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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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被他绕进去。只是，他要耍我，何苦花这么大的心思，五年里从未间断的电话和讯息，如果仅仅是同学，朋友，是不是显得多余。我一边看他传给我的照片一边不断自我肯定又否定。
他又瘦了。
昨天我在水房洗手的时候听到了楚安和竺绿野的对话。大概是说竺绿野几天后过生日，楚安约他出去玩。
“我约了周康。”竺绿野的声音很模糊。
“没关系，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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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空……”楚安这样说。我不禁向那边瞥了一眼，马上低着头走开，对面的热水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竺绿野手里拿着自己和周康的杯子。水箱轰轰地响着，水还没有开。
下午一个人闲逛就到了镜湖，现在学校越来越大，那一带周围都是老房子，人很少。荷花当然还没开，不到时候，湖边的柳树苍苍郁郁，很成气候，有点像小时候我家那边的风景。父亲的单位是国有大厂，改革开放后效益每况愈下，厂区里的树木花草没人打理都疯长开来。记得我离家那一年，柳树都泛了黄，炎炎夏日中，这一秒我知道那是垂垂老态，下一秒，却觉得有一种娇嫩的气色，在暑气氤氲的视线里，有些恍惚。无人的空寂厂房和车间，斑斑锈迹和油渍，闲置的机械设备，那是父亲再熟悉不过的风景。
父亲一直守在工厂的研究所，没有寻求更好的发展机会，我明白他是为了让我有一个安稳的学习生活环境。多亏了国营企业的安定和随意，他可以一直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虽然上了高中之后，我跟他的交流也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少。
他一直希望我本科毕业后出国深造，如果没有刘宇飞，我也确实会选择这条路。那天，我直白地对父亲说，不行，我谈恋爱了。他摔了手中的遥控器。
晚上母亲来和我谈，我不敢说正在和一个男生恋爱，不敢说对方家里只有退休的母亲和没有工作的同母异父妹妹，他本科毕业绝对是要马上工作的，我不能离开。好在从小我就跟母亲不太亲密，见我一味拒绝回避，她没有追问下去。
后来我跟刘宇飞说了这些，再后来……
我最终还是去国外镀了层金，美国和日本，不错。
我很自恋地在BBS的MOTSS版找自己过去的帖子，没找到。后来看翻置顶才知道自己毕业后不久这一版就被学校撤掉了，去年才恢复，以前的帖子也都没有了。鼠标滑动，我在申请复版的支持意见中看到了席姐的ID，心里很温暖。
自己以前的ID应该是被删了，我试了几次，都是“用户名或密码错误”，只好作罢。其实我没有发帖留言的习惯，虽然常常在BBS潜水，却只发过一次主题。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标题是：五年之后，别说爱我。
印象中那个帖子被顶上了全站十大热帖，纷纭的回复却大多是恶心、嘲笑或者讥讽。我承认自己当时有些鲁莽，只想着反正马上就要毕业了，用个谁都不认识的ID说些气话，有什么了不起。我只是恨不起，想不通，又气不过。而刘宇飞竟然会在散步的时候问我：“骂也骂了，现在不生气了吧。”黑暗中的镜湖水畔，我看到他笑容中的无奈，没有回答。
我惊讶地在BBS上看到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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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的人声合唱团即将来这里演出的消息，一直很喜欢这个叫CIRCLE的乐团，却全然不知他们会来中国参加艺术交流，并且除了在北京的表演之外，还会来这座城市加演一场。我恼恨着自己前一阵子忙着搬家，连演出的宣传海报都没有注意，打订票电话过去，被告知早已售罄。
跟周康说起，他建议我当天去买黄牛票，只是价钱不好说了，可能很低也可能很高。我盘算着，忽然想起什么，长叹：“唉，还不知道那天晚上要不要加班。”他看我搞怪地瘫倒在椅子中，笑着说：“老师，您真有童趣。”
周康的确是很懂得为人处事，我不觉同他越加亲密，在他面前也就少了很多做老师的矜持。他在我那里帮忙晚了，我总请他一起吃饭，看他吃得生龙活虎，自己也吃得多些。后来他知道我胃不好，常常提醒我要按时吃东西，有几个晚上我在实验室加班忘了时间，他竟然把晚餐送过来。
我知道这样有些失当了，于是稍稍注意了和周康交往间的分寸，他马上体察到，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同我嬉笑，虽然仍旧比一般师生亲密些，却不会让我有什么其他的担心。
天气越来越热，蝉声起来了，凄厉地连成一片。我看到青年广场上工人们正在搭建舞台，那是为毕业晚会准备的。五年之后，依旧在这青年广场，狂欢。即将告别的学子们一同笑一同哭，一同高歌一同欢呼，到处都是签满名字的旗帜。那个夜晚，是真正的青年节。我想起和刘宇飞第一次在人群中拥抱，就是这里，我们张狂而隐秘的情感被遮蔽在众人高涨的热情中，充实而幸福。
你还记得吗，已经五年了。
那晚，我远远地望着广场舞台上变幻的灯光，想笑，却没笑出来。
他依旧会打来电话，晚安短信也几乎没有断，他仍然以为我在南方那座城市，所以叮嘱我不要吹空调吹到感冒。很多时候，我什么都不想跟他说，可舍不得挂电话，喉咙里堵着东西，眼眶干涩到发红。
刘宇飞，你什么时候能放过我。
果然，CIRCLE演出当天晚上我要在实验室加班，虽然不是什么非我不可的重要工作，但有班可加我还是能略微安慰。
一边悠闲地喝茶，一边处理数据，忽然接到周康的电话：“老师，我看到BBS上有转手今晚门票的帖子。”
我马上去看，呵，竟然是真的。情侣包厢的套票，两张，一共要三千多，但发帖人说也可以只买一张。我正要兴冲冲打电话过去询问，忽然意识到手中的工作，心里气恼得要命。正在这时，周康敲门进了办公室。
“沈老师，如果有工作的话，我可以帮忙。”他眯起眼睛笑笑，我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
他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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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的文件，说：“啊，这个我们上课做过的，您交给我就好了，保证完成任务。”
的确是本科生都能做的事情，我揽下来也不过是因为要得急，正好打发这一晚上的时间，反正我只是一个人生活，有些事情做还不至于太过单调乏味。
“那……谢谢你，麻烦了，下次请你吃巴西烤肉。”我没有客气，洗了手就换衣服，然后迫不及待地拨了帖子上留的电话。还没等我拨通，周康的手机响了，他急匆匆地往门外走。
“啊，绿野，对不起，我今天安排了实验室的工作……”
大概是因为票价比较高，这两张票还没卖出去，对方说在学生公寓门口见面，我搭了校车过去。
我没想到是楚安，他见我下车，迎过来笑着说：“沈老师也喜欢这个乐团啊。我手机里有您的号码，不过刚才真以为不是您呢。”
“是吗？”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下，把他推到墙边。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说，“如果，你原本是想约竺绿野，现在打电话给他，来得及。”
他惊愕地看着我。
我笑了：“你不用担心，你们都是我的学生，和朋友。”
我招手拦了回去的校车，在车上，我给楚安发了一条短信：“相比他，我更看好绿野和你，加油。不过，用父母的钱最好不要这样大手大脚。”
他的回复很简短：谢谢您。
我看着暗下去的天色，不知为什么，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躲回家，心虚得很，想给周康打个电话又真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侧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又到了毕业生身着学士服在校园各处照相留念的时节，我走过一张张笑脸，仿若走过自己的一段年华。好像就是这个时候吧，他对我说，给彼此五年时间，五年之后，我们仍旧在镜湖相聚，从此地老天荒。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们都年轻，应该去闯荡广阔的天地，这样才不会后悔。我再问他为什么，他说感情不是人生的枷锁，我们需要时间和经历来思考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生活。我又问他为什么，他说我需要赚钱养家，我妈老了，我要尽孝道。他说自己已经在南方的一家企业谋到职位，再过一阵子就南下。
我答应他，再没什么好说的。余下的时间不多，让这种虚假的温情再持续几日来做个完满的了结吧。只是，五年之后，别说爱我。
刘宇飞，为什么你连分手这种话都能说得如此蛊惑人心？
我联系之前拒绝的一间北京的研究所，托老师推荐，终于还是得到了一个额外的名额。你南下，我北上，这才叫登对不是吗？
五年的约定，别骗人了，只有傻子才会信。
那天，他扳过我肩让我面对他。
“沈琦，你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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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说：“是，我不信你。”
“可是，我信你。”他定定地看我的眼睛，用最温柔的声音吐出这样的句子。
我的眼角还有来不及抹去的轻笑。
眼泪一下子滑落，我都没空恨自己太没出息，只顾冲出一拳直指他的胸口。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像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打不出第二拳。
他贴上来吻我的眼睛，固执地搂着我的背。
可是，那么多泪水，你怎么吻得干净？
刘宇飞。
他乘火车南下之前的那个夜晚，我们彻夜缠绵。
我存心折腾他，又咬又抓，只觉得再也没有下一次，恨不得能把他和太阳一并吃进肚子，让今夜如此生般绵长。
到后来他也发了狠，报复似的。我眼看着这个与自己肌肤相亲的帅气青年，沉迷到疯狂，眼角涌出的泪和汗水连成一片。
他终于走了。透过窗帘的缝隙窥伺这个城市灰暗的天色，我想起他那句话。笑，大笑出声，震得眼眶都生疼。
在北京的时候，他来找过我，我没有见他。后来我去了美国去了日本，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没有他。电话里，我知道他事业有成，职位步步高升，妹妹嫁了人，给母亲买了大房子。他从不提他那个荒谬的约定，直到今日，约期已满。
我又开始失眠，每天都有深重的黑眼圈，同事们关心我的身体，我却放任自己。总有忍不住的一天吧，我对自己说，就算是你沈琦，也会有忍不住的一天。
他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镜湖赏荷，水色仿佛墨迹，夜了，她们都睡了，娴娴地闭笼花瓣。蝉声聒噪，嘶哑，像惨痛的呼号，我扑打着一波一波袭来的蚊子，一寸一寸将自己融进夜色里。我没有喝酒，却觉得自己醉了。
“刘宇飞，”我接起电话，问，“你能听到吗？”
“沈琦？”他是察觉了我的异样吗？
“蝉声太大，你能听到我讲话吗？今年，镜湖的荷花还是很好。”
他没有回应。
“又一届学生毕业了，你……”
“沈琦，你在哪？”
“我在镜湖看荷花。五年了，我回来了，你呢？”我只觉得满世界都是炽烈的蝉鸣，脑袋就快要炸掉，甚至捕捉不到他的声音。
“我……”他没有说下去，忽然发出了一声响亮而干枯的笑声，笑声只一瞬，就尴尬地断掉，他的声音中猛然混杂了浓重的湿意，“对不起，沈琦，我在车上，明天才能到。”
所有的蝉都安静了。
前篇 青年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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