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窑-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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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在家过星期天，他正兴高采烈地来到爷爷家里，见爷爷坐在轮椅上正与爸爸说着什么，也凑过来高兴地对爷爷说：“学校里开了一上午会，邀请了清华北大生来作报告，动员学生考名校。”爷爷问金元准备考哪个学校，金元就掰着指头说起来。爸爸阴沉着脸，金元一句话也不敢同他说。金元好长时间才意识到爸爸金德仁对家里的一切都看不顺眼。
三个孩子当中，也数金桃懂事了。钱二妮在旁边无话可说，金桃借着爷爷的威力对爸爸大发雷霆：“爸爸，你冷静点好不好，我和妈都要脸呀，你勾上个女人算怎么回事？”
金德仁猛地扬起脸：“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
“你不创人，我劝你有钱干点好事！”金桃也不甘示弱。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这样的话，金德仁呆在那里，气得浑身哆嗦起来。
“我就是管，你做得不对我就管。你伤害了妈，也伤害了我们！”金桃气愤地说。钱二妮仍就目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忙碌着，房间里隐隐约约传来争吵声。在钱二妮的心中，家人再怎么劝，金德仁的心是没有回来的意思了。她知道金德仁认准的事一定会干下去，别人是拉不回来的。金桃当然向着妈妈，她不愿意因为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家。
金德仁独自在一个角落坐着，怒火在烧，眉头拧成川字形。
“金桃你听着，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们管！”他拿起包就想走。又朝着金老爷子说：“叫我来，是开我的批斗会，也不想想，你们住楼的时候，怎么不骂我？”
“你做得不对，还不让说！爸爸，我不怕你，你应该知道，我妈再丑也是我们的亲妈，谁也不能代替，你不顾我们，你有后悔的那一天！”金桃在他的身后喊道。
金德仁气冲冲地走了，金桃冲着他的背影说：“走就走！这算什么父亲！哪有这样的父亲！”语气十分鄙夷。
金德义和田玉英跑出去拉金德仁。
金桃一转身，坐在沙发上，一股很强烈的韭菜味道冲过来，她抬头一看，是妈妈割来包水饺的韭菜。她心里十分不高兴，她说：“妈妈，这一茬子能卖多少钱呀？”钱二妮说：“这一筐还不卖个百儿八十的。”脸上还有一股得意之色。
金桃坐在沙发背上晃着一条腿说：“妈妈，你这个账可算得不是很好，我爸一年给你个万儿八千吧？”“以前是，现在他说要投资，不给我了。”
“他为什么？你没觉得我爸爸变了很多吗？他盖上这么好的楼房，就是想过上高档文明的生活，可是你就只想着那二亩地，天天泥手泥脚的，你看你的手。”金桃托起她的手，粗糙，也有几条裂口。“你瞧瞧，妈妈，谁愿意握你的手。”金桃又站起来，环顾了四周一眼说，“妈你自己很脏不说，家里也不拾掇，客厅也不干净，来客人，爸爸老不自在，他挣了钱，不稀罕你那两个钱，你就知道在地里干活。你看你打扮的，要多土有多土，跟我爸爸的距离很大了。”
二妮说：“你这个直肠子，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我习惯了干活，一辈子只想干活，不想变个活法，他变了心，不要光找我的错。如果我天天擦上粉，抄着两手玩，我讨厌，我就闲不住！游手好闲不是好人。你个毛孩子知道什么，我打扮得再好，也拉不住他的心。”
见金桃不说话，钱二妮又说：“没这个理由，你爸爸也会找别的理由，他走就走吧，你看不惯我，你和金元就跟他，我要金宝。”
田玉英见金桃又同妈妈较上劲了，就对金桃说：“当儿女的不能指责父母！”金桃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想想也是，一个勤劳的母亲，动手挣钱有什么错。
金桃的两眼忽然涌出了泪，她才二十岁，心理上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变故。父亲的丑闻，令她几年来培养起来的优越感，一下子倒塌了。钱多钱少，她没感觉，但家庭的不和，令她在同龄人面前矮了一截，能说能笑的她一下子变得沉默。她爱生气，三句话有两句是发脾气的，遇上什么事也抬杠。她在郭朋面前是骄傲的公主，郭朋对她百依百顺。以前，她会无缘无故地朝着郭朋发火、撒娇，现在郭朋已经对她很冷淡了。
金老爷子撮合的这顿团圆饭，吃得很没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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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窑》 第十章（1）
男朋友郭朋好长时间不露面了，金桃感到事情不妙。
郝少红闹事就像是一场破坏性的地震，金德仁的威信在周围一落千丈。这件事最受打击的当然是钱二妮，可是直接受害者却是美丽的金桃。金桃同在银行工作的男朋友郭朋谈了近三年恋爱了，据说两人的关系已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郭朋的父亲同金德仁是多年的好朋友，邻村的一个退休的老银行职工，儿子郭朋接了他的班。金桃忍不住往郭朋单位上打了几次电话，别人都说他不在。打他手机，他说很忙，金桃心里十分失落。有一天金桃去百货公司，却见郭朋同一个女孩子有说有笑地出来了。金桃感到天旋地转，想等他走到近前，问个明白，可是郭朋却领着那个女孩子从另一个门走了。金桃的心异常沉重，浑身像散了架，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机械地出来，竟忘了汽车停在什么地方。她茫然地站着，脑子一片空白，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见栓子媳妇枫叶在同妈妈说话，她铁青着脸，绕过她们身边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栓子媳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走了。钱二妮走到女儿房间，见金桃没脱鞋子就躺在床上，忙问：“金桃你的脸怎么那么黄，不好受吗？”金桃没理妈妈，一下子翻过身子趴在床上哭起来。
金桃是父亲“包二奶”事件的第一个受害者，她受的打击不亚于母亲。男朋友郭朋先离开她了，不管怎么说，一个高高在上的女孩子让人家甩了，心里难受呀。她已经爱上了他，虽然没有朝朝暮暮的思念，可是毕竟谈了三年了，抱块石头也发发热呀。金桃心里很沉很沉，她难受得一个星期吃不下饭，只是流泪，她在同伴面前多没面子呀，大家天天叫她公主，这下子可丢丑了。开始处朋友时，两人有时闹矛盾，她就想结束这种关系，可是爸爸妈妈都不让，因为两家的父亲是好朋友，况且男方是国家正式职工，金桃只是家里有钱，算是高攀了。这下子好了，整整三年呀！三年前，金德仁家里楼房刚刚建好，金德仁在家里请客，里面有一个被请的重要客人就是老郭，两人关系可以称兄道弟。那天深夜，几个人高兴，都喝多了，老郭大着舌头说：“老弟呀，我服你呀，有这个数了吧？”他伸出两个指头，又说，我知道你的为人，这样吧，让金桃给我做儿媳吧！金德仁也喝多了，一个劲儿地应承。老郭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翡翠色的手镯，举着对着灯光看了看，说：“是真的，恰好在身上，给留下，算是给金桃的礼物。”那手镯是绿色玉石的，掺了一点黑色花纹，看起来很高贵。那几个朋友抢着看，手都发直了，一下子掉在地上，碎裂了。
后来过年的时候，老郭又送来一套红色的内衣*，说儿子郭朋也有一套。两个孩子就开始来往了，时间长了，两人就热乎多了。
不几天，郭朋让人带话来，说她的家庭太复杂了，没法相处。以后两人还是朋友，金桃回话说：“滚一边吧，谁和你是朋友，你是小人。”
妈妈劝金桃重新谈个，金桃却哭了，她说：“都是你们俩，那么大年纪了，还闹，大人不像大人，是我爸害了我。”钱二妮说不出话来，她心情十分矛盾，她是个忍辱负重的人，但是她要尊严，她就要打击德仁的气焰，然而对孩子们来说是不好的，她顾不全面，只好不解释了，大家都没有心情说话。
金桃藏在屋里一个星期不出来。
一个星期过去，金桃还是气得吃不下饭，她讨厌一切动静。偏偏有人来敲她的门，开门一看，她吃了一惊：怎么会是你？他们从来没有打过交道。来人是本村的马志友，马志友大金桃一岁，上小学时是上下级同学，他学习成绩还算是好的，家里有个常常发病的没找上媳妇的哥哥，父母的头脑也不好，是个很贫困的家庭。金桃回想一下，整个同学阶段，她似乎没有正眼瞧过他。就是在窑场这段时间，金桃也没同他打交道。他来了，金桃这才仔细打量他：长方形的脸，一双有神的眼睛，很俊秀，他算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小伙子，梳着明晃晃的头，皮鞋尖尖的，这些有点刺眼。看不出他是窑场上干活的。他来干什么？金桃暗暗猜测。他非常讲究的打扮与他的家庭很不相符。金桃想起来了，爸爸说过，不聪明的两口子，有个聪明儿子，就是说的他。他的哥有点弱智，就数他最聪明。他在砖机上干，技术很熟练了，村里很多小伙子都不在窑场干了，他还在干。
《土窑》 第十章（2）
金桃让他到客厅里说话，他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跟在金桃后面。钱二妮出来了，他赶紧叫大婶，非常亲热，钱二妮问了他母亲的近况。钱二妮很善良，常常去接济他家，同他的母亲玩得很好。
马志友坐在金桃面前局促不安，他朝金桃讨好地笑笑，小声说：“我来看看你！沂水的刘娟娟要回家，说领着我们爬山去，沂山风景很好，咱俩是一个村，她让我来问问你愿意不愿意？”金桃看了看他，没有搭话。她没有心情同他说话，发现冷落人家也不对，就拒绝了这事。小马觉得金桃同他无话可说了，就告辞了。
一回生，二回就熟了。后来马志友找了很多的理由一次次来找金桃，不管碰不碰钉子，他只要有空就到金桃那里坐坐。金桃回到窑场后，马志友还是坚持到窑场屋子里去找金桃，金桃就把一天的喜怒哀乐告诉他。渐渐地，金桃有什么话都想同他讲。金德仁知道了金桃同马志友来往，怒斥她没数。他说：“他是什么家庭呀，咱村里倒过来数，他家占第一，你怎么可以同他谈？再不好咱也要找个平常人家，你看上他什么，家里弟兄两个光棍，一口破屋。你不要给我丢脸！咱村里不如你的女孩子都找个工人。”周围工厂里的工人常与城周围的女孩子谈对象，图生活方便。金德仁的这句话激怒了金桃。她朝着德仁吼道：“你少给我上政治课，你没给我介绍工人吗？你没给我介绍好家庭的人吗？他们好吗？有钱就好吗？咱家有了钱，我妈妈过得好吧，还不是让人家不要了！他穷，穷了倒是毛病少。”
金德仁气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这是事实呀。他转身坐在椅子上喘气说：“好好好，我不管你，你妈妈也不会同意的。”金桃说：“我妈妈同意不同意，用不着你管。再说了她也管不着我，你们两个人都管不好自己，还管我？”
不出几天，窑场上的人都知道马志友在同窑主的千金谈恋爱，大家都感到非常吃惊。马志友同金桃见面也成了每天必温习的功课。过去，马志友只远远地看着金桃进进出出，同她打声招呼都觉得不够格，偶尔金桃心情好的时候冲他笑笑，他就兴奋好几天。现在他将成为金德仁的乘龙快婿，在同事面前也神气起来，自觉着身份提高了好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