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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泥日-第11部分

小说: 泥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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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天放还没回过味儿来,还不明白这位三姨太到底想干啥。他只是觉得她贴他太

近,那股好闻的脂粉气太浓。后来,他惊惊了。再后来不仅惊惊,简直恼火起来。

三姨太的膝盖头放肆地沿着他肌肉块鼓凸、且又在微微惊颤的腿面,往前滑动,骨

嘟一下,竟滑落到天放的胯巴裆中间,死死抵住了他。他没法后退,太师椅的椅背

同样死死地抵住了他。他不愿应和。他肖天放一切的一切,还只是个开始。他不能

贸贸然就把一生都葬送在这么一个臭女人身上。他浑身发胀,热汗一下便骚臭地把

土布衬衣塌个精透。他一动都不敢动,不想让面前这个臭婊子觉出他有半点附和她

的意思。他甚至都不看她。也没法去看她。而她,却装作无意的天真样儿,还一边

跟他拉扯闲聊什么一个叫刘七的黑头新近灌的唱片,好像她的膝盖头此时此刻紧紧

抵着的只不过是个木头做的板凳腿。后来,她索性探出一根葱白似肥短的手指头,

从他棉袄领口里伸进,慢慢沿着由左右两根锁骨交会而形成的凹处摸索。他真耐不

住了。他额头淌汗,好像揭了盖的蒸笼。口舌干燥。心嗵嗵地要爆裂,只觉得中堂

那一排雕花窗棂格子扇门立时三刻就要被土炮轰开。他没法再装傻样儿了,就用力

拧了下上身,把她那只还想满把往下的小手甩出棉袄领口,并且站了起来。这一下

可把她治愣了。她还没受过这么重大的打击。有一会儿,她都不相信这是真的,不

明白究竟发生了啥。紧接着,一咬牙,随手就把那杯沏得很苦很苦、又很烫很烫的

浓茶,劈头盖脸,全泼到了肖天放脸上,并骂道:“真他妈的不是个玩意儿……”

那茶的烫和苦,至今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这么个臭婊子也会有今天的下场。

他要报复她。

他还没报复过人。

没有机会。

但今天机会来了。他要把她当个“玩意儿”来揉搓。哦……狠狠的……撕碎她

那张人皮。他要掐她、踢她。叫她的骨骨节节都一段段散开。还要找一满壶的茶水,

他要一杯一杯地往她那清瘦而灰白的脸上泼去。要烫烫的,苦苦的,从头淋到底。

泼得她透不过气。泼得她没处躲。泼得她叫爹叫娘叫大哥。他要把浑身湿透的她从

窗户里扔出去,听她扑地一声摔倒在干河滩上,红滋滋地碎成八块……他浑身都发

颤了。左腿上流脓的伤口痉挛地跳动着。他的身子摇晃。头发晕。他的肩膀头用力

抵住门框,才稍稍稳住了自己。

肖天放进门的一瞬间,所有的水蛙仿佛受了惊吓似的从她手背上逃开了。她也

立刻认出了他。

“来看看您哪。三姨太。”肖天放幸灾乐祸地笑笑。他奇怪自己竞会用这种口

气跟一个病恹恹的女人说话。也许由于失血,她的皮肤近乎透明。

她变得很认真,丝毫没有过去的阴狠和滤弄。“多谢你还没忘记我们。”说这

句话时,她的眼圈竟略略地红了起来。“找我替你治腿伤?”她温和地问。问的声

音很轻。说着,就过来想撩起他的裤管。她的那些水蛭足以吸尽他伤口里的脓血和

烂肉。

天放躲开了她那只冰凉滑腻的手,并且用力推了她一把。这时,陪他到这房间

来的四姨太早已回楼上去了。于是乎这小楼就灌满参谋长和另几位姨太太调笑的声

音。

三姨太跌跌撞撞地摔倒在那排大玻璃缸上;她没有惊叫。甚至都没抗议,谩骂。

她只伏在玻璃缸上喘气,苦笑。天放冲过去,又把她拖起来。他使了那么大的劲儿,

以为满可以掐断她软软的胳膊。他咬紧牙,用力摇晃她。满以为能晃得她哼哼,求

饶。但她却一声不吭。脸色只管一时比一时灰白,充满病容的脸上渗出许多融化了

自嘲的清淡。没有求饶。却像临死前的青蛙似的,瞪大了最后一刻的眼睛,只是在

向往轻轻荡漾着绿萍的池塘。

有两颗泪珠慢慢从她深黯的眼角里往外淌。

他不认识这女人。她不是三姨太。当他用力摇晃她时,从她晃动着的身于上,

发出一股越来越强烈的气味,这气味和阿伦古湖附近沼泽地里的水草和淤泥的气味

一样。和水鸟居住的草窝的气味一样。和雷雨前,狂风带来的湿润一样。也有点像

成衣铺的库房。

她连鞋都没穿,穿着的只是一双灰布袜子。

他终于松开了她,跑出屋去。

干河滩里,风生硬得很。半夜后,又添许多潮气。一丛丛水曲柳灌木根本挡不

住从四面八方汇集来的阴冷、寂静。铁壳马车远远地停在那小楼门前,只剩一点虚

影。

他一直在想,她怎么会变得不是那个他熟识的三姨太了呢?

过了几天,参谋长又来找他。他赶紧支开营部的勤务员,亲自给参谋长煮砖茶,

上烟。

参谋长又提出,要他陪他去“散散心”。

肖天放结巴了。他觉出,参谋长之一之二地把他当最贴心的人来对待,肯定有

大事相托。他掏出一根“蛇形力巴”,往参谋长面前的桌上一放,尔后直挺挺地打

了个立正,说道:“参谋长,你看我是那种陪您去楼里跟太太们散心的货吗?有啥

事要我办,您就直说了。为参谋长、为咱这联队,我肖天放没什么不能干的。”

参谋长微笑着摸了摸那根“蛇形力巴”。

“力巴”,是老满堡联队老兵们打架专用的工具,也是老兵特有的“身份证”。

它是一根枣木棍,暗红油润,比手背稍稍长一点。两头用一根皮条连结。打架时将

它套在手背上,手心便攥紧皮条。枣木棍上开有一条细缝。开打时在那细缝中间嵌

进去长长的铁钉或极薄的刀刃。它就变成一个既能吃肉又爱喝血的好玩意儿了。别

瞧它不起眼,在老满堡联队,还只有当过班长的老兵才能使用它。规定得相当严格。

只许在老兵打老兵时用。假如新兵偷偷用了它,或老兵用它打了新兵,打了老百姓,

那肯定会有九个以上的“力巴”来惩罚他。不管被惩罚成什么样,还不许往外说。

否则,后果更惨。老满堡联队里每年都有些老兵因此致残或致死。上头下过几次死

命令,要老满堡联队下狠心禁了它。但禁不住。谁都不敢惹这七百多个曾当过各种

各样班长的老兵。他们有一个“力巴团”。只知道这“力巴团”的首领便是参谋长

本人。你能禁谁去?!

力巴团的人掏出力巴来发誓,这就表明,他发的是绝誓、死誓,也就是说刀搁

在脖梗儿上也不会改悔的誓言。

肖天放向参谋长表的就是这种态。他知道参谋长需要他表这种态。

肖天放的这根为巴,不比寻常。它还不只是一根普普通通、光光溜溜的枣木棍。

它是一根方方的枣木条,通体被精细地刻上了两条正在盘绕交尾的五步不回头蛇。

它俩使劲地绞结到一块儿,两个蛇头归集到木条的中央,昂起,张开嘴,这儿便是

安铁钉或刀刃的地方。

七百多根力巴中,只有九根是这样被文了身的。文的全是兽形。龙。虎。狮。

豹。豺。狼。熊。蛇。狗。手里握有这九根兽形力巴的人,才是七百多个老兵真正

的首领。灵魂。正因为如此,参谋长才自信,真正掌握着这个联队的,不是哪一位

指挥长,而是他这个参谋长。

刻制这九根兽形力巴的人,有七十来岁了,住在城北。是个回回。家里开着个

箱店。在北蛇正街拐角处。家的院墙高得像城墙。都是用黄土捶起来的。他雇了十

来个单身汉子,还有不少童工,从早到晚坐在拐角处的街沿上,空空冬冬地做板箱。

上漆。往板箱的毛坯上钉闪闪发亮的细金属条。用金属条钉出伊斯兰的圣洁的图案。

单身汉们拿铁柄扁嘴小锤子敲钉子。钉子都含在嘴里。吃饼。喝茶水。饼里和了盐

巴,还和了切得细细的洋葱末。掰下一块,蘸蘸茶水。使劲嚼。有时啃一个生茄子。

在他们的身后,贴近院墙根,筑有一个不高的土台子。老汉便整日价盘腿坐在土台

子上,白袍白帽白胡子。土台子上摆着一溜各种版本的可兰经。深绿色硬封皮上印

着清真寺高大的穹隆和古代穆罕穆德至诚的信徒。土台子紧挨着一个过街门楼。门

楼挺矮,挺深,挺黑,是用弯曲的树杆儿和芦席、泥巴搭起来的。过街门楼后边是

一条细长弯曲狭窄的小巷。小巷两边也许有五百间屋也许更多一些。全是这老汉的。

它们全是泥巴房。那天,九个人悄悄来到他家。这是一个有雨的夜晚。老汉家有一

个仿照黑汗王朝时期最重要的思想家和诗人玉素甫。哈斯。哈吉甫的居所布置起来

的大厅。壁龛上描画着最精美的伊斯玛力纹和那种叫“巴旦木杏”的图案。抹顶天

花板上则有许多凸起的科尔古丽雕饰,图形所显示的神秘和深奥,几乎没有人能解

释和通达。后屋的铁铸窗格上,拴着不老少小红布条。有的布条拴的时间过于久远,

在发黑以后,又渐渐褪变发白。当地的回回,把这个大屋当做圣殿,到这儿来拴上

一根红布条,是为了给本人或家庭祈求安泰。也有求子嗣。在大厅里,有一块生满

了蛀洞的壁毯,据说是出自伊朗高原的大流士帝国时代的珍品。珍品中还包括一套

彩漆木餐具和一把锡制的洗手壶。它们一直被虔诚地供奉在壁龛最靠里头的暗处。

壁龛的四边镶嵌着红宝石和蓝宝石,据说它们全都是尚月国的真物。

老人拿出一本波斯最古的圣经《阿维斯塔》,让这九个人同时向先知萨拉苏什

特拉起誓。起誓的内容,别人永远不会得知。希腊人称这位先知为索罗亚斯德。索

罗亚斯德年轻时受教于生命和光明之神阿胡腊。玛土达。用现在的话来说,《阿维

斯塔》就是阿胡腊。玛士达给萨拉苏什特拉讲课时用的教案,或者说是萨拉苏什特

拉听课时做的笔记。

老人让这九个人并排坐在经台前,请他们默颂“真主至大”。他仔细研读他们

每人手上的纹忏,要他们讲述自己头一天晚上做到的梦象。他由此来断定,谁应该

得到哪一种兽形力巴。当他把蛇形力巴断给天放时,仔细打量了他好大一会儿。最

后让天放跟他一起用波斯语默诵三遍“赞颂主者,主必闻之”。事毕后,这九个人

要把带给老人的一些面粉、金币和牛羊肉留在大厅里。老人立即把他们轰出院去,

还让他们带走了这些东西,并且让自己家的雇工,立即用黄泥浆汤,把这九个人刚

跪坐过的地方,反复涂抹了九遍。

天放嘴里说:“参谋长,你看我是那种陪你去跟太太们散心的货吗?”但自从

那天去过三姨太房间后,他一直没法使自己不去想她那灰白而平静的神情,没法使

自己不去想她在猛烈的摇晃中那柔韧而又在散发着阿伦古湖沼泽地淤泥气息的身子。

他常常向小楼所在的方向张望。带队执勤,假如恰好也是去那个方向,他还会莫名

其妙地激动上一阵。他想看到她。一种柔韧和平静。一种物我两涡的灰白。这些都

是他没有的,不懂的,但又能打动他的。他本能地觉得,他应该有它们。

当然,他也想搞清楚,她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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