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刑场1927-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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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生！我家老太婆下午回娘家啦，今晚上开不了伙啦，您要不就担待着出去吃点儿？”
“哦好的！”张雁林大声回答。
穷人地方也有馆子，当然都是些小馆子，破落，凋蔽。张雁林住过来有些时日，已可以泰然处之，但苏秀容还不太习惯。她自从进入金陵女中读书以来，结交的同学就算不是个个都如卫小姐那般大富大贵，但也至少家境小康，不会出入这种地方。当然在张先生面前她不能表现出不习惯，叔父告诉她，她能否在金陵女中呆下去，全看得张先生是否鼎力帮助。
第三章（16）
“这臊子面不错。”这小面馆是一个逃荒过来的北方人开的，品种很少，最上等的东西就是加了肉末臊子的面条。因为舍不得放油盐佐料，面条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只是份量实在。苏秀容吃了一小半就吃不下去了，张雁林的胃口看来也不太好，吃了一大半，也剩了些在碗里。倒是旁边一个短装男人一直留心着这边，待他们吃完了，走过来，嘴里直呼张先生，眼珠子却一直落在两只还余着面条肉末的碗里。张雁林看懂了他的意思，但想残茶剩饭总不能当赠品，于是道：“老孟你坐。”同时扬声叫老板再下碗臊子面来。那老孟还没坐下，听张先生要请他客，复又站了起来，双手绞织着显示内心的不安，张雁林又道：“老孟你坐，坐我这边。”这一回那老孟再没推拒，弯腿斜斜在条凳边儿坐了，却不敢说话，只拿眼角朝张雁林看看，又朝对面的苏小姐看看，不一会儿面条上桌，他也不多说，稀里哗啦就把那碗面一扫而光，站起来，呐呐道：“多谢张先生请我吃面……但我……我还是想……”说着，那两眼珠子还是落到那两碗剩面，张雁林正不知如何是好，苏秀容倒是忽地一笑，站起来把两碗剩面并作一碗，嘴里道：“孟师傅是不是家里养着些猫儿狗儿呀，这面虽有些冷了，却也可热热，正好用得上。”又对老板笑道：“孟师傅想借你碗一用，转眼就还来。”
那老孟千恩万谢的捧着剩面走了，张雁林追着他的背影望了好一阵子，才回过头来道：“老孟在码头做工，家里七口人要养活，日子过得很苦，他拿面回去，不是喂猫儿狗儿。”苏秀容微微一笑道：“我也知道他拿东西回去不是喂猫儿狗儿，但总得给他留点面子。”张雁林怔了怔道：“想不到你倒挺细心。”苏秀容脸上一红，转了话题道：“还是请张先生再替我看看这几道题目吧。”
她说的是几道英文题目。英文是一个万里之外的国度的语言，苏小姐从前的私塾教育自不会涉及，现在这几道在张雁林看来十分简单的题目，对于苏小姐来说则是难以逾越的高山。所以这不是补习，而是教学。
苏小姐是插班生，金陵女中不可能为一个插班生改变教学进度，当苏小姐进学校去的时候，这学期的课本已经讲到一半。
前面一半毫无所知，后面一半也只好腾云驾雾。
现在张雁林的任务不但包含前一半基础，还得涵盖后一半内容。
“时候过得真快，这一转眼……就到时间了。”张雁林没有手表，只能靠桌子上那只破钟。一到预定时间，那钟就会发出刺耳的破响。
“我现在去夜校上课；你回去把我布置的作业做好，明天拿给我看。”那刺耳的声音，又在响起。
“嗯。”苏秀容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恨那只钟。
卫小姐逃过一劫，再加上这次期末考试科科六十分，喜上加喜，自然又大宴宾客。
“好啦，马马虎虎的，就这几样吧！”
南京居然也有个八仙楼，而且是上海八仙楼的分号，不但装修一致，连菜单也没两样。卫小姐闭着眼睛就能点一桌子菜。
“二哥，听老朱说，那小桃红找上门来了？”她点过菜，回头朝卫楚恒嘻嘻而笑，“我早跟你说了，久走夜路必撞鬼，你就不信……”
“哼。”卫楚恒好象还在生气，见到妹妹，就没好脸色。
“子青，你的诊所开得怎么样了？生意兴隆吧？”卫小姐也不理他，又眨眼睛，把目光投向坐在二哥旁边的一个年轻人。 。 想看书来
第三章（17）
“嗯，最近有些忙。”从言语间可见，那年轻人倒是比较稳重。
“忙是好事啊，表明生意好啊，生意好，就能赚很多钱……”
“咳咳。”那年轻人有点尴尬，卷手指在嘴上轻咳一声，垂下头去。
“怎么，我说错话了么？”卫小姐一怔。
“楚楚，诊所的生意好，可不算好事，表明世道艰难，病者很多。” 旁边有人轻扯衣袖。卫小姐回过头去，是苏秀容。
“噢……”卫小姐恍然大悟。
那大夫隔着桌子似也听见了这句话，微微一怔，抬眼望过来。
“但这话要怎么说才是呢，我总不能祝人家何大夫生意惨淡吧。”卫小姐倒没发现这其中微妙之外，她蹙起了眉头。
“何大夫悬壶济世，宅心仁厚，毋须说，生意也不会惨淡。”苏小姐没去瞧何大夫，只朝卫小姐微笑着。不过这一回，所有人都听见了她的说话，引致卫少爷也是微微一怔，朝她望过去。
但酒菜也恰在这时候摆上桌来，遮拦了卫少爷视线。卫楚恒浅咳一声，示意大家安静，道：“这位何先生是我在日本时的同学，早稻田医科的高材生，本来在仁爱医院做事的，现在自己出来独立开了诊所。总之日后大家的身子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找他包管错不了。”
他这最后一句引得大家又笑了，卫楚楚道：“经你这么一广告，子青的生意……他可不就更忙了？”另一名女生却道：“何大夫原在仁爱医院做事？那就真是厉害了。听说仁爱医院的大夫，一个月一二百块的薪水呢！”卫楚恒拿眼角瞟着她道：“一二百块的薪水算得什么，子青就算不做事，家里一个月也能给他一二百块的零用。”这话把几个女生都吓了一跳，顿时把目光全都投去了何大夫。何大夫正感狼狈，俞志铭又插嘴道：“哪怕家里能供给再多零用，也还是要做事。所以楚恒，你真得向何大夫学习。”何子青就难为情了，正要分说，俞志铭又接着道：“老实说我真替楚恒担心。那些大小桃红一块儿打上门来，怎么得了。嗯，我看他多半要成为何大夫诊所里的常客。”
“哈哈……”这下子卫小姐再忍不住，大笑起来。
“……”苏秀容也觉好笑，又不便放肆，赶紧用手背捂了嘴，低下头去。
“志铭这话说得真是……”卫小姐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十七八个大小桃红一块儿打上门来……”
“十万个大小桃红加起来，都比不上你叫我头疼。”卫楚恒又板起了脸，瞧着妹妹，“我看将来谁娶了你，那才是……”
“你再说！你敢再说！”卫楚楚果然不笑了，她一挥手，就从对面扔了个盘子过来。
卫楚恒伸手轻轻接住盘子，同时回头对俞志铭笑道：“其实楚楚不错的，就是脾气坏了点儿，性子粗一点儿，武功又高了点儿……将来你们打起来，不管谁胜谁负，只要没当场阵亡，子青都包管……”俞志铭瞪着眼道：“你别胡说！我和楚楚是朋友，不是……”
“志铭，你忘啦？咱们可还不止是朋友呢。”卫楚楚眉开眼笑地打断俞志铭。“你不记得啦，你正帮我……”
“楚楚！”俞志铭吓了一跳，赶紧叫起来打断她。他想他介绍她入党的事儿可万不能说，若被卫楚恒知道，不剥他皮抽他筋才怪。再说这件事也还没成。当然还有另一头，卫小姐得知这事没办成，还不知会怎么生气呢，总之这事很糟糕，两头不讨好，里外不是人。不过现在没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其实呢楚恒，”此时此刻，他只能另找个话题，调虎离山。“谈恋爱这回事，讲究的还是专一。你这么周游在众多女士之间，迟早出事。我们是好朋友，才提醒你的。”
“呵呵是么，那你呢，你又专一地瞧上哪家闺秀了呢？”卫楚恒饶有兴趣地瞧着他。
“我……”
“你可别告诉我你还没着落。”卫楚恒淡淡道，“己所不为，毋施于人。你自己都不知道恋爱是怎么回事，就教训人家，这……”
“我当然知道。我……当然已经……”
“有了心上人？”卫楚恒哈哈大笑，瞧着他，“说说，是哪家闺秀这么幸运啊？要不你这就去跑一趟，把人带出来让大家认识一下？或者这人就在这里，你一直暗恋人家，不敢说出来？”
“我……”俞志铭作茧自缚，一时不知所措，愣在那里。
“嗯？”卫楚恒端详着他，也在转着眼珠儿。场面一时紧张，众女生都静了下来，一齐瞧着俞志铭。
“可不……不就是……嗯……嗯……”俞志铭的目光，从卫小姐脸上转到苏小姐脸上，从苏小姐脸上又转到别的女生脸上，一张张脸蛋儿瞧过去，汗流浃背。卫楚楚今日带了六位同学出来，但他除卫苏两位之外，就只认得一位黎小姐。
所以他的目光，唯一能定格的，只能是黎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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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志铭，你真的喜欢黎……但是，你们好象……好象……”第二天，卫小姐就来找俞志铭。
“这好象不关你事吧？”俞志铭也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胡混过关。
“好，那就说说关我事的。”卫小姐自己倒了杯水坐下来，“数数日子，我交申请已经半个月啦，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办妥？”
“这两天……嗯，我事忙，过几天我一定……”俞志铭很是狼狈，赶紧窥个门缝儿，拔腿开溜。
“真有那么难吗？”水才喝了半口，卫楚楚就放了下来，紧跟着俞志铭跑到街上。“我好多同学都加入了，还有英文老师和钢琴老师，这几天她们都聊得热火呢。……”
“那你……你就去找她们。”俞志铭实则心想：找谁都成，就是别找我。
“我当然不会找她们啦。”卫楚楚却以为俞志铭生气了，赶紧改口。“我怎么会找她们呢，我们是好朋友嘛……”正说到这儿，见街边站着一个人，细看之下，原来是在上海碰见的那个书呆子，怔了一怔，见俞志铭已经走到他跟前去。
“好吧，这件事，我来处理。”张雁林在点头，“但那件事，你也要抓紧。”
“嗯。”俞志铭也在点头。“我这就去办。”
说着他回头叫过卫楚楚，道：“张先生是领导，你这件事，找他。”
“卫小姐，我现在有事，晚上七点半钟的时候我们再谈，好吗？”对于这件事，张雁林没有马上表态，只是朝她微微一笑。这微笑使得卫小姐也只好点头：“那行，我请你吃晚饭。”
“不，我请你。”张雁林道，“你上次帮了我，我还没答谢你呢。”
“那天的事……真是谢谢你。”七点半钟，两人准时见面。一坐下来，张雁林的头一句话居然又是这个。
“哎呀你这人……”卫楚楚有些不耐烦了，“那天你已经道过谢了，犯不着见一次就说一次吧。好啦好啦，趁热快吃东西吧。莫看这摊子小，卤品倒是不错。”
冬夜的秦淮河，天气很凉，灯色却温暖。不过那是在远处，这里却是一个偏居一隅的小摊子。江风习习携着飘摇歌声如梦似幻，头顶一盏孤零零的煤气灯在风中微微颤动，赵老汉是这个牛肉摊子的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