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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茶山泪-第3部分

小说: 茶山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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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树枝树叶撒在上面,自己小心分开荆棘往里钻。头发扯住,手脚扎破,都无法顾及,衣服就更顾不上了。喊声停住,他偷偷儿向刚才自己砍树的地方张望,没有发现什么。突然一声枪响,树林里的各种鸟带着惊叫一齐噗哧哧乱飞。原来老乡还带着枪!接着是一个粗大的嗓门高喊:“狗日的霉和尚,快出来!”他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咚咚直跳,默默地祈求:“千万别看见我呀!千万别看见我呀!”两个老乡走上坡来,前面的拿着火枪,后面的空手,都穿着草鞋单裤,衣衫破旧,冷得微微发抖。这一阵他的快要跳出腔子,闭着眼睛只听不看。一个声音说:“我听见就是这个方向,咋个不见了?”另一个声音说:“你又喊又开枪,他不跑等到你抓!”停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渐渐逼近,他几乎要停止呼吸。一个声音说:“看嘛,狗日的霉和尚把树枝丢了才跑的。”另一个说:“这下他空手跑,你咋个撵得上嘛。”又过了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慢慢儿抬起头,四下窥望,不见两个老乡,仔细听了一阵,也不见动静。他几次想出来,又几次劝住自己:老乡说不定就埋伏在附近,紧防杀回马枪!过了很久,他觉得也许有一个小时,还不见动静,用目光把四周树林的间隙处仔细搜索了一遍,确信无人,才把身边的刺笆笼笼抖动一下。似乎有人喊:“霉和尚出来!”又过了几秒钟,他的血液都不流了,依然没有动静,他才知道并没有人喊,那不过是他的幻觉罢了。这才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同时做好了见势不妙拔腿就跑的准备。确信没有危险之后,取出背夹子,又到刚才砍树枝的地方,发现树枝不见了。——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危险过去,肚子却饿了。伸手向怀里一摸,苞谷馍馍没有了。在走过的几个地方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肚子饿得饥肠翻滚,觉得腿脚乏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发现手上刺破的地方流血已经止住,小腿却痛痒难忍。低头一看,两条旱蚂蝗正在吸血。他又恶心又痛恨,狠命拽出蚂蝗,踩成肉酱。他在地上坐了一阵,疲乏疼痛有所缓解,肚子却越来越饿。怎么办?空手回去,绝对不行,犯人个个饥寒交迫,全仗晚上有这么一堆火,身上不冷才能勉强对付饥饿。没有柴,大家会把他骂死。队部也不答应,马中队长会狠狠踢他几马靴。但是上哪里去砍树?这里绝不能再砍。上远处?爬不动也钻不动了,砍下来也背不回去。钻出树林来抬头一看,太阳已经偏斜得很历害,脚下一软,下坡又滑,绊倒了几次,腰背都摔痛了。“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他想。越饿走得越慢,越拖得晚又越饿,好不容易穿过刺竹林来到荒坡上捡了些细树枝,又刨了两个小树疙瘩,忍着饥饿穿过茶园的时候,工地上已经没犯人,进大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把背夹子往空地上一放,二工区四、五、六三个组的人都围上来分柴。一看柴少不够分,都露出不悦之色,有的人小声埋怨起来。谭志云一面帮他分柴,一面安慰说:“头一回出去,够恼火的吧?”戴组长也说:“王自洁今天头一回打柴,路不熟,大家将就些。”几个组的人自己生火,王自洁到伙房打饭。伙房的人也埋怨说:“咋个回来得这么晚?”拿了一个馍馍给他,又将早中晚三顿饭加菜一起给他,舀了一大瓢盐水煮菜帮子,他的大碗几乎都装不下了。王自洁抱歉地说:“今天背时,遇到老乡了,回来晚些,让你久等了。”炊事员却宽厚地说:“没得啥。”他回到监舍,火已经生上,但是火堆小,火力不旺,烟却不少。大家尽量往前挤,后面的人冷得直发抖。王自洁吃了苞谷馍馍,觉得肚子还是空的,就从布口袋里抓几把米煮稀饭。那一大碗菜帮子,他借尹老头的锅重新煮,还招呼大家吃。大家明白他是借此表示谦意,也毫不客气地吃起来。只有组长不动,宣布开会。稀饭煮好了,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他稀里呼噜地刨完,组长也把生产上的事情说完,就找人读报。众人默坐着各想心事。他肚子基本上饱了,腰背、手脚各处的疼痛却明显起来,蚂蝗叮咬的地方流血已经止住,却仍有几分疼痛,就用手抚摸。谭志云看见了,说:“上山遇见蚂蝗了?山上的蚂煌就是多,要先涂上烟袋油子,蚂蝗闻到气味,就不敢来了。”第二天早起—看,天阴了。他今天吸取教训,准备走远点儿,务必找到国有林。于是爬山穿林,上坡下坎,一路急行。谁知天不作美,空中朦朦胧胧,似雨似雾,湿气逼人,身上的破棉衣渐渐打湿,坡陡路滑,上坡还好,几次失足都未跌倒,下坡的时候虽然十二万分小心,仍摔了好几跤。经过长途跋涉,最后到了一座山上。山不甚高,成材的树木不多,有明显的砍伐痕迹。剩下的多半儿是烧起来冒大量黑烟而火力却不旺的马桑树。还有一些无名小树,更多的是灌木丛、荆棘、拦腰绊脚的藤条,而对面的高山,则树木茂密,远远看去,似乎高树甚多。但山势陡峭无路可上,只有山洪倾泻的时候在岩壁上冲出的一道浅槽,两边有绿色苔藓,中间寸草不生,露出白色或红色的石壁。看起来,只有从这里爬上去了。他走了几个小时,肚子饿了,也估计不出准确的时间。于是他放下背夹子,坐在石头上一面吃苞谷馍馍,一面抬头仔细打量对面的高山。突然他发现山涧顶部露出一个人来,那人背着一大捆柴,面对山涧背向自己双手抓住两面伸过来的藤条慢慢儿往下滑。由于相距太远,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就站起来起来仔细观察。那人已经滑过近一半的距离,再往下,两面都有一人多高的茅草。猛然间,几根碗口粗细的木料从山顶滚下,速度极快,木料滾动碰撞石壁,腾跃翻飞,时而凌空而起,一端指向天空,时而超越牵挂顺涧直下。那人躲避不及,与乱木一同滚下,只听见传来的一声喊叫。王自洁还未看清,那堆木料已经没入草丛,茅草被一路压倒,直到山脚。这瞬间发生的一幕,惊得他天旋地转,坐在地上。又有几声狂笑传来:“嗨!霉和尚打死啰!霉和尚打死啰!”接着对面山顶上出现了三个人,因相距太远看不清脸,好像是三个老乡在狂跳、拍手,嗨嗨了一阵之后又不见了。王自洁一直在地上呆坐,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支起身子,揉揉眼睛,看那对面山上,依旧高树参天,郁郁葱葱,生意盎然。他叹口气,站直了,拖着软绵绵的双腿,在山坡上四处寻找,无奈能作烧柴的树木很少,勉强湊了一百二三十斤,天色已经不早,就往回走。来时空手,归时重负,也走不快。山高遮光,天色本来阴沉,不知不觉已经黑了下来。正在下坡,远远看见小路上似乎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暮色苍茫,分辨不清是狼是虎还是什么怪兽。他打了一拐,想等那怪物自动离去,却不见动静,像块黑石头似地蹲在那里。他想把背夹子放下,无奈路窄,上面是陡坡,下面更近似悬崖,没有安放背夹子的地方,只好背负烧柴,左手持拐子,右手持砍刀,壮胆而行。蹑手蹑脚来到距怪物较近处,这才看清是一头野兽,一身黑毛,蜷作一团。王自洁一直生活在城市里,除了在公园里见过狮、虎、狼、熊以外,辨不出其它诸兽,只觉得那双眼睛炯炯有光,在暮色中十分吓人。所幸地势稍微开阔了些,就把背夹子立在坡上,用自己的背靠住作为支撑,稍事休息。那怪物竟站起了来,先舒展一下四肢,就向王自洁爬过来。王自洁不敢跑,而且相距太近,心知反正也跑不掉。天色将晚,孤立无援,只得两手紧握拐子砍刀,睁圆双眼,屏住呼吸,准备和怪兽决一死战。那怪兽又向他左侧而来,似有偷袭之意。他不敢怠慢,也转过身来。怪兽又转向右侧,王自洁又跟着转过来。这样反复了三次,怪兽一溜烟儿窜向坡下草丛深处,不见了。过了一阵,他见怪兽不再出来,这才放松牙关,长长出了口气。衬衣从前胸到后背全被汗水湿透了,浑身战斜,双腿无力,只得挣扎前行。直到进入刺竹林,还觉得心惊肉跳。进入院门,值班老刘头问他:“你遇到啥子了,咋个脸色煞白?”他打了一拐,反问:“现在几点了?晚饭过了没有?”老刘头说:“晚饭己经过了好一阵了。你到底是咋个了?”他无心答对,只说:“二天说,二天说。”就直奔监舍。有人过来帮他卸背夹子、分柴,有人关心地问他吃过没有。他惊讶为何这些人都喜气洋洋,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还是组长告诉他,明天休息一天。他才明白,赶紧去伙房。其他人有的忙着生火,有的张罗煮东西吃,也有人找针线,更多的是躺在床上聊天或睡觉,没有人计较柴的多少和干湿。他觉得非常疲倦,匆匆吃饭洗脚,然后早早上床休息,很快入睡了。突然那头怪鲁不知何时又来到地面前,两眼圆睁发亮,张牙舞爪向地扑来。他拔腿就跑,怪兽追来,他跑不动了,就用拐子抵挡,一拐子打在怪兽身上。怪鲁趴下,他正想再打,怪鲁又跳起来扑在他身上。他万分惊慌,就地一滚,两个都从峭壁上滚下,落在软绵绵的地上。他没有跌伤,怪兽似乎摔伤了,站不起来。他拿出砍刀砍去,心想砍不死它也要砍成重伤。谁知却是洪士奎站在他的面前直盯着他。他一惊,刚要问他从哪里来,一根大木头迎面飞来。他吓得闭眼躺在地上,大木头从头顶上飞过去,睁眼再看,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黑影由远处向他走来,走近了才发觉是林婉晴。他正欲上前,背后一阵响动,回头一看,怪兽又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他想拿拐于抵挡,却是空手,想跑,两条腿软得不听使唤,吓得心都快跳出来,叫了一声就醒了。四周漆黑,只有尹老头的呼噜声,还有不知是谁的磨牙声传来,他的心还在噔噔地跳。他想继续睡,但一合眼,怪兽就到他面前,睁开眼,又是什么都没有。他不敢合眼,半睁着眼躺着,闻着尿桶传来的臭味。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第二天,天大亮他才起床。吃完饭,他先把衣服泡在脸盆里用冷水泡着,然后去找洪士奎。洪士奎住的小房间锁着。问别人,都不知道他上哪里去了。他只好拿着被刺笆扯烂的衣服和针线去找值班的老刘头,好一边补衣服一边聊天儿。老刘头人称“老红军”,据说当年在川北苏区当过张国焘的警卫员。负过伤,脾气变得很坏,爱喝酒,喝了就骂人,又没有文化,大字不识讥个。跟他一同参军的都有师级干部了,他还只是个营级。后来酒后打人致伤,判刑劳改,毕竟他有光荣历史,还是有几分优待,五十几岁的人,竟以年老为由免于出工,负责看守中队院门。这时候他坐在院门口的一张小马扎上,正用废纸卷烟,见王自洁来了,忙起身让坐。王自洁说:“算了算了,你坐你的,我另外想法。”看见门口有一块半截砖头,就拿过来。老红军进屋取出一张旧报纸,垫在砖头上。他就面对老红军坐下,一面做针线一面把这两天所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老红军边听边点头边抽烟,不时插上几句,最后他说:“这上山打柴的事,要从小学,你是个文墨人,咋个干得了嘛!这上山,光有气力,吃得苦,还不行,还要懂行道。方荣国方老坎,原先就是这山里的人,认得各种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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