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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蚀-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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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的生活,恐怕也要闷死你。惟力,你是未来主义者。”

“我已经抛弃未来主义了。静,你不是告诉我的么?未来主义只崇拜强力,却不问强力之是否用得正当。我受了你的感化了。”他在静的脸上亲了一个敬爱的吻。“至于打仗,生在这个时代,还怕没机会么?我一定不去。也许别人笑我有了爱人就怕死,那也不管了。”

“不能,惟力,我不能让你被别人耻笑!”

强摇着头微笑,没有回答。

现在是静的理性和强的感情在暗中挣扎。

门上来了轻轻的叩声,两人都没觉到。门开了一条缝,现出一个女子的笑面来。静先看见了,她喊了一声,撇开强,跑到门边。女子也笑着进来了。

“诗陶!你怎么来的?”静抱了王女士,快乐到声音发颤。

和强介绍过以后,王女士的活泼的声音就讲她最近的事,简单地收束道:“所以东方明也随军出发了。我想回上海去,顺路来看望你们。”

“惟力,现在你当真可以放心走了。”静很高兴地说,“王姊姊伴着我,比你自己还妥当些。”她发出真心的愉快的笑。

三个人交换了意见之后,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强仍旧实践他的从军的宿诺,静回家,王女士住到静的家里去。

因为时机迫促,强立刻就须下山去。他挽着静的手说道:

“静,此去最多三个月,不是打死,就是到你家里!”

一对大泪珠从他的细长眼睛里滚下来,落在静的手上。

“惟力,你一定不死的。”静女士很勇敢地说,她拿起强的手来放在自己胸口。“我准备着三个月后寻快乐的法儿罢。”

她极妩媚地笑了一笑,拥抱了强。

对王女士行了个军礼,强终于走了。到房门边,他忽又回身说道:

“王女士,我把静托付给你了!”

“强连长,我也把东方明托付给你了!”王女士笑着回答。

静看着强走得不见了,回身望床上一倒,悲梗的声音说道:

“诗姊!我们分离后,我简直是做了一场大梦!一场太快乐的梦!现在梦醒,依然是你和我。只不知道慧近来怎样了!”

“像慧那样的人,决不会吃亏的。”

这是王女士的回答

动摇 一

胡国光满肚子计划,喜攸攸地回家来。北风吹得他的鼻尖通红,淌出清水鼻涕,他也不觉得;他一心在盘算他的前程。刚进了大门,听得豁浪一响;他估准是摔碎了什么瓷器了,并且还料到一定又是金凤姐和太太吵闹。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里跑,穿过了大门后那两间空着的平屋,猛听得正三间里一个声音嚷道:

“不给么?好!你们是土豪劣绅。老头子,也许明天就要去坐监,家产大家来共!大家来共——我倒没份儿么?”“土豪劣绅”四个字,钻进胡国光的耳朵,分外见得响亮;他打了个寒噤,同时脚下也放慢了,一句久在他脑里盘旋的话——“果然来查抄了”,此时几乎跳出他的嘴唇。他心里乱扎扎地,竟听不出嚷的声音是谁。半小时前,张铁嘴灌给他的满天希望,一下子消得无影无踪。他本能地收住了脚,已经向外转身,一个尖俏的声音却又在脑后叫:

“老爷,老爷!”

这回,胡国光听得明白,正是金凤姐的声音。他冒险回头一看,金凤姐已经走到跟前,依旧脸上搽着雪白的铅粉,嘴唇涂得猩红,依旧乜着眼,扭着腰,十分风骚,没有一些儿慌张倒楣的神气。

“么事儿?”胡国光定了定神问。他又看见小丫头银儿也躲躲闪闪地跟了出来。

“少爷又和太太闹呢!少爷摔坏了一把茶壶,跺着脚,嚷了半天了。”

“还打我呢!”银儿夹进来说;两只冻红的手,拱在嘴边不住地呵气。

胡国光松一口气,整个的心定下来了;他沉下脸儿,对银儿猛喝道:“要你多嘴,滚开!”他又提高嗓音,咳了一下,然后大踏步抄过平屋前的小院子,走进了正三间——他的客厅。

这胡国光,原是本县的一个绅士;两个月前,他还在县前街的清风阁茶馆里高谈吴大帅怎样,刘玉帅怎样,虽然那时县公署已经换挂了青天白日旗。他是个积年的老狐狸。辛亥那年,省里新军起义,占领了楚望台的军械库,吓跑了瑞澂以后,他就是本县内首先剪去辫子的一个。那时,他只得三十四岁,正做着县里育婴堂董事的父亲还没死,金凤姐尚未买来,儿子只有三岁。他仗着一块镀银的什么党的襟章,居然在县里开始充当绅士。直到现在,省当局是平均两年一换,县当局是平均年半一换,但他这绅士的地位,始终没有动摇过。他是看准了的:既然还要县官,一定还是少不来他们这伙绅士;没有绅,就不成其为官,他的“铁饭碗”决不会打破。所以当县公署换挂了青天白日旗,而且颇有些“打倒土豪劣绅”的小纸条发见在城隍庙的照壁上时,他还是泰然自若,在清风阁的雅座里发表了关于吴大帅刘玉帅的议论。

但是最近的半个月里,胡国光却有些心慌了。这是因为新县官竟不睬他,而多年的老绅士反偷偷地跑走了几个;“打倒劣绅”不但贴在墙上,而且到处喊着了。省里的几个老朋友,也已通知他,说:“省局大变,横流莫挽;明哲保身,迁地为妥。”他不很明白省里究竟变到怎样,但也承认这回确比从前不同,风声确是一天一天地加紧。

他和太太商量怎样躲避外面的风头,太太以为应该先请张铁嘴起一卦,再作道理。今天他赶早就去,结果,张铁嘴不但说“毋须躲藏”,并且以为据卦象看,还要大发,有“委员”之份。他一头高兴,从张铁嘴那里回来,不料儿子却又在家里闹,累他老人家吃了个虚惊。

当下胡国光走进了正三间,在檐前的落地长窗边,就被太太看见了,一把拉住,就诉说儿子的不孝。厅里正中的一张八仙桌,也推歪了;茶壶的碎瓷片,散在地上,仰着死白色的破脸,像是十分委屈,又像是撒赖放泼的神气。剩下那茶壶盖子,却还是好好地蹲在茶几角。儿子铁青着脸,坐在右边的一张椅子里,看见父亲进来,似乎也出惊,但还是横着眼不理。

“昨天刚拿了两吊钱去,今天又要,”胡太太气咻咻地说,“定要五吊。没给,就嚷骂,打了银儿还不算,又摔东西。我气急了,说了他一句迕逆,他直跳起来,放了那么一大堆的混账话——你亲自问他去!”

她撩起了羊皮袄的衣角来擦眼睛;大概她自觉得要落下眼泪来,虽然事实上并没有。

胡国光只“哼”了一声。他将一双手反挽在背后,踱了几步,小而带凸的眼珠,黑溜溜地瞧着满屋里。他的相貌,本就是委琐里带几分奸猾的,此时更显得不尴不尬的非常难看。

厅里只有胡国光的脚步声。儿子胡炳鼓起腮巴,直挺挺地坐着,翻起两只眼,瞧楼板。胡太太疑问的眼光跟着胡国光的脚尖儿走,也不作声。一只花猫,本来是蹲在八仙桌上的,当胡太太母子嚷骂摔东西的时候,它似乎也很负罪的样子,偷偷地退到长窗的地槛边,收紧两片耳朵,贴在头皮上,不管事地躺着;此时它又大着胆子慢慢地走来,挨着主母的脚边站定,很注意地昂起了头。

胡国光踱到第三遍,突然立定了说:

“哼!你也骂劣绅么?老子快要做委员了。”

“你做么事,不和我相干;”胡炳恶狠狠地回答。“我只要钱用。不给,也不打紧;我另有法儿。——你的钱,还能算是你的么?”

胡国光知道儿子很有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平日原也不怕,但现在却不能不格外小心,况且,也许日后要用到这班人,那就更不能不浇这个根了。他使眼色止住了胡太太口边的话,随即掏出一块钱来掷在八仙桌上,说:“拿去,不许再多嘴!”又连声喊“银儿”。

在长窗边跑进来的银儿正和胡炳撞了个满怀;胡炳顺脚踢她一下,竟自扬长望外边去了。

胡太太叹了口气,看见胡国光还是一肚子心事似的踱方步。

“张铁嘴怎么说呢?”胡太太惴惴地问。

“很好。不用瞎担心事了。我还有委员的福分呢!”

“么事的桂圆!”

“是委员!从前兴的是大人老爷,现在兴委员了!你还不明白?”

“那不是做官么?又得拿银子去买。”胡太太恍然大悟地说。“做不上三天,大兵来了,又要丢了;我劝你别再劳碌了罢。”

胡国光微笑地摇着头。他知道现在的新花样,太太是决不会懂的,所以只是微笑地摇着头,心里仍很忙乱地盘算。

银儿已经把厅里的碎瓷片扫去,胡太太移正了八仙桌,看看太阳已经移到长窗边,该近午时了;她唤着银儿进去,留下胡国光一个人在八仙桌边打旋。

前进的平屋里,忽然传来吃吃的笑声,又似乎有两个人在那里追逐的脚音;俄而,笑声中拔出“你敢?”两个字来,又尖,又俏,分明是金凤姐的口音。

胡国光想不下去了。他满腹狐疑,顺脚走出厅来,刚到了院子里,迎面进来一个人,叫道:

“贞卿哥,原来你在家。”

这人是胡国光的姨表弟王荣昌,就是王泰记京货店的店东。

胡国光招呼过了,正要让进厅里坐,金凤姐也进来了。她的光头发显然有些乱了,搽粉的白脸涨成了猪肝色,而假洋缎的棉背心的大襟上竟有一大块揪皱的痕迹。她低着头进来,似乎还在喘气。

“刚才是你么?和谁嘻嘻哈哈的?”胡国光劈面喝问。

“嘻嘻哈哈?谁个?你问王老爷!”

金凤姐噘起嘴,很不敬地说;也不看胡国光,就走了进去。

胡国光诧异地看着王荣昌。这个小商人,一面走进厅里,一面说:

“贞卿哥,你的阿炳太胡闹了。我到府上门前时,他正拦着金凤姐,逼到墙角里,揪揪扯扯的——你不是早把金凤姐收做了小么?”

王荣昌一面就坐,还摇着头说:“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并没有正式算做姨太太。”胡国光也坐下,倒淡淡地说。

“现在变了,这倒是时髦的自由恋爱了。”

“然而父妾到底不可调戏。”

“荣弟,今天你难得有空来谈谈。”胡国光干笑一声,转了话头。

王荣昌是一个规矩的小商人,轻易不出店门的;今天特来拜访他的表兄,正有一件大事要商量。从前天起,县党部通告,要组织商民协会,发一张表格到王荣昌店里,那表上就有:店东何人,经理何人,何年开设,资本若干等等名目。

而“资本若干”一条,正是王荣昌看了最吃惊的。

“你看,贞卿哥,调查资本,就是要来共产了。”在叙明了原委以后,王荣昌很发愁地说。

胡国光凝神在想,摇着头,在空中画了个半圆。“也有人说不是共产,只要我们进什么商民协会,去投票。月底就要选举什么委员了。贞卿哥,你知道,我这人,只会做生意,进什么会,选举,我都是不在行的,我最怕进会,走官场。”

王荣昌现在几乎是哭丧着脸了。一个念头,突然撞到胡国光心上。

“你不进会又不行。他们要说你坏了章程呢!”胡国光郑重地说。

王荣昌苦着脸,只是摇头。

“共产是谣言,商民协会非进不可。你不出面或者倒可以。”

“可以找替手的么?”王荣昌忙低声问。

“现在通行的是派代表。你为什么不能派代表?自然可以。”

“好极了,贞卿哥,拜托你想个妥当的办法;我们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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