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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夜深沉-第4部分

小说: 夜深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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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落里桌子边,坐了一位五十来岁的人,黄瘦的脸儿,穿了一件灰夹袍,外套旧青缎子坎肩,手里搓挪着两个核桃,嘎啦子响。他向王傻子笑道:“这个唱曲作的,我认得,他叫光眼瞎子张三,在羊尾巴胡同里小月牙胡同里住。你们要到他手上去拿投师纸,你说上许多话不算,还得给他一笔钱,哪有那么些工夫!你们把事交给我,叫我一声……”王傻子笑道:“杨五爷,你可别开玩笑。”杨五爷哈哈大笑道:“你可真不傻,我当然叫她拜我为师,还要她作我干姑娘不成?张三这小子,无论怎样不成人,他总有三分怯我,这里另有个缘故,将来可以告诉你们。”在座的人听说,这就哄然的道:“有杨五爷出来,这事就妥啦。”杨五爷道:“这孩子我也看到过,模样儿好,嗓子也好,准红得起来。王大哥,你去对那位姓丁的说,他得和这姑娘,假认是亲戚,把姑娘送到我家里去学戏,然后我去同张三胡搅。”王傻子道:“我已经和她认做干兄妹啦。”杨五爷道:“干兄妹三个字,能拿出来打官司吗?最好让姓丁的同她认成姑表亲,找一位长辈出来说话,我就有戏唱了。”王傻子道:“成啦,二和的老娘,倒是个真瞎子。”杨五爷笑道:“那就更好了。我这就回家去,回头你同姓丁的,把那姑娘送到我家里,让那丁老太也陪着,只要姑娘给我磕三个头,担子我担了,晚上没事,你到我家里去瞧一份儿热闹。”



 第六回 焚契灯前投怀讶痛哭 送衣月下搔首感清歌

这个局面,虽是杨五爷预定的计划,但是他只知道张三的个性,还不知道张三媳妇黄氏,是什么脾气,这时一服软,他想着,再不必用什么严厉的手段了。这就把各人都让着坐下来,然后捧了装着烟卷的瓷碟子,向各人面前送去。

送到了张三面前,这就笑道:“你既是孩子的师傅,你总得望孩子向好路上走,她老是在街上卖唱,总不是一条出路。”张三也不曾开口,黄氏就插嘴道:“是哟,她有了好师傅了,还要我们这街上卖唱的人干什么。可是,她到我们家去,写了投师纸的。就不说我们两口子教了她什么玩艺儿罢,她在我们家过了两年,这两年里头就算每天两顿窝头,也很花了几个钱,白白的让她走了我有点儿不服气。再说,我们就看破一点,不要她还我们饭钱罢,她家里人问我要起人来,我们把什么话去回答人家?我知道你杨五爷是有面子的.人,可是有面子的人,更得讲理,写了投师纸的人,可以随便走的吗?那写投师纸干吗?再说这时候你把我们的徒弟夺去,还说我们待孩子不好。反过来说,有人夺了杨五爷的徒弟,再说杨五爷不是,五爷心里头怎么样?”她一开口,倒是这样一大篇道理。杨五爷一面抽着烟,一面坐下来,慢慢的听着,他并不插嘴,只是微笑。

她说完了,二和就插言道:“说到这里,我可有一句话,忍不住要问,这小姑娘当年写投师纸,是谁作的主?”张三道:“是她一位亲戚。”二和道:“是一位亲戚,是一位什么亲戚?”张三笑道:“这个反正不能假的,您问这话……”二和道:“我问话吗,自然是有意思的,你不能把这位亲戚的姓名说出来吗?”黄氏道:“那没有错,那人说是她叔叔。”二和道:“她叔叔叫什么?”黄氏道:“事情有两年了,我倒不大记得,可是他姓李是没有错的。”二和道:“准没有错吗?”黄氏听到这句话,却不免顿了一顿,二和哈哈笑道:“又是一个叔叔和侄女儿不同姓的。”黄氏抢着道:“那是她表叔。”杨五爷道:“张三爷,我看你这事办的太大意。收一个徒弟,很担一分儿责任,你不用她的真亲真戚出名,你就肯收留下来了吗?”张三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她就只有这么一个亲戚。”二和道:“你这话透着有点勉强,她的亲戚,你怎么就闹得清楚?你说她没有真亲真戚的,我引她一位真亲戚你瞧瞧。”说着,就转脸对月容道:“可以请出来了。”月容点了点头,自进内室去了。

张三夫妻看到却是有点愕然,彼此对望着。他们还没有猜出来,这是一桩什么原因的时候,月容已是搀着丁老太走了出来,向她道:“舅母,这堂屋里有好些个人,你对面坐着的,是我师傅、师娘。”丁老太太将头点了两点道:“我们这孩子,麻烦你多年了。”唐大个儿,也走上前来,将她搀扶在椅子上,笑道:“大娘,你坐着,我们正在这里说着,你就是这么一个外甥女儿,不能让你操心。”丁老太将身边站着的月容,一把拉着,站到面前,还用手摸着她的头发道:“孩子,你放心,我总得把你救出天罗地网,若是救你不出去,我这条老命也不要啦。”唐得发摇摇头道:“用不着,用不着。若是有人欺侮你外甥女儿,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的?说句不大中听的话,要拼命,有我们这小伙子出马,还用不着年老的啦!”他说着这话,可站在堂屋中间,横了眼睛,将手互相掀着袖子,对张三道:“姓张的,以前这小姑娘说的话,我还不大敢相信,以为她是信口胡说,照现在的情形看出来,简直你有点拐带的嫌疑。我瞧着,这事私下办不了,咱们打官司去!”口里说,人向张三面前走来,就有伸手拖他的意思。旁边坐的壮汉,这就有一个迎上前来,将手臂横伸着,拦住了他,笑道:“唐大哥,你急什么!张三爷还没有开口啦。”唐得发道:“这小子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张三板着脸道:“你怎么开口就骂人!”说着,不免身子向上一起,唐得发一手叉了腰,一手指着张三道:“骂了你了,你打算怎么办罢!咱们在外头就讲的是一点义气,像你这样为人,活活会把人气死。你瞧这王家小姑娘,是多么年轻的一个人,你……你……你这简直是一个畜类!祖师爷在这儿,你敢起誓,说她是冤枉你的吗?”丁老太道:“大家听听,并不是我一个人起急,我这孩子,实在不能让她跟先前那个师傅去了,那师娘也不是来了吗?请她说两句话。”

黄氏虽是向来没有听到月容说有什么舅母,可是月容说张三的话,并不假,而且有好多话,并不曾说出来,再看看唐得发这几个壮汉,全瞪了眼卷着袖子,那神气就大了,因向张三低声道:“这全是你教的好徒弟,到了现在,给咱们招着许多是非来了。”唐得发向他两人面前再挺进了一步,杨五爷站起来,抱了拳头道:“大家请坐下罢,有话咱们还是慢慢的商量。”唐得发歪了肩膀,走着几脚横步,坐在靠堂屋门的板凳上,两腿分开将手扯了裤脚管,向上提着,那也显然没有息怒。他作出一种护门式的谈判,倒是很有效力的,张三想要走是走不了,要在这里说什么吧,理可都是人家的。他看到茶几上有烟卷,只好拿起来抽着,就算是暂时避开攻击一个笨法子。可是他能不说,禁不住别人不说,他的脚边下,不知不觉的扔下了十几个烟卷头子。



 第七回 腻友舌如簧良媒自荐 快人钱作胆盛会同参

在这样凄凉的深夜里,在月亮下面坐着,本也就会以引起一种幽怨,加之杨五爷的家里又送出那种很凄凉的戏腔与琴声来,那会更引起听的人一种哀怨情绪。二和坐在那大石墩子上,约摸听了半小时之久,不觉垂下两点泪来。后来是墙里的声音,全都息了。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已经偏斜到人家屋脊上去。满寒空的冷露,人的皮肤触到,全有一阵寒意,自己手摸着穿的衣服,仿佛都已经是在冰箱里存储过了的。他自言自语地叹了一口气道:“回家去罢。”一个人在月亮下面,低头看了自己的影子,慢慢走回家去。

当自己推开自己跨院门的时候,却看到外面屋子里灯火也亮着,便问道:“谁到我家来了?”屋子里并没有人答应,二和抢着一步,走进屋去,却看到同院住的田大嫂子,在桌子边坐着,桌子上放了一个青布卷儿。便笑道:“是大嫂子来了。我说呢,我们老太,她双目不明,要灯干什么?她也不会把灯捧到外面屋子里来。”田大嫂笑道:“你别嚷,你老太太睡着呢。你不是有两双旧袜子吗,我给你缝上两只底了,现在经穿得多了。”说着,把那个布卷儿拿起,笑嘻嘻地,递到二和手上。就在这时,向二和脸上看着,问道:“你流泪来着吧?”二和道:“笑话,老大个子哭些什么?”田大嫂道:“就算你没哭,你心里头也有什么心事。”二和笑道:“刚才我在大月亮下走路,想起我小时候在花园子里月亮地下玩,到现在就像作了一个梦一样。我想到那样好的人家,一天倒下来,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田大嫂笑道:“我说你为着什么心里难受,原来是为了这个,你也太想不通了,谁能够穷一百年,谁又能够阔一百年?你现在这样苦扒苦挣的干着,那真没有准,也许再过三年五载的,你慢慢儿发起财来,自己再盖一座花园子,那日子也许有呢。再说,你现时又得了一个美人儿了,将来带着美人儿游花园,那才是个乐子。”二和笑道:“大嫂又开玩笑,我哪里来的美人儿?”田大嫂道:“不说这院子里吧,就是这条胡同里,谁又不知道?你还打算瞒着呢!”二和笑道:“你说的是王家那姑娘?现在人家在杨五爷那里学戏了。”田大嫂笑道:“她不是天天到你这儿来帮着你府上作饭吗?”二和道:“那也不过她念我们一点好处,到我家里暂时帮一点儿小忙。”田大嫂斜靠着桌子,又坐下了,将眼斜望了他道:“她叫你什么?”二和笑道:“你又要开玩笑了。”田大嫂笑道:“这算是玩笑吗?你叫我什么?”二和道:“我叫你大嫂呀。”田大嫂道:“这不结了。你叫我大嫂,她叫你二哥,这不是一条路?”二和笑着,用手又搔搔头发,然后在怀里掏出烟卷来。递了一根给田大嫂。她笑道:“二和,你今年多大岁数了?”说着,把一枝烟衔在嘴上,二和擦了一根火柴,弯腰给她点着烟卷笑道:“我二十五岁了。要是我家没穷的话,我也该大学毕业了。”

田大嫂两个指头夹着烟卷,对灯光喷出一口烟来,笑道:“谁问你这个?你二十五岁,人家才十六岁,年岁透着差得远一点。再说姑娘年纪太轻了,可不会当家。我同你作媒,找一位二十挨边的,你看好不好?模样儿准比得上你那位干妹,粗细活儿一把抓,什么全作得称你的心,你瞧怎么样?”二和笑道:“好可好。可是你瞧我一家老小两口,全都照应不过来,还有钱娶亲吗?”这位田大嫂,把她的瓜子脸儿一偏,长睫毛里的眼珠一瞟,她又是两片厚嘴唇,微微噘起,倒很有点丰致。把右手举起,将大拇指同中指,夹住弹了一下,拍地作起响来,她笑道:“好孩子,在你大嫂子面前,来这一手,谁问你借钱来着,尽哭穷。你说没钱,给你干妹妹买皮鞋,买丝袜子,做旗袍,哪儿来的钱?”二和道:“就是同她做了一件布旗袍,哪里买了皮鞋同丝袜子?可是这件事,你怎么又会知道的?”田大嫂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干的事,这院子里知道的就多着了。喂,有热茶没有,给你老嫂子倒碗茶来。”二和笑道:“田大嫂,你今晚是怎么着?只管教训我来了。”田大嫂笑道:“玩笑归玩笑,正话归正话。我家大姑娘,你瞧得上眼吗?”二和斟了杯茶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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