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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泥日-第55部分

小说: 泥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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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祈愿它别作改变。保持这种熟识和亲近。她需要这种熟识和亲近。有时她真想就

坐在那些老兵中间,再也不离开他们。

七七四十九级台阶。举手方能触摸到那一块块粗糙咯手的麻条石围墙基座。团

部外面草很深。停放着二九一十八门三七战防炮。炮口的朝向高度完全一致。都没

卸炮衣。驭手们又在那儿刷洗拉炮和驮弹药的马和大叫骡。早就该换成机动的了。

但迺发五为了节约开支,一直让独立团维持着现状。驭手们依然是那个模样,上身

单穿一件破旧的灰军褂子,下身却穿着条臃肿的棉裤。他们把褂子的下摆全塞到裤

腰里。褂子里并没有衬衣或汗衫。他们全打着光脚,全挽起裤腿。棉裤里的衬布全

发了黑。他们抓住细钢丝刷,蘸好凉水,哗哗地从马的脊背上刷出一股股黄黑的泡

沫,叫那些音生们喜欢得直打哆嗦,不住地倒动前腿。老兵们大都认识苏丛。喜欢

苏丛。都跟她打招呼,但绝不像对待其他女人那样随便。不知为什么,在她面前,

他们总有点自卑,有点羞怯。不仅仅因为她是他们团长的小姨子。今天,照样有两

个泡病号的老兵,裹着肮脏的军皮大衣,躺在草地上,背靠住一个长条的翻扣着的

铁皮马食槽,嘴里嚼着他们自己去于沟里挖来的甘草根,慢慢啜着那黄黄的带着草

药味的甜汁儿。眼睛却盯住了苏丛流水似的腰和细巧的脚踝。耀眼的白袜子。他们

下意识地把长满黑胡茬的下巴缩进大衣领子里。把那样一个下巴暴露在这样一位女

士面前,显然是既不聪明,也不礼貌。他们懂。虽然是这样,下一回来,她能看到

的,依然会是这样的两个下巴。他们绝不会为了一个什么女人去专门修理下巴。她

温和地对他们笑笑。

苏丛是被大姐的一封急信催来的。探亲假到期而不走,这在大姐,多少年来还

是头一回。宋振和工作上的烦恼,自然是她迟迟走不开身的一个重要原因。宋振和

曾把全团连以上于部找来开会,对他们说:“不要为我的事这么闹。你们要考虑后

果。我去哪儿,干什么,还不都一样?我和你们都不可能在独立团待到七老八十的。

它虽然不是正规部队,说到底还是一支武装。还是有个始终保持年轻化的问题”朱

贵铃比你年轻?“一个连级军官站起来反问。大伙一阵哄笑。当然不是笑宋振和。

另一个连级军官又站起来说道:”您去哪儿都一样,可对我们来说,谁来当团长可

就太不一样了!“”说得好!“几个年轻一些的军官叫嚷。”团长,这件事,您就

甭过问了。回避开吧。清清闲闲歇一段。您放心,咱们不会闹到哪一步去的,都是

多年的老兵。上有老、下有小的,总还是会瞧着自己脚尖迈步的。这么些年,咱们

这一拨子应该说是人群中最听话的了。从来不说个不。对啥都不说个不。只有这一

回,咱们和和气气跟人家说个不字,请他们也能和和气气回个话,我想也不为过吧?

咱们到底要在木西沟待一辈子的。咱们该想想,怎么活才更值得,更自在。要是连

这一点权利都不给,我真不知道,在木西沟,咱们还能有点啥。“说话的是一个三

十三四岁的陌生军官。宋振和很奇怪。连以上干部里怎么会冒出这么个陌生人?”

你是谁?“他警觉地问。他一直担心,老兵们这次行动,背后有人操纵。他怕老兵

被人利用。纠缠上这种人,后果真的就难以设想了。”张满全。三营八连代理排长。

“那个叫张满全的大个儿,立正答道。宋振和想起来了,最近是有这么个人,由三

营营长、团军务股股长、机炮连司务长和武器库主任这几个人保荐,调入独立团来

当代理排长。是他们的老战友。听说是个经历非常坎坷的人。宋振和做出一种漫不

经心的样子,迅即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脸面上还不乏诚挚和善意。但宋振和还是厉

声问道:”谁让你来参加连以上干部会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三营营长、军务

股长和那位武器库主任忙一起往起站,想解释。张满全却用眼色制止了他们,恭敬

地对宋振和说道:”我只是想来见见您。没人让我来参加会。我到咱们团的时间不

长,但我跟全团官兵一样,敬重您,团长。“尔后,认真敬了个礼,用极正规的动

作,向后转,出门去了。

当然,苏可延期返回五源,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苏丛目前的家庭关系。

她放心不下这个已离过一次婚的小妹。

苏可虽然一年才来探一回亲,独立团还是给了老宋一套固定的住房。宋振和不

愿住办公室。他希望有自己的一个小院。一明两暗,坐北向南或坐西向东的三间小

屋。他希望把院墙砌得整整齐齐,刷得白白净净。他希望有一条雨天不沾鞋底、晴

天不起浮士的甬道。紧挨用道栽两行墨绿的葱兰。一到夏天,它会吐出羊脂玉一般

白而又朴实清香的小花。南道两厢,他希望各有一棵桃树。独立团不少老兵都劝他

们的这位团长,不要把桃树往自己院子里栽。邪。妖。艳。他笑:“妖?还妖得挺

艳?我正缺这两门咧!叫她们来!”于是大伙开心地大笑。桃树还是栽进了他那个

小院。每年春风几度,都给团长院里洒一地花瓣儿。大家知道,团长嘴里这么说,

实际上可老实,绝不跟女人胡来。他自己没孩子。他喜欢所有老兵家的孩子。不管

这些小屁漏子脏还是不脏。谁家有事来找他,他都管。他特别护着那些老兵的家属。

有理没理,他先熊当兵的一通:“人家跟你跑这么远的路,到这儿来落户,有啥事

不能让着点儿?”有他这么句话,哪个老兵老婆心里的气都能顺了。回家再去闹腾

吧。睡一宿,两口子又跟胶泥似的黏乎起来了。但他那小院里从来不招女人。即便

是在索伯县的那位小姨子苏丛,有时到独立团来看望他,只要她姐不在,他肯定让

她住团部招待所,决不留她单身在自己小院里过夜。他跟任何一个女人谈话时,总

保持两尺半距离,双手背在身后。他让你觉得他亲而不可近。真叫有些家属在背后

叹惜。老兵们不明白,他们的这位正值壮年的团长,一年里怎么能熬得过那十一个

月的寂寞。又为什么不把家属接到自己身边来。为什么要让这样的日子持续十多年。

他还能有几个十来年?!

通里间的门上,总是挂着大姐亲手绣的白竹布门帘。门帘上淡淡地缀着几校将

开未开的桃花。她虽然早已不像过去那样刻意追求一种“女先生”的风度,早已沉

下心来,逼自己去做一些女红,又过了这么些年,但要绣花,在她,仍还是件难事。

可她还是绣了。把它挂在这屋里,隔开里外间。她每年都按时来探望宋振和。平时,

得知他有个头痛脑热的,也会马上撇开手头所有的事,不远千里,赶到木西沟来伺

候他。她就是不回答任何人都会对她提出的这个问题:为什么不留下?她很文静又

落落大方地招待老宋的战友、部属。给他们带许多坝上五源的名特土产。用芝麻桂

花白糖红丝绿丝果脯杏仁姜末莲心糯米猪油了做出许多精致的小吃,或盛在青花小

瓷碗里,或用小白盘端上来,插上一根雪白的牙签。量不会多,但绝对看出女主人

的真心、细心、诚心。更叫人服气的是,不管来什么客人,她都一律相待。哪怕是

炊事班烧火的老洪。老洪他那在山沟沟里窝了一辈子的老爹,她都给做同样的小吃。

独立团的人特别看重他们这位团长夫人的这一点做派。这种气质。觉得她是给团长

添彩儿。真有独立团第一夫人的架势。连宋团长自己也承认,她这么做,实际上是

帮他做了很重要的团结工作。当然她决不参与公事。等老宋要和来客谈正事了,她

便收拾起碗盏,擦抹净桌子,给每位送上一小块净手的小白毛巾,再给每人跟前的

茶杯续满刚开的开水,进她里屋,悄没声地翻她的画报去了。到送客时,她必定会

准时走出那白竹布绣花门帘,和老宋一起走出房间,再一起走回房间。他总请她先

进门,随后再轻轻带上房门。她总是穿件月青白的大襟褂子,蓝布裤。剪着齐耳的

短发,多少还带着点书卷气。

这一夜,苏丛跟姐姐睡一个屋。一张床。

“你还准备要离几次婚!”大姐开门见山。

“你说啥呢?姐。你疯了!”苏丛猛地从床上坐起,涨了个大红脸。

“你才疯了!”大姐气冲冲背过身子,掉过脸去,拿一个套上了米黄色绸睡衣

的脊背,对住苏丛。

“我到底怎么了?我就是犯了死罪,你也得对我进行宣判,让我死个明白。你

催我来,就是让我受你闷气儿的?”自小被宠惯的苏丛说着,眼圈红了。

“你心里是不是又有人了?”大姐翻过身来问。

苏丛叫了起来:“你瞎说什么呀!”

苏可扔出六七封苏丛写给老宋的信。苏丛以为苏可误解了,忙红起脸笑道:

“哎呀,姐,你也把妹妹看得太坏了,我再不是个东西,还能欺负到你大姐头上?”

“别跟我瞎打岔!谁说你跟你姐夫好了?这些信上反复提到的那个男孩,到底

是怎么回事?你跟泅洋到底又怎么了?你到底还想要个什么样的丈夫!”大姐突然

变得十分不耐烦,青白起脸,做着激烈的手势,坐在床上,狠狠数落苏丛。

苏丛真呆住了。长这么大,还没见大姐对她这么生硬凶狠刻薄过。这些信,的

确反复提到了一个男孩:肖大来。她是想请姐夫帮个忙,为肖大来安排个工作。请

姐夫跟大来见个面,开导开导这个孩子。她怕他自暴自弃。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对他

做这么点事。她没法忘记这孩子一双多疑却又敏慧的眼睛,从这双眼睛里流露出来

的,总是一个孤独的年轻人所特有的那种内心的强烈。她根本没往别处想。她怎么

可能往别处想。他还是个孩子。十六岁,十七岁,或者十八岁。她连他到底有多大

都没弄清楚,也没想要弄清楚过。

苏丛哭了。

她知道大姐一直在生着她的气。苏丛的第一个丈夫,是大姐替她撮合的,他是

林德神甫的亲弟弟。他文静,清秀,长得跟林德神甫一模一样。也是那样的一个细

高条儿,那样一个白净瓜子脸。皮肤同样细洁地透出那些蓝色的枝状血管。他对苏

丛好。他们也执意要她跟他成家。她跟他都是州府城医专的毕业生。他没拿到毕业

证书,并不是因为他功课不好。他的考试成绩总在前三名里,只是因为得到消息,

毕业后,她能分回五源城,他却要分到下边的一个大队卫生所门诊室。照顾不到她。

于是两家的兄姐一致议定让他在临毕业分配的三个月前退学,回五源城。他照办了。

他说为了苏丛,他怎么于都可以。后来,他们在城里一个储蓄所替他找到一份工作。

他很满意。因为能整天干于净净地戴着套拍,并且顾客总是隔开在一个高大的柜台

外边。顾客站着,他却能坐着。最令他满意的是,储蓄所很少加班,也几乎不用出

差,他总能按时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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