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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茶山泪-第5部分

小说: 茶山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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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搭汽车去。果然午饭后来了一辆给五队送化肥的卡车。化肥很快就卸完了,车厢里洒落的化肥也被马中队长吆喝犯人扫得一干二净。王自洁把柳条箱、背夹子、行李卷和脸盆等放在车厢的一个角落。汽车向山下开去,到了场部的总仓库前面,那里早有几个犯人在等侯。汽车一停下来,他们听从干部的指挥,从仓库里搬出一包一包的尿素往车上装。王自洁犹豫了一阵才加入搬运的行列,惹得司机颇不高兴。化肥装好了,货车离开场都,向远方驶去,渐渐地场部被甩在后面了。坐在车厢化肥堆顶的王自洁,回头看五队的山坡茶园,只能看见圆形的山顶,队部和监舍都被起伏的山丘遮住了。“啊,别了,啊,再见。”他几乎要喊出来,五年,整整五年,整整五年啊!他怀着复杂的感情,注视着越离越远的元宝山。汽车在山谷中行驶,山越来越高,汽车在碎石路上也晃动得越来厉害。到了一个四周比较开阔的地方,汽车停了下来,公路也到了终点。路旁有一大群人都背着背夹子在等候,汽车刚停下,就有两个人爬上车,一边一个把化肥袋托起,下面有人背着背夹字等候。王自洁也帮助卸车,不一阵化肥都卸光了,那两个人打扫车厢,把洒落在厢板上的化肥扫进背篼里。其中一个近五十岁的汉子,胡子巴茬,脸上的肉一条条楞起,还带有一块疤痕,他主动问王自洁:“你是从场部那边来的?。“从五队来分到八队。”“好嘛,我们就是八队的。”另外一个卸化肥的,有三十来岁,瘦得出奇,脸上灰黄,缺少血色,又像瞌睡没有睡醒,也来搭话:“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组的赖组长,八队的开国元勋。你叫啥子?”“我叫王自洁,自己的自,清洁的洁。”司机按喇叭,三人一同跳下车,背化肥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赖组长背起装了有一小半儿化肥的背篼,招呼瘦子说:“廖胖娃,你帮新来的背行李。”又对王自洁说:“老王,你拿脸盆、网兜就是了。”三人并排走下公路,上了小径。王自洁看见这个被称作“胖娃”的人是个瘦子,有些疑惑不解:也许过去是个胖子,劳改以后饿瘦了,外号却保留下来?于是又看了他几眼。走在中间的赖组长注意到王自洁的眼神,就说:“他名叫胖娃,其实从来没有胖过。六零年过粮食关的时候得了肝病。”这时候遇到岔路,一条小路向左,另一条小路向右。他们向右走,和前面的人已经拉开了距离,可以看见前面的人正陆续通过山坡上的稀疏的漆树林,向上攀登。赖组长在三人中靠前,他回过头来继续说:“那时候得肿病的人多,不止他一个。他总爱说:”总有一天老子要吃成个胖娃!‘后来就叫开了。“廖胖娃说:“赖组长你莫说,我廖胖娃硬是命大,虽说没有吃成个胖娃,总还是拣了条命。病号组那些人,到六二年只剩下我一个了。”三个人不再说话,闷起头只管走。上坡路越来越陡,他们负担都轻,而前面背化肥的有不少人已经在原地打拐休息,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不断有人打招呼:“赖组长,走好!”赖组长也满睑堆笑:“你娃娃又拖到后面了,二天看收拾你!”有个老头儿同廖胖娃开玩笑:“胖娃,今天又该你吃安胎,这是哪个的行李?”廖胖娃更高兴:“这是才从五队调到我们队的新同学。”老头儿的头发已经花白,身材比较矮,脸上皱纹比赖组长多了一倍。他不像别人穿草鞋,而是穿一以半新半旧的解放鞋,裤腿扎得紧紧的,显得很精干。他本来在打拐休息,听廖胖娃一说,马上提着拐子跟上王自洁一行,带着笑容问:“你是从五队来的?”王自洁赶紧说:“我从五队来,刚满刑。我叫王自洁,你贵姓?”老头儿说:“我叫邓淑张。”王自洁没有听清,反问:“邓书章?”廖胖娃说:“他叫邓淑张,邓锡侯的邓,淑……”老头儿打断他:“你娃娃就是嘴巴快,二天总要吃嘴巴的亏!”赖组长也喝斥:“廖胖娃,走快点儿,光顾摆龙门阵!”几个人继续往山顶走。土路已经没有,代之以乱石堆成的小路,再往上是凿在峭壁上的石径。一面是峭壁,岩石缝中伸出些树枝,似乎在阻挡行人。另一面是不算很深的渊谷,石径上有些小石子,脚下稍一用力就有小石子骨碌骨碌滚下去。石径很窄,不便打拐,走到这里,不但背化肥的人个个提心吊胆,连他们三个负担轻的也凝神屏气。最后连石径也没有了,前面一块很大的石头挡住去路。大石头上有几个深深的脚窝子,每个人两手空着,把拐子夹在背夹子上,手和身体紧紧贴住大石头,步步踩稳,才能翻去。一上山顶,豁然开朗。山顶上有几块平坦光滑的大石头,旁边又有几棵大树。大家都把背夹子支在大石头上,找地方坐下,有的还用衣角擦汗。其实根本不必要,山顶上常年有风,初冬的风带着寒意,很快就把汗水吹干,把疲劳吹散。邓老头儿打了一个凄厉的口哨,在空旷的山顶显得份外响亮。许多人围到王自洁面前,问长问短。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里,难得遇见一副新面孔,一旦遇见就觉得很新鲜。新面孔总能给单调灰色的生活带来一点儿色彩。王自洁能理解这一点,也就尽可能做出详尽的答复。赖组长却不言语,安静地听着,并且掏出纸烟来吸,引来许多羡慕的目光。一个名叫江又安的小伙子嬉皮笑脸地向赖组长伸手:“赖大组长,赏一根嘛,饿烟饿了好多天啰!”再三哀求之后,得到半截剩烟,小伙子猛吸了几口才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又对正在欣赏壮丽山色的王自洁说:“坐下休息嘛,站到做啥子!”王自洁没有回答,继续观察:前面是凹凸起伏逐渐下降的荒坡,然后是一层一层的茶园梯田,再往前是一座耸起的大山,挡住了视线。他不由得感慨:“好大的一座山哪!这茶园怕有一两千亩吧?”一个一直保持沉默的“眼镜”说有一千六百多亩,赖组长说原来有两千亩,后来有些地方距离远,就抛荒了。江又安说:“抛了好,难得爬坡!”休息了一阵,都感到有些寒冷,于是陆续起身。下坡速度快多了,打拐次数也少得多。黄昏时分,才走到队部所在地。队部的建造形式和五队差不多,最上面是会议室和干部宿舍,还有仓库、小伙房和厕所,斗士清一色的砖瓦结构,石台阶,四周有许多高树。背化肥的人都把化肥背到仓库入库。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在吆安排。王自洁随着赖组长和廖胖娃走下十几层台阶,穿过用三合土筑成的院坝,来到就业人员的宿舍,几间大屋子紧挨着,都是茅草为顶,粘土筑墙,赖组长吩咐王自洁把东西放在宿舍墙边,自己上队部报告。廖胖娃放下王自洁的行李。急着打饭去了。过了一阵,赖组长下来对王自洁说:“队部说你就在我们这个组。晚上你到队部去,指导员要找你谈话。”然后就帮王自洁拿行车,向左边那间大茅舍走。一进门,里面昏暗,什么也看不清。过了一阵,赖组长把大铺上的被盖挪动了一番,挤出一片长方形的面积,把王自洁的行李杂物放在上面,然后说:“老王,你把碗筷取出来,我帮你打饭。”趁着空闲,王自洁慢慢端详四周,觉得和五队差不多,仍然是用许多柴棒和篾条绑成床,上铺谷草。这些床在房子里靠墙摆成—圈儿,房子是长方形的,中间狭长的空地上并列着三堆柴火,墙上挂满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破衣服、破斗笠、旧铁锅,等等。茅舍上部也是熏得漆黑。他把行李卷打开铺好,又把床下的杂乱东西如锄头、镰刀、烂鞋、脸盆、木箱、纸箱等整理了一下,腾出地方放自己的背夹子、柳条箱、脸盆等物。这期间不断有人端饭进来,看见王自洁忙于收拾,都不和他说话。一会儿赖组长端着两个碗进来,一碗递给王自洁,另一碗是他自己的。除了苞谷馍以外,还有一份盐渍的腌菜。这时候邓淑张也端饭回来,就对王自洁说:“欢迎新同志,请吃老梭边。”王自洁吃了一口,觉得虽然有点儿盐味,但味道并不比水煮菜帮强多少,就问:“你们常吃这个吗?”其他组员都说:“那当然!”江又安说:“劳改队,不吃老梭边又吃啥子!”王自洁三口两口刨完了,他惦记着指导员找自己谈话的事,虽说这种谈话大概是例行公事,凡是才调来的就业人员总得谈这么一次,不会对一个人的命运产生多大影响,但第一次印象也很重要,如果能给队部一个好印象,说不定将来能准他回洪江县走一趟,那就是实现了他后半生最大的梦想了。爬上十几层台阶,到了队部门前,他挺胸站直,理了理衣服,又用右手五指梳了梳头发,然后喊:“报告!”立刻有声音传出:“进来!”他推门进去,眼睛为之一亮:墙壁雪白,干干净净,正面墙上挂着毛主席彩色画像,两边是一副对联,上联是:“革命委员会好”,下联是:“四川很有希望”。办公桌上的煤油灯把不大的房间照得很亮,和茅草屋里的黑暗相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指导员年约五旬,胡子刮得很干净,穿着褪了色的旧军服,满面红光,身体稍微有点儿发胖,开口问:“你叫王自洁?”“是。“上海人?“是。“家里还有啥子人?”“还有一个姐姐。”“有没有来往?”没有回答。“互相通信不?”“不通信。”“你原来在哪个单位?”“在五队。”“判刑前?”“洪江县办公室。”“犯的啥子罪?”“生活作风问题。”这个答案他在路上就想好了,他不能按县公安局局长根据县委刘书记的意见强加给自己的罪名,说自己是“强奸未遂”。那样不仅是对自己的侮辱,更是对她的侮辱。指导员并不深究,转而又问:“来到八队,有啥子想法?”“继续改造思想,听管服教,靠拢政府,积极劳动,争取光明前途。”指导员显然对这一套改造八股不感兴趣,把话题一转:“到了就业队,在新的环境下要特别注意,不要走上重新犯罪的道路。最近我们三大队就有个别就业人员在这方面重新犯罪受到了惩罚。我们八队也正在就这个问题进行学习,吸取教训,你要引以为戒。”停了一下又说:“你就分在一工区三组,工区干事是周干事,以后有啥子事向周干事报告。”看来谈话到此为止,要下“逐客令”了,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而且指导员看来还比较和气,于是壮起胆子说:“报告指导员,我有个请求。”指导员努了努嘴巴,意思是准他说下去。“我的请求是:如果今年冬天有空,请指导员准我个短假,到洪江县走一趟。”“洪江县有你啥人?”他把早就编好的一套说出来:“我有两个妈,在上海的是后妈,已经死了;我的亲妈还在洪江县。她跟我爸离婚以后,一直在那里。”说完以后他觉得自己脸红了,他注意观察指导员的表情,想从那里看出他是否觉察自己在说谎,然而指导员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说:“现在文化大革命还没有结束,一般不准假,请假的事以后再说。”指导员似乎并不知道这全是他拙劣的谎言,其实他只有远房亲戚在他的故乡,所谓“亲妈”,不过是他下乡的时候把院子里一个经常照顾他的孤老太婆叫做“干妈”罢了。不要说正式档案上没有记载,而且公安部门一个电话过去,公社革委会马上会据实相告的,幸而指导员根本不打算办这件事,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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