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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泥日-第8部分

小说: 泥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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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并非想弥补那必将失去的什么。他只是由着记忆的惯性去做了这件事,拿四个

大木箱装运了这四大棵月白藤。多花了不少运费。他觉得自己是在做一种惯性的游

戏。没想到,运回它来,在客厅里长得特别好。似竹非竹的枝干很快长到了拳头一

样粗,并沿着四壁,爬上墙头,又把整个天花板攀得满满登登。扇面大的叶片,肥

韧而有光泽,也快把客厅里的四扇大窗户遮没。强有力的气根,把四壁铁梨木的博

物柜架紧紧包缠,更多的,钻透了地板,深深扎到楼的地基里去了。它们现在跟这

幢小楼一样,直接生根在阿达克库都克的土层中。朱贵铃甚至担心,它们再强大下

去,到那么一大,会不会把整幢小楼都抬起来呢?未必不可能。他甚至不无忐忑、

又掺杂着幸灾乐祸地期待着这一天。

至于,真被朱贵铃视为收藏品的,轻易不给别人看。它们都存放在他三楼的那

间工作室里了。他跟祖父一样,除了嗜好最昂贵的白衬衣外,只收藏一样东西——

望远镜。而且只收藏德国蔡斯公司出产的望远镜。从单筒的到双筒的,从单倍的到

一百倍的,从铜管的到裹着鳄鱼皮的,从仕女观剧用的,到苏沃洛夫元帅率军翻越

阿尔卑斯山出奇兵击溃十万土耳其大军时所使用过的……它们都锁在那把用南美大

草原上的羚羊皮缝制的大圈椅背后几个玻璃柜里。玻璃柜一概地又都被黑丝绒罩蒙

住。

“好气派!好雅兴!”

白老大接过二小端来的咖啡,哈哈一笑,指着客厅里发绿的和不发绿的一切,

对朱贵铃说道。

“见笑见笑。”朱贵铃淡然一笑,做了个让座的手势。

白家兄弟俩没坐。这两个至今还没成家的大老爷儿们,除了到他们各自的相好

家里,还会坐一坐、躺一躺,不管到谁家,都不肯坐。他们是痛快人,明白人。积

四十年辛酸苦辣,他们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求与被求那么点东西。做人的

全部功力,就在于你能不能求到根劲儿处,在求和被求中最终得到你所求的那一切。

所以,进屋不坐,开门见山,说完说走;只要他俩能办、愿办的,一定替你办得干

脆利落。

不过,有人又这么说,只要让他俩捏在手里,砂石子儿里也能攥出二两油。这

话也没错。

他俩今天来找朱贵铃,是为修铁路的事儿。他俩想做大生意。修一条铁路直通

国境线。从老满堡到苏俄边界,比到省城近一半还多。比到兰州和西安近八倍或八

百倍。他们已经求到了省经济资源委员会地(方)拓(展)局的筑路许可证。他们

准备招募两千民工来干这件事。他们知道约束这两千民工,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这

些从口里跑饥荒到阿达克库都克来找饭辙的劳工里有不少是吃死娃不看天道的家伙。

三不折二,绝对能搅得你天昏地暗。这哥俩想请老满堡联队派队伍,随筑路工程所

一起行动。押阵。

“派出来的弟兄,一切花销,我们管了。”白老大亮开他那铜锣般的大嗓门,

嗡嗡地响。他总是穿件很旧的长及脚面的马裤呢军大衣。里边套一身黑粗布棉袄棉

裤,还扎着裤脚口。脚上穿着双脸的元宝口千层底老式棉鞋。不土不洋,亦土亦洋。

“那敢情好啊,那我就把老满堡联队所有人马连锅给你们端了去!”朱贵铃笑

道。

“怎么敢当。”白老二温和地笑了笑。他是白家一切‘宏图大略“的主谋者。

虽然骨子里也是个咬死狗都连毛吞的家伙,但说起话来,总慢条斯理有板有眼儿,

揉圆了抹平了,叫人不好找缝岔。他因为经常去国境线那边谈生意,不知道从哪搞

来一套苏俄红军穿的灰呢军便服,就这样常年在穿着。腰里束了根宽宽的牛皮腰带,

脚上蹬一双高腰的军用皮靴,再加上他不算矮的个头,浓黑的长发,密密的连鬓胡

和一双精明闪烁的眼睛,一见之下,总让人觉得此人可信赖可托付可共事。有人就

这么让他在背地里给卖了,还高高兴兴帮着数钱哩。还有件怪事,他那身常年穿着

四处溜达的红军呢制服,从来没见他换下来洗过,熨过,却一老见它不脏不皱也不

坏,一老地那么干净那么顺溜那么合身,又那么新齐,好像每天晚上都有人替他把

它洗了烘干又熨过似的,又好像他家库房堆着三百六十五套这样的军便服,每天供

他轮换似的。

“多了,我们也负担不起。这么个数吧。”白老大伸出两个指头。表示两百。

“不难为朱指挥长。到底能派给多少,最后还是请指挥长定夺。我想,多少给

一点儿,就行。”白老二补上一句。

“对对对,多少给些人,就行!”白老大咧开大嘴,亮出满副黄板大牙。这哥

俩都清楚,朱贵铃目前在老满堡还没到说了就算的地步。左右都有参谋长的人在跟

他掣肘着哩。他们还不摸朱贵铃的深浅,不太清楚这位出自英国皇家军事工程学院、

仪表堂堂又文质彬彬的长官,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对自己对这个联队能把握到何种

程度。他们不想“逼”得太狠。没有杨小楼那副嗓子,硬要满宫满调地唱,唱倒了

嗓子,自找。

朱贵铃看出了兄弟俩心底的这点儿算计。这件事的确使他为难。白氏兄弟在领

到筑路许可证前,曾托人到他跟前来讨过口风。问他日后能不能给予这样的支持。

他也曾到参谋长跟前去探过口气。却让那位干巴瘦的驴蹶子一蹄子给尦了回来。参

谋长一直对白氏兄弟的暴富,感到满心的不自在。他一直对这哥俩不断膨胀的“野

心”抱有百倍的戒心。虽然他也是个跑江湖行伍苦出身,但却从心底里瞧不起白家

这一伙人。

“想把老满堡联队当成他白家私人镖局?操,纸糊的X哩,这一对光棍,还真

会想好事,让他们来找我!”参谋长咬牙切齿。

朱贵铃说:“白家兄弟对咱们联队也不错,豆腐账不算,算青菜账,给他们帮

这一点忙,也不为过。”

参谋长哈哈一笑:“花他那么点钱还值得你那么上心?姓自的有一个铜板是从

他祖宗兜里带来的吗?别人不摸这一对宝贝蛋的底儿,我还不摸?花他一点钱,那

是给他面子!他还想咋着?咱们不惯他那毛病。今天修路了,要派人。明天开矿了,

你派还是不派?后天又出殡葬他娘的七大姑八大姨了,咱还得去替他娘的扛幡杆儿?

我没那么贱!”

但朱贵铃还是下决心要在这件事上帮白家兄弟的忙。他知道,在兰州行营军事

长官室走动的祖父死后,自己失去了半壁靠山。假如日后还想做点事情,光凭自己

这点能耐是不行的。首先,当然是得把省联防总部的那一帮子伺候舒服了,余剩的,

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走参谋长的路。二是走地方大户的路。参谋长是自己的部下。

做自己部下手里的傀儡,不到山穷水尽,他还抹不下这点脸。无论如何也是心不甘

情不愿。因此,想来想去,走地方大户这条路,兴许还是条可以试一试的路。假如

闹好了,能在白氏兄弟办的铁路公司兼个副主事一类的头衔,就连退伍以后的出路

也都有了着落。他并不愿像祖父那样,在军队于一辈子。不。他从心底里就觉得自

己天生不是个军人。也不能是个军人。他要为这一点和祖父的不同而挣扎。他必须

考虑自己的出路了。因为自己毕竟是三十好几。小四十去的人了。

还能有几年时间,让自己逞能呢?

“你们放心。两位要在地方上办实业,就是不请,我们联防队也应该派人帮着

维持。要不,干吗还非得麻烦大伙儿养着这么一支军队呢?派两百,三百,还是一

百,我得看看各方面的勤务情况才能定个准数。但我一定给你们派。这件事就这么

说定了。”

朱贵铃的这一番话有如铁筒子里掷铜豆,字字作金石声。叫白氏兄弟好不感动,

也好不意外。第二大,大刚见些黑,白家的一轮加长铁壳马车,轰轰隆隆给朱府送

来一个足有大半人高的大木箱。朱贵铃让人拆开看,里边填足了稻草和僵瓣棉。扒

开草絮,才看出里边站着一架少见的白漆面的俄罗斯钢琴。送货的人什么话也没说,

卸下货,递上一张便条,赶着车就走了。那便条上只写了这么几个字:“贵铃兄,

惭愧,惭愧。”落款只是一方朱文印章,铃着五个篆体字“白亦不白也”。印章的

直径总有一寸多。这是一方在老满堡名震遐尔的印章。印章的主人就是白氏兄弟。

当年,他俩初人生意场,一个大字也不识,白老大就从院墙跟前的柴火堆里随手捡

了个树疙瘩;磨平了一头来看,木质细密坚润,乌红如玉。掂一掂,重得像铁砣,

扔在水里,照样不沉底。问遍了各方细木匠,居然都不认识它是什么木头。白老大

托人把它带到省城里,用一个字五十块大洋的代价,请专治名人印章的宝晋斋主,

刻了这“白亦不白也”五个字。说“不白”,是不会一无所有的意思,冲一冲他们

自己姓氏的不祥之气。宝晋斋主非常喜欢这块罕见的树疙瘩,提出,要用一方寿山

“田黄”跟白老大交换。白老大不肯。有识货的行家劝他:“这块‘田黄’,是寿

山田坑出产的田黄中最名贵的一种,叫橘皮黄。论价钱,你到随便哪一家古董行里

去打听,它都要比同等重量的黄金贵三倍以上。这么个好事儿你不干?你要那烂木

疙瘩管屁用?!”白老大说:“我没想要它。是它自己凑到我跟前来的。不管它是

个烂木疙瘩,还是块宝贝疙瘩,总是我名分中应有的。命中注定的。我要只为了贪

他那几两大事干不了。小事又累赘的黄金,把它换了,以后财运还肯往我跟前凑吗?

你懂个鸟!”宝晋斋主爱屋及乌,要免费替他刻那五个字。白老大不肯。宝晋斋主

说,那你就按每个字一块银洋结吧。白老大说,你当我是到你门前要饭吃来着?你

可着劲儿开价。你给省府大员刻名章开的是啥价?宝晋斋主说,那你就不好比了。

我收他们每字二十五块大洋。白老大笑一笑,哗哗扔出二百五十块大洋,让宝晋斋

主按每字五十块大洋给他刻。这件事不出三个时辰,传遍省城大街小巷。白老大和

他的这方印,顿时身价百倍。奇怪的是,原先还不大愿意贷款给这哥俩的银楼钱庄,

竟然都—一松动。后来,白老大做了个小皮口袋,把这方印章装起来,吊在腰间,

日夜不离身。以后生意越做越大,成千上万块大洋的进出,字据上只要见此印,对

方就放心。白老大也使足劲来维护这方印章的信誉。只要盖了此印的字据,他豁出

命也要兑现。他也越发地不肯轻易使用它,也更加珍爱它。久而久之,在所有阿达

克库都克人的心目中,这方印章便成了腰缠万贯的白氏兄弟的本命符,成了他俩的

根底和化身。甚而至于,还有人削尖了脑袋四下里专门去收集盖有这方印章的字据。

那原因当然全在于白氏兄弟肯出高价往回收这些字据。

第03章 水蛭

第三章水蛭

大放在家养腿伤。四个月。伤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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