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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部分

洛璧吟-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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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君泽,你从来就不了解你的弟弟。就凭你也想伤了他?”谢澜冰想到那日的“危急”情景含讽一笑:“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甚至那一剑都是他算计好的。不轻不重恰到好处。你现在背的可不只谋逆一条重罪,你还重伤了一国贤王。在天下人面前,你杀父弑君,他舍身救父并以重伤之身平息了逆贼的叛乱。就算皇上突发善心不杀你,你以为你就能活着走出这里么?更何况,你怎知他是重伤呢?”眼见英王眼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如火苗般熄灭了,她淡淡笑道:“该是我谢你。这配角和铺路石做得也真是完美。”

“你们,你们……若我不是一时意气……”

“你必然会‘谋逆’。你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我和他一步步计划好的。你对我起的那一丝抢占之心,我那日激你所言,他密令手下弹劾你的心腹……这一切都为了诱你放手一搏而已。不若此,怎能给你定这样的重罪;不若此,怎能为边州死去的几十万将士报仇!”她目光如剑,直刺英王:“克扣粮草、缓发救兵,你为一己私利哪管边州将士血流成河!没能害死我哥哥,你很失望吧?可少庄呢?少庄是你的亲表弟!他为了不让边州失守、外敌侵入,他……”

“你……你都知道了……”为她气势所迫,英王理亏,颤声连连。

“我就是江泠璧。莽原一战,瑛哥哥葬身沙场。夺城之役,少庄重伤被擒。聿肃睿涯将他推到两军阵前逼我献城,为保边州我不得不亲自箭射他!叶君泽,那一箭是我射的呀!是我亲手射的!你知道我是怎样才射出的那一箭么!你知道当时我恨不得那箭尖指的是我自己么!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你让我……如何肯放过你。”她气息不稳,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声音浸霜逼视英王,分明白衣如雪却似地府修罗,英王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啪嚓”清脆的响声从遥远的道口传来,谢澜冰与英王俱是一惊,回头望去:天牢尽头,淡粉色宫纱的瑞和公主失魂落魄地站着,一坛美酒砸碎在脚边。她本来是听闻父皇欲赐死大皇兄念及兄妹一场前来送行,谁知竟听到谢澜冰和英王有关卫谦死因的对话。

“大皇兄。原来我念及兄妹之情还想来送你一程。却原来……你死不足惜!”冲到英王面前俯视着他,仿佛看着天下最肮脏的东西一般。“还有你。”转过身来,怨毒一下充斥满了她全部的头脑、她的心。她伸出颤抖的手指着谢澜冰:“杀了他的是你。谢澜冰,是你害死了他?”

谢澜冰望着眼前双目赤红发了疯般的瑞和公主,张了张唇想解释,然而……又有什么可解释的呢?那一箭是她亲手射的。穿透卫谦胸口的那一箭,是她亲手射出的!仿佛又回到城头一瞬,眼前是他被血污染红的白衣。她面色惨白抿唇不语。

“啪!”

“绾卿,住手!”

清脆的巴掌声与焦急的喊声同时响起。

瑞和公主拼尽全身力气重重一掌掴在谢澜冰左颊上,谢澜冰毫无防备,偏了头向后踉跄退去却被一人顺势带入怀中。

本该在养伤的叶君镆皱眉沉声向瑞和公主斥道:“你在做什么!”

“是她害死了驸马!是她杀了他!谢澜冰,你倒底有没有心?他一心一意念着你,你可知道直至如今我仍是完璧之身?他都不曾碰过我,就因为你!可你……可你居然能狠得下心!你居然能下得去手!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恶毒……”

“够了!住口!”眼见着怀中女子的面色一点点惨白、眸光一点点沉黯却紧抿着唇不发一言、身子颤动得越来越厉害,而妹妹说得越来越伤人,叶君镆终于动了怒低吼。复扶住摇摇欲倒的谢澜冰:“澜冰,绾卿她不懂事口不择言,你莫要与她计较,我自会向她解释。”

谢澜冰站直了身子,轻轻推开他:“无妨。”

瑞和公主看着他们忽然尖声笑了起来:“好,好,我终于明白了。哥哥,你不用向我解释什么。如今他死了,你们便可以无所羁绊地在一起了,日后同享帝后之尊!谢澜冰,原来你不过是……”

“绾卿!” 叶君镆怕她再出语伤人,低声喝住。向身后唤道:“小涅,公主累了,你送她回去。”

“不必!我自己走!不碍着你们的好事!”瑞和公主后撤一步怨毒的目光扫过两人,定在谢澜冰脸上,幽幽恨声:“谢澜冰,你记住,你对他所为有朝一日我会悉数奉还给你。”说罢,转身离去。

“澜冰……绾卿她任性惯了,你放心,我会去说她的……” 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他心中还是有几分不忍。

“我都知道的。殿下,我乏了,恕先告辞。”

那单薄如流云、疏离如冰泉的纤柔身影缓缓消失在了天牢尽头。

“大皇兄。” 叶君镆掩住目光中的叹息,转过身来已平和如初。“方才听也听懂了,看也看够了,想来也没什么好问的了。父皇命我前来,你该上路了!”

第四十四章:情何以堪

昭嘉十九年春,英王谋逆伏诛,参与兵变的一万士卒因安王求情免于株连,朝中文武因此被抄斩或丢官罢职的约数十人。英王生母贤妃卫氏打入冷宫,靖宁侯府因不知情故不予追究。英王满门贬为庶人发配千里,九岁的世子叶皓昱因救驾有功被昭帝留在宫中。

至此,风圻一朝只剩下安王叶君镆一名皇子。丞相谢轩祈动本请立叶君镆为当朝太子,昭帝准奏。朝中尚有臣子因叶君镆非嫡非长心中不服,谁知隔日叶君镆出示了白贵妃遗物——多年未现踪迹的九尾凤佩!一时间风圻上下皆惊,这才知白贵妃乃开国白氏后人。昭帝当即下旨,追封已故的贵妃白氏为孝淑皇后。叶君镆嫡子身份既定,遂无人再有异议。

同月,太子叶君镆以“定国”玉佩娉下丞相谢轩祈之女谢澜冰为当朝太子妃。昭帝传旨,太子册礼与大婚皆于四月二十八举行,着礼部即日起备办。

谢轩祈、谢澜钰下朝回来将谢澜冰唤至书房,父子两谁也没先向她开口,只是目含叹息静静地看着她。

岁月这样快地从指缝间流走,算来如今谢澜冰快要十八了。十八韶华,该是枝头绽放得最美丽的花儿,稚气消去、风韵渐明。如同眼前白衣广袖的女子,曼妙的身姿勾勒定型、眉目五官完完全全长开了,那清艳与恬淡的气质更似刻入骨中,风华倾世。只是……若有人能看懂她的眸光,必会心痛不已——那不是韶华女子该有的目光,在那水光潋滟、流光溢彩的双眸之中,深埋的只有两个字:倦与寂。

谢轩祈和谢澜钰唯有叹息。他们所担心的正是此次回京后她的“一切如常”。就算不情愿,他们倒宁可她整日以泪洗面,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然而她没有。她依旧柔和温婉、浅笑盈盈,与他们讨论朝中局势、帮助柳氏和沈玉淑打理府中事务。可她分明又那样不同,左右无人的时候她常常独自出神,目光中流露出的痛色让远远看着的他们心中哀叹不已。孤兀的清寒、淡漠的倦怠,如今她的心……还在么?嫁与叶君镆,从此每一天都要陷入尔虞我诈的重重算计之中;一旦离了府,连个疲惫时可以说话的人、连这个仅存的避风港都要失去了。她……

“爹爹、大哥,有什么你们便直说吧,总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谢澜冰无奈地轻一牵唇角,淡淡道。

谢轩祈收了复杂的神色,声浸慈爱:“冰丫头,皇上下旨,四月二十八便是太子大婚了。你……有打算了么?”

谢澜冰抬手取下发间银钗拈在手中把玩,“海魂泪”幽幽蓝光璀璨,这一支钗……当时他笑容温润,亲手为她插于发间。旧物犹在,赠者何踪?手中银钗一顿竟险些扎破了手。

“冰儿!”谢澜钰微微焦急的声音将她思绪唤回。她抬起头,浅浅一笑:“皇上下旨了,难道我还真能逃婚不成?左右躲不过的,嫁便嫁了。以后府中少供一个我怕是能省下不少银两,安伯该偷着乐呢。”见谢轩祈和谢澜钰并没有露出笑容,她微微轻叹:“爹爹和大哥那么严肃做什么?我和叶君镆之前接触非少,如今我大略能摸清楚他的心性,就算应对起来也没那么吃力。更何况,我这一嫁,至少能让谢家有几年的平安。爹爹、大哥,你们要依照情势细细斟酌,助他抱负得成便退了罢。他对谢家终是忌惮的……”

她说得轻松,谢澜钰却明白事实并非如此。情知她是为宽他们的心,也不忍戳破,再者她的嘱托也是实情,故而点头应允:“这个自然。我还可以让玉淑多去陪陪你,有什么话让她带一下便是。”

谢轩祈亦点了头:“冰丫头,府中你不用过多操心,我和钰儿会斟酌着办的。”

“我还要多赖几日才肯嫁出去呢,爹爹和大哥怎么说的跟我就要走了似的。”谢澜冰略有些委屈般地嘟了嘴,然后扭脸对谢澜钰眨了眨眼:“大哥,什么时候让玉淑姐姐抱着小侄儿来看我?我必定把太子府的奇珍异宝都搜罗了给他。”

“冰儿……”谢澜钰向谢轩祈一摊手:“爹,您可都听见了。这都是您给惯的……”

“冰丫头说的对,钰儿,爹和你娘也都盼着你和玉淑什么时候让我们抱上孙子呢……”谢轩祈笑道。

“我……尽力,尽力……” 谢澜钰难得有些局促,看得谢轩祈和谢澜冰撑不住一起笑了出来。

风陵渡上烟波迷蒙,风陵渡下肃穆无声。议事堂中,柳非言轻轻将墨辕枪倚在十二个下手位中唯一的那个空座旁,哑声道:“霜瑛,回家了。”

霜袖、霜云、霜宛、霜月、霜雨、霜叶六人都啜泣出声,伸手拭泪。霜蘅、霜剑、霜风、霜箫、霜棋虽深知男儿有泪不轻弹,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一个个别过脸去。十二卫自幼一起长大,誓要同生共死,谁知如今霜瑛竟再不能回来!霜瑛在十二人中年纪最长,平素虽沉默寡言可对这些师弟师妹极尽爱护,很得这十一人的尊敬。原本分散在各处的十一人被柳非言急令召回为霜瑛招魂。

“招魂”是风圻古老的仪式,将逝者魂魄召回载于河灯之上,顺流送置洛水尽头的往生门,以求逝者平安托生。柳非言左手托了檀木小盒神情肃穆向霜袖等十一人道:“走罢。”

风歌如泣,月色下洛水畔肃立着十二个白衣如雪的身影,人人面上悲伤凝重却又坚忍刚毅。霜袖捧出一盏莲灯交于柳非言,十二人手中的素烛同时聚拢,将那灯点燃了,低吟:“魂兮归来。”那声音苍茫却又雄壮,仿佛能穿透重重阻隔,到达昏黄飞沙的莽原,唤回霜瑛安眠的英灵。

柳非言弯腰将莲灯放入水中,打开檀木小盒取出一撮莽原带回的黄沙,轻扬右手——细碎的沙从掌中滑下,散落到莲灯之上,使得火苗有一瞬的微晃。霜瑛的身躯安息于莽原,已化作泥土黄沙,世世代代守卫着风圻。

“魂兮……归来。”轻语呢喃,盯着那莲灯打了个转向下游漂去,她有些恍惚,仿佛有一刹看见霜瑛浮于莲灯之上的幻影正向她微笑。闭目再张开眼,却又只看见一盏孤零的灯。

十二人静立着,一同注视着那莲灯越漂越远,那一个光点越来越微弱。从今,身边少了一个生死与共的同伴。但愿此生不要再一次同着素缟。

再看不见灯光。柳非言转了身:“回罢。”

折回议事堂中重新坐定,霜蘅看着霜瑛的空座略一迟疑:“执事,如今……霜瑛去了,应钟司少了一人统领,是否要从风陵骑中再选一个出色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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