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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软刺-第2部分

小说: 软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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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赌气不肯去洗,顾延便端来水盆放到我面前,扯过我的手心按上洗手液。他垂着头,手指在我掌心轻柔地打出泡沫,隐隐约约,我似乎看见他眼中涌起一丝安然。我愣愣地看着帮我洗手的顾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眼眶就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即便是我喜欢顾延的分量重得就连顾延都无法比拟,但是,重要的并不是这个。
  重要的是,他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能让我轻易觉得幸福。
  而现在,顾延不知去向,我年少时全部的幸福与笑声也一同消失了踪迹。
  离开澈城的时候,袁熙开来了他爸淘汰的奥迪A6,前面载着同样拉风的刘芒,后面载着我和夏文静两个仇富的乡霸。
  事实上我只是仇富,夏文静才是乡霸。
  她曾经无限柔情地抚摸着袁熙的跑车对他真心诚意地吐出两个字,贱人。
  随后又发表了一下她的世界观和财富观:如果我也有八十万,就去买三十几台奇瑞QQ,组一个车队上街,我愿意排什么队形就排什么队形,一会儿排成一个“一”字,一会儿又排成一个“人”字。
  此后还无数次怂恿袁熙卖掉他的奥迪去换几台奇瑞送给大家,遭到袁熙严厉的羞辱数次后才放弃了这个执念。
  事实上夏文静是我们四个人中家庭成员最健全,家庭氛围最朴实的一个。在十八年前,一个身材魁梧表情生猛的体育老师,在妇幼医院的产房门外焦虑地徘徊着,时不时地用憨厚的额头撞一下医院雪白的墙壁。如果仔细看看,尚能发现他脸上浑浊的大片泪痕。
  就在二十分钟前,这个男人号啕着跪求大夫,让我替她生,让我替我老婆生吧!
  大夫白了他一眼,放手!你的娃儿在你老婆肚子里,又不是在你肚子里,你要怎么替她生啊?
  男人一把揪住大夫的衣领,无理地威胁,我不管!我不准你们在我老婆的肚子上动刀!
  无奈这个男人力大如熊,几乎动员了整个妇产科的大夫和护士才勉强把差点休克的接生医生从他手上救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终于,新生婴儿的啼哭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夏文静就这样来到了人间。
  据说在夏文静出生的那一刻,所有产房里的医护人员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其中还有个小护士激动地喊出了大家的心声:还好长得不像她爸爸啊!
  夏文静的爸爸长得的确非常抽象,宽眉小眼,一脸横肉,肥头大耳生在一张加长版的国字脸上,远远看去就像一头乱发脾气的驴。
  倒是夏妈妈长得亭亭玉立,柳叶弯眉,是学校里公认的美人坯子,教的是音乐课。
  这样的两个人走到一起,完全是因为夏爸爸有一颗憨厚朴实的心。
  所以当大家发现还是一个婴儿的夏文静,眉眼间已经颇有她妈妈的娇媚神韵时,都觉得非常开心与庆幸。
  可是时光漫漫,在这之后的十八年里,夏文静铆足了力气不遗余力朝着其父亲的方向奋进,终于,她辜负了当年妇产科的全体人员,长成了一个和她爸爸一模一样的胖子。
  当然,也拥有一副和她爸爸一模一样的好心肠。
  所以总的来说,夏文静就是一个憨厚朴实有点仇富又有点乡霸的胖子,也是我的发小。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的时候,夏文静已经倚在我的肩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刘芒也架上巨大的墨镜倚着车窗睡着了。
  袁熙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单手递给我一瓶水,问我,对了,你知道你新书的封面模特是谁吗?
  我说,不知道,只听说是个帅得掉渣的富二代。
  袁熙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个形容虽然贴切,但是我不满意。
  我喝一口水,问他,你认识?
  袁熙点点头,说,那个帅得掉渣的富二代就是我。
  我直接把水喷了出去,袁熙像是早就猜到我会来这么一下,迅速低头避过了一劫。
  为什么会是你?!
  袁熙正色道,阮陶,我希望你能像我记得你是一个三流作家一样记得我是一个一流的平面模特。
  我的确是个写东西骗钱花的没错,就像袁熙说的,我是个三流写手,偶尔也做做枪手什么的。在这个写书的比看书的还要多的全民出书年代,我也歪打正着地步入了出书的行列,并因此小赚了几笔,得以供我的妈妈住上条件稍好的精神疗养院,也让我的外婆少操一点心。
  而袁熙,怎么说呢,虽然我万分不愿意承认,但是自从他给《有色时代》拍过一套搔首弄姿的写真之后,他就红了。
  红了的意思是,他竟然已经有了专属的经纪人,并且可以随时随地地说出类似“Emy,我需要一份潼南路的水煮鱼,马上”这种欠扁的台词。
  这让每天晚上都要被更年期提前外加内分泌紊乱的编辑催稿的我心里很是不平衡。
  因此每当夏文静巧笑倩兮地呼唤袁熙为小贱人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地站在夏文静的身边,以示我在精神上与她同在。
  袁熙说,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天,去森林拍,想不想一起去玩儿?
  我摇摇头,别让我亲眼见证你的媚功,真的,袁熙,我会发疯的。
  袁熙笑了,你得多跟我学学,以后才能勾搭上像我一样帅得掉渣的富二代,不然谁要你?不是每个男人都心甘情愿娶个男人回家的。
  也不是所有女人都愿意嫁给一个女人的!我反唇相讥。
  袁熙没跟我贫下去,正经地说,一起去吧,帮我包个便当,他们发的盒饭根本不是给人吃的。
  袁熙从小就有胃病,初中时还因为胃痛休克过一次,我不忍心他在大森林里犯胃病就答应了。
  其实我知道他只是想带我去散散心。
  袁熙从小就是如此,比任何人都要敏感细腻,但也比任何人都不懂得表达自己,最浓的关心也只轻描淡写地勾勒出来,不动声色。
  抵达川城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夜从地平线上缓缓浮起,微凉的风草草打散盘踞在城市上空的云朵。白日里的喧嚣渐渐被夜色稀释得不再滚烫热烈,残阳下的人群放慢脚步,朝着各自的归处踽踽独行。
  换班开车的刘芒推了推身边熟睡的袁熙,说,你丫睡个觉都能摆出这么风骚的姿势,不容易啊。
  袁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对蜜色瞳孔微微回神,笑答,过奖。
  袁熙笑起来时左边的嘴角会微微向上扬起,构成一条痞子气十足的弧度,左脸颊一个稚气十足的酒窝又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这种气质,就像早晨七点钟的阳光,带着朝气和一丝特有的微凉,照得人眼睛发亮。
  他笑眯眯地转身对我和夏文静说,我在学校附近给你们租了一套房子,三室一厅的结构,日用品和家具Emy已经帮你们收拾好了,吃完晚饭就直接过去吧,不要去住宿舍那种鬼地方。
  在我和夏文静的欢呼声里,刘芒淡定地质疑,你会特地给我们租一套房子?
  袁熙依旧是一张笑嘻嘻的面孔,神色单纯地说,刘芒,你要信任这个星球。
  得了,袁熙,我就是信任整个宇宙也不会信任你。刘芒停好车淡定地回答。
  袁熙耸了耸肩膀,随你,水电费你们要自己解决,当然,还有电梯费和物业费。
  我和夏文静拼命点头,就跟看见一道祥光打在袁熙的脸上似的,彼此用凝着泪水的眼神交流:他真是个天使。
  事实证明,真理永远存在于少数人的手掌心里,或者干脆说,真理永远与刘芒同在。
  就在我们搬进汇鑫小区C—808号的第三个星期,一个拥有五十岁的面孔和三十岁的身材的女人摁响了门铃,她用二十岁的语法与我们沟通,哈喽,你们是谁嘛?我们家小熙熙去了哪里哦?
  小熙熙?那是什么玩意儿?我们没养狗。刘芒敷着袁熙送给我的面膜迎出去回答。
  那女人笑吟吟地说,狗?哎呀,讨厌了啦,小熙熙才不是什么狗呢,小熙熙哦……还没说完,刘芒就不耐烦地扫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打断她,猫也没有,什么香猪、蛇、兔子、王八,我们都不养!
  好没礼貌哦你!女人不悦地皱眉,用小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挑高了眉毛说,不跟你废话了,我是来找袁熙的,这房子是我买来送给他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他去哪里了?
  刘芒的黑眼珠一转,就已经知道了袁熙赋予我们三个的使命,那就是赶走这个试图包养他的富婆老女人。
  她回头看了一眼我和夏文静,我们立即埋头假装打扫卫生,不卑不亢地无视了她的目光。她便粲然一笑,转头对那富婆说,你不知道吗?
  我哥去泰国永久定居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为泰国而生的,非去不可。走之前把房子留给我,说这是他最爱的女人留给他的,要我一定好好住,住到死。
  说完还扬手揩了下眼角,又真心诚意地握着那个富婆的手大喊一声,嫂子!我谨代表我自己感激你们全家一辈子!
  富婆一怔一怔地往后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和夏文静一眼,吓得我们俩也一起大喊一声,嫂子!
  她说的可是真的?富婆严肃地问我们。
  真的,绝对是真的,比袁熙对你的爱还要真!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刘芒顺势抱了抱富婆,无限哀感地说,去了泰国的男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嫂子,你节哀。
  送走富婆后,刘芒给袁熙打了个电话,特别温柔地说,小熙熙,你大爷,你这个小娼妇!以后再敢往你刘芒姐姐的脑袋上扣屎盆子,我就让阮陶去你们公司楼下裸奔!
  我一听立马不愿意了,关我什么事儿啊,凭什么要我裸奔啊?
  刘芒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各人有各人的死穴,你不懂,快去洗洗睡吧。
  那你干吗去啊?夏文静一边脱衣服一边问刘芒。
  我去卖艺啊。刘芒巧笑倩兮地回答,顺便给了正在脱Bra的夏文静一个飞吻,吓得她赶紧捂住胸口,说,别这样,我、我、我,我喜欢男人!
  刘芒耸耸肩,Sorry,但是,你确定男人也喜欢你?
  说完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夏文静呆了很久,才转头问我,她什么意思啊?
  我想了想,绝望地说,你还是直接揍我一顿吧。
  被夏文静柔中带刚地揍了两拳后,我越发睡不着,干脆拉着她到楼下买夜宵,顺便给刘芒送去一份。
  整座川城沉溺在黏稠的夜色中,就连晚风都好似作弊似的过度地缓慢移动。到底已是夏末初秋,空气里渗着凉意,一丝丝透过衣服打在臂上,一片清凉。
  如果说两年前的车祸给我带来的唯一好处,那大抵就是刘芒又回到了我们的生活圈子里。
  自从她在高一那年一个人离开澈城以后,一直音信全无。
  直到两年前的那个夏末,我躺在医院里盯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接到了她的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靠,阮陶,听说你差点为了顾延牺牲了?
  我擎着电话半天没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就传来她穿透力极强的笑声,你大爷的阮陶,我是刘芒啊!
  一句“我是刘芒”就把我的思绪不着痕迹地扯向六年前那个姜蜜色的黄昏。
  那时候我们还是一群屁大点的小孩儿,每天最大的期盼就是教育局可以在周末抽空到学校来视察一下,这样一来周六的强加课就可以取消,我们就又可以聚集在袁熙家豪华得不像样的客厅里看动画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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