,我和她认识的我,严重错位,我们实际上变

成了四个人。”

两个人的邂逅变成四个人的邂逅,上个世纪的风子和这个世纪的风子,还有上

个世纪的徐虹和这个世纪的徐虹。同样是相隔20年,如果是从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

不会有隔世之感。但是,从现在倒回20年,就有隔世之感。那时候,总想着一件衣

服穿一辈子似的,怕冷,再加一脖套,怕胳膊肘那儿先破,就加上袖套。妈妈们

“见了面永远谈脖套和袖套。”“储存的大白菜得用棉被盖上”,蜂窝煤炉子,

“废报纸一燃就着了。”

就这么几笔,一个年代出来了。那时候我刚来北京,一个人住一间单位宿舍,

平房,哪儿哪儿都漏风。我不会生炉子,也觉得学不会生炉子。把被子下端用绳子

扎紧,穿着毛衣笔直着身子扎进“睡袋”,生怕动作幅度稍大,那“睡袋”就会变

回被子。如今想来,我当时的处境和盖上被子的大白菜无异。

即使是人同白菜,也总是要长大的。小学老师千人一面讲着“手背后坐好,不

许追跑打闹。争当三好学生。为共产主义事业贡献力量。”“一个孩子的意志,必

须屈从于一些不相干的大人,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12岁的风子显然更懂事一些,悄悄告诉徐虹,说男的女的亲一下嘴,就会生孩

子。徐虹说,那如果不亲嘴,唾沫溅到呢?

这下风子傻了。

而16岁的陈祖芬问她的妈妈:为什么男的女的结婚的时候并排站一下,就会有

孩子?那么,如果我走在街上,迎面有一个男的走来,总有一个瞬间是两个人正好

并排站着,那我为什么就不会生孩子?

好像,随着徐虹的“断章”,我和徐虹一起断断续续地长大。时间已经把人们

“清洗、裁剪、压模、重组。我们已经成为社会工厂流水线上的合格产品。”

徐虹开车到旧时的胡同口,走进胡同也走进过去。迎面走来一个胡同女人,时

髦无后跟的鞋,闪亮的红指甲。“干裂的脚趾都显出一股凶相。那女人以胡同里特

有的表情瞥我一眼,判定我不属于这里,然后厉声道:”这儿没厕所!“

徐虹走出时间隧道,走上酒楼的时候,已经迟了。“远远地看过去,风子们的

手正在新世纪的空气中作着一个简练的手势”。

买单。他们说。“断章”在一声“买单”中落下了句号。“买单”两个字,简

单、自信、就事论事、没时间废话、完事了就拜拜、大爷我忙着呢、该干什么干什

么,充满了现代的节奏感。

一个新时代开始了。没有人会一心想跳芭蕾群舞的后排左起第二人,也没有人

会认为亲一下嘴就会生一个孩子,更没有一个北京人冬日的处境会等同于大白菜。

发展是硬道理。对于今天,我们一招手说:“买单。”

 



“我就是打工的”



我近期一个人流落江南,偏偏梦溪几次来电要我去青岛。我真是不知“驴”

(如)何是好。梦溪说那是王蒙60年的创作研讨会啊!我说王蒙写了60年啦?王蒙

今年是69岁呀。梦溪在电话线那头掰着脚趾头算减60等于多少,嘴里还念念叨叨的,

终于算出是创作生涯50年。

我认识王蒙是二十多年前,八十年代初,那时候是北京作协的极盛时期,每次

开会三十来个作家济济一堂。有次会议休息时王蒙笑指我:祖芬一开会就没精神,

我一讲话她就来神了。

一点不错。开会时我总坐在后边,只要王蒙一发言,我就伸长脖子越过三十来

个脑袋去对准那个最机智的脑袋。好像光用耳朵接收还怕收漏了,还要用眼睛同步

接收———双管齐下,确保接收最大化。

一晃二十多年。

今年和王蒙又同在一个小组里开政协会,第一天小组会几位委员纷纷讲及老委

员如何有名等等。王蒙颠覆地说:对不起,老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觉得很惭愧,

我比政协委员平均年龄大。我随时准备下届不当委员。20年前就有人宣布我过时了,

而且每年宣布一次。(笑)我过时了,也用不着每年宣布一次呀。(又笑)王蒙讲

到这儿,有委员插话讲王蒙这一生如何不易。王蒙淡淡一挥手:“俱往矣,不足一

提。而且还都是化险为夷,遇难呈祥。”

看王蒙这神情,我不知怎的想起了徐志摩的诗句: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王蒙这“不值一提”,至少包括了新疆的16年。

没有人不知道王蒙聪明。但在这聪明之上的,是宽容,是对他脚下这方土地的

深爱。他曾经很得意地讲起他在新疆时,在麦地边的广播喇叭里,用维语朗读《纪

念白求恩》。

几次听到王蒙讲及新疆都是快乐的,学到这学到了那的,倒好像那年头送他去

新疆公费留学似的。假如,在任何境遇下,都可以把学习的触角伸向任何方面;假

如,在任何年龄段都孜孜不倦;假如,五、六十岁的人又嫌拼音输入太慢改学五笔

字型;假如,六十几岁的人还要天天6 点多钟起床强化英语听力;那么这个人必定

会成为———王蒙。

假如一个人,先给他戴右派帽子,再把他放到新疆,再当摘帽儿右派,再当作

家兼部长,再当前部长,再当文学先生,那么这个人只有———王蒙。

和王蒙在一起,他负责讲,我负责笑。我笑,不仅是因为他的幽默,还因为他

的天真。今年他那本人生哲学一直高居畅销书的排行榜,那么多人喜欢领悟他的人

生感受,我却更喜欢感受他的天真。雪村刚刚出头的时候,有一次席间不知谁讲起

了东北人。我说:“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王蒙眼睛一亮好像知道了小孩子才知道

的好玩事情。他考我:Whois 雪村?

我说雪村写的那本自述上有个档案,上写“本名:不详”。

“雪村是谁谁谁的孩子。”王蒙讲了一个我当然知道的作家的名字。这个名字

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仅是2001年,他儿子的名字一下子被更多的人知道了。

王蒙唱起了《东北人都是活雷锋》:“老张开车去东北,撞了。肇事司机耍流

氓,跑了。来了一个东北人,送到医院缝5 针,好了。俺们这旮都是东北人……翠

花,上酸菜!”

听前文化部长像街头混混那样地学唱流行,够颠覆。

王蒙在生活里随处发现可笑的、可爱的、有趣的、好玩的事,再用他的嘴一加

工,你就等着哈哈吧。今年全国政协会上选副主席,不知怎么张贤亮改邪归正荣获

副主席的一票提名。会后王蒙对张贤亮说:你那一票是我投的。张贤亮说:肯定不

是你!王蒙一下把他套牢:你怎么能肯定知道不是我?那只能说明那一票是你自己

投的。

与王蒙斗嘴,大都凶多吉少。“9 ·11”刚过不久,王蒙便勇敢地飞赴美国。

美国机场戒备森严,从乘客队伍里扣下两人再作重点盘问。其中一人是我们的王蒙。

我说为什么会是你呢?王蒙,一个只会把智慧诉诸文字的人,一个播撒文明的

人,怎么会有恐怖分子的嫌疑呢?

王蒙笑又略带严肃,说他很高兴被认为不老,还能给人带来恐惧。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会抱怨,会生气。但王蒙笑对人生,有难得

的极其健康的心态。我不知道健康的心态和健康的体态有没有相应的联系。不过王

蒙年复一年不论冬夏地游泳,或许确是成就大事业的要素?“非典”刚过我看一个

青年画展。有一幅油画,画着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三代领导在游泳。我才明白

原来要成为大人物,先得学游泳。

王蒙还住在四合院时,有一次我对他说你家进门的院子这么大,其实可以砌一

个游泳池。他说那么客人一进门先换游泳裤?

我不知道王蒙除了非游泳不可之外,对物质世界还有什么欲望?前几年他搬进

楼房,他和瑞芳非常满意。新居的房间是不少,不过他们考虑到孩子们和孩子们的

孩子们节假日要来,总之王蒙如何地是大而又大的作家,他的写作间实在是小而又

小。一圈书柜中间,塞着两台电脑和一个王蒙。我觉得王蒙实在把自己缩得太小了。

王蒙说:“我就是打工的。”

这么说的时候,他一派真诚。

这世界上,想到某些人的时候,总有一份感动。

王蒙经常出访各国,就是不愿在外边太久。虽然那里也有很多朋友,也有不少

收获。他说那可能是五十丝三十缕,或者八十丝四十缕。而中国对于他,是一千丝

和一万缕。

他总惦着回来“打工”。

现在流行简约主义,简单生活,而王蒙的写作间,不是简约,不是简单,是几

近简陋。也许,人在某一方面特别强大了,总有另一方面特别弱项。

我不记得我为什么问王蒙他属什么。王蒙说:“狗”。他清晰而准确地发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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