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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色事天下-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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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瑕挑一挑眉,饶有兴味道:“哦?那想必文妃娘娘也是温厚之人了。”
“何家向来会教女儿,出来的一个个俱是德才兼备。那是自然的。”
这便是了。何淑仪自己位份不算低,却也称不上极为显赫,可自家感情极好的堂姐却是三妃之一,文妃会做人,倒也难怪有人肯跟着。
“我从前还不晓得,今上在位已有三十来年了罢?怎地后宫里人竟这样少。”
她今日略略一数,到场的妃嫔约有十三四个,再加上不必前来的几人,也不过便是二十出头之数。放在各国后宫里来看,倒还真真是冷清了。
“皇帝十六七年不曾选秀了,后宫里人少也是自然。新人不进来,旧人年纪渐长,生老病死也是寻常……”她顿了顿,偏过头一笑,“更何况,宫里头阴气重,去了个把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洛瑕被这话音里的阴测激得心底一凉。
古来后宫争斗,你死我活,她也有所耳闻。可若不是亲耳听到,她或许从来不会相信,这后宫金碧辉煌的外壳之下,埋藏的竟是人命轻贱如草芥,人情冷暖可想而知。
慕心绮的手指停在道旁的枯枝上,纤细洁白如青葱的芊芊十指微微用力一握,因缺水而干枯皲裂的枝干便应声而断。她将断掉的枯枝拿在手中,话说得云淡风轻:“到底是深冬了,万物老朽,自然容易折断。”
洛瑕却拿过她的手来,仔细拿巾帕擦拭着她结了薄薄一层茧的指尖:“姐姐说的是。只是即便老朽,折断时也应当小心,别教木刺扎了手才好。”语罢,已从她肌肤细腻纹理之间挑出一根极细的小刺来。
慕心绮一怔,目光冷淡掠过自己手指,面上却似浑不在意:“既是晓得有刺,当心些也便是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到底还是得自己来珍重啊。”
她这样说着,转而又道:“妩卿以为何淑仪此人如何?”
“能在赵姬铁腕之下至淑仪之位,当是极有手腕。”
“是啊,若是至真至纯、至情至性之人,又哪里能得半数妃嫔听命于她,甚至是结党同赵姬相抗?况且这宫中,又何来这样的女子?”
慕心绮盯着手中枯枝凝视半晌,忽地却抬起头来向洛瑕笑道:“同妩卿熟识之后,我却是愈发的善感起来了。”
两人一同穿过残柳枝叶低垂的青石小道,洛瑕挡开一根伸到她面前来的枝桠,浅笑道:“妹妹可不记得自己曾做过何事,竟能将姐姐影响得这般。”
“其实多愁善感原本也并没什么,只是人在屋檐下,到底还是持重些好。”
人道是秋来愁更深,可如今时值隆冬,深秋时节徒惹人愁思的花木凋敝此时已连落叶都已零落成泥、化入尘埃,又哪里来得什么“秋至触物愁”呢?追根究底,也不过是凡人自己心绪纷繁罢了,正所谓作茧自缚而不自知,说得可不就是她们这些临水照花人了么?
“所谓情由心生,世人触景生情,也不过感伤身世罢了。若要讲究一个持重,追根究底,到底还是应当学会静心如止水,方可独善其身。”
洛瑕颔首道:“姐姐通达,妹妹受教了。”
腊八过后半月左右,便是小年。皇帝自腊月二十三这日停了早朝,夜里在玉堂殿设宴,后宫妃嫔、皇亲国戚皆列席。是为年前宫中最后一回家宴。
连称病已久深居简出的皇后这一日也难得列席。皇后吴氏年轻皇帝两岁,是先头去了的老越国公之女。老越国公沙场出身,一生戎马,老来无子,统共只得一个女儿,十七岁上嫁给太子成了太子妃,是为当今皇后。老越国公十年前撒手人寰,爵位也无人承袭,皇后丧父,一时间悲伤过度,竟一病不起,自此称病不出,后宫之权也渐渐交到赵姬手中。
今日皇后坐于皇帝身侧,看着倒也真如传闻中一般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穿一身金丝孔雀翎大袖宫服,衣衫竟像是松垮垮地挂在因抱病而稍有消瘦的身上,略显稀疏的鬓发梳成凌云髻后,几乎撑不住那一顶凤冠并满头沉重的金玉珠翠,还显出中间夹杂的几缕斑白。也是了,皇后今年该是已有五十七岁,身子又素来不好,自然要显得老些。
皇帝另一边稍偏下首的第一位坐着赵姬,这一日打扮得尤其华丽。一袭牡丹金玉富贵图纹的丝罗长身赤凤袍加身,雍容华贵竟不在皇后之下,甚至比之一脸病容难掩的皇后,还要显得睥睨尊荣,发髻之上横簪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竟是说不出的神采飞扬。
这场宫宴大半由赵姬一手操办,此时她指点起来便更是意气风发,着意浓妆的面容竟全然看不出她今年已近三十有五的年纪。洛瑕与慕心绮同坐一桌,见赵姬颐指气使,不约而同回过头来相视一笑。
“传——众皇子入宴——”
作者有话要说:我为什么会觉得她们两个之间。。。怪怪的⊙﹏⊙b


、(二十六)

元周承平帝在治国政绩上虽平平,然则若论起子嗣来,却是要令神州大地都赞一句好福气。皇帝时年五十有九,年纪最长的大皇子已有三十一岁,生母为并不受宠的简贵嫔。因不是嫡出,大皇子自己也资质平平,因此只随着母妃封号封了简王,赋闲在家。年纪最小的十七皇子如今尚还不满五岁,生母质嫔早逝,此时养在同赵姬交好的郑婕妤宫里。
皇帝成年的皇子共四人,除却十三皇子元颀之外皆已封王,在宫外开牙建府。同样是皇子亲王,却亦有区别。其中以封了宁王的六皇子最受器重,身份也最是显赫。
六皇子生母祝贤妃出身左相府,是左相祝公明之妹。因着这一层缘故,如今虽已不大受宠,却仍然为皇帝所敬重。所出的六皇子为人亦是争气,文武兼修,三年前年及弱冠,封了宁王,掌管礼部。宁王年少有为,更是世间少有的容仪俊伟,生得修眉朗目,却无半分天潢贵胄的骄矜之气,端的是君子端方,如玉温良。元周的官家千金,几乎是无一不倾心于他,偏生他至今都未曾娶妻,也未曾听说有过侧妃贵妾一类,长久下来,宁王府的门槛也不知被上门提亲的人家踏破了多少回。
慕心绮向来言谈简练,此番对洛瑕说起六皇子,不知为何竟是侃侃而谈了许多。
洛瑕舀动着面前一盏开胃的金桔姜丝蜜,浅浅笑得狡黠:“姐姐像是对六皇子知晓甚多?”
慕心绮扶了一扶鬓边将将滑落的红翡滴珠凤头钗,似是无意识望了一眼对面皇子们入席之处,一时间竟是盈盈笑开,眉目风流灿若流光云霞:“六皇子声名远播,我自然有所耳闻。”
二人看向对面,六皇子竟也往这边看来,与慕心绮目光相对时,他唇角轻扬,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衬得他如玉一般的人品。他指节修长,执着羊脂玉色泽暖润的酒杯,竟恍如一体,只见他稍稍举杯,竟是敬酒之意。洛瑕还不及奇怪,却见慕心绮已略举了酒杯回礼,继而掩袖饮下。
她眼尾狭长上挑,饮酒之后染了层嫣然绝艳的绯红,然而目光却是略微低垂。洛瑕一个晃眼,几乎以为她眼中有一线晶莹一闪而过。
次之便是今年刚及弱冠的十三皇子元颀。元颀早年曾与六皇子一道在军中历练,然而生性却有几分疏狂,虽不喜治国经略,可于笔墨丹青上却远胜诸皇子多矣。因为先头去了的母妃庄静夫人守孝,是以虽已弱冠却并未封王。
再便是八皇子,与六皇子同年,生母成妃。八皇子去年已娶了工部尚书之女陈氏为正妃,得了岳丈支持保举,年前已接手工部大小事务。如今倒也称得上朝中新秀,同六皇子渐成平分秋色之势。
其余还有数位皇子还未及成年便已夭折,后头年幼些尚还养在宫里的皇子们也有几个。十四皇子时年十八,生母恭贵嫔与成妃交好,十四皇子与八皇子自小长在一处,经由八皇子妃做媒,许了八皇子妃陈氏自家幼妹为正妃。两人既是兄弟又成了连襟,日后自然更是同气连枝,此间种种不必赘述。十五皇子为献贵嫔所出,年十七,性子有些顽劣,皇帝有两回在洛瑕面前提起,只说是教人头疼得紧。十六皇子便是赵姬之子,还未满十五岁。
皇帝子嗣众多,帝姬却只得一个,便是元颀一母同胞的亲妹,如今年仅三岁的凝晖帝姬了。庄静夫人去后,凝晖帝姬便一直养在膝下无子且与世无争的卫淑妃宫里。凝晖帝姬玉雪可爱,与十七皇子都穿一身方格朵花蜀锦裁成的衣衫,帝姬佩一只赤金坠万事如意金锁的项圈,十七皇子的则是坠了双福锁片,恰如那年画上走下来的金童玉女一般,玲珑玉致得一看便教人心生爱怜。
凝晖帝姬与十七皇子各自被卫淑妃与郑婕妤甫一牵进殿里,便闹着要皇帝抱,扭股糖似的直往皇帝怀里钻。皇帝老来得了儿女双全,自然巴巴爱重得紧,也不教人抱开,笑得极为慈爱,一左一右抱在怀里。所幸这一日是算是家宴,并无外臣到场,见到这样情景,帝后不说,卫淑妃与郑婕妤也便由着小儿折腾。
起初一众皇子入殿时,洛瑕并未瞧见元颀,却又怕引人注目只得小心翼翼地装作不经意去寻他的身影,仍是无果。直至临近开宴时分,赵姬才低声向皇帝道:“皇上,十三殿下还未到,可是要再等上片刻?”
赵姬素来我行我素,洛瑕还是头回听得她以这样焦急的口吻说话。
“赵姬同从前的庄静夫人交好,是看着元颀长大。庄静夫人去后,她也曾教导过元颀一些时日,算是元颀半个母妃。”
门口传来内监急促的脚步声,洛瑕下意识往外看去,口中道:“难怪元颀说十六皇子元颐便如他亲弟弟一般。”
正说着话,只见个着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衣袍的身影默不作声地穿过人群,直至在六皇子身旁的位置上站定了,向皇帝敛衽为礼,声线清越直穿透周遭一切喧闹嘈杂:“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
洛瑕心底一沉,几乎打翻手中酒杯,手腕却忽地被人一把抓住,听得慕心绮凉凉道:“这许多人面前,妩卿莫失了礼数。”语罢,替她将酒杯斟满。
皇帝果然看重元颀,他虽迟来也并不怪罪,只摆了手道:“不妨事。朕听闻你这几日都在京畿营中见识,可有些收获?”
元颀微一拱手:“见闻倒是有,只是刀兵之事戾气过重,恐不合适在众位娘娘小主面前宣之于口。况且儿臣此番回宫,倒是另有一事提醒父皇。儿臣不知,父皇可是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赵姬神色蓦地一滞,忙止住他:“颀儿,父皇面前,怎可无礼!”
皇帝一愣,随即道:“你且说来。”
元颀自袖囊中取出一样物事,恭恭敬敬地呈上:“父皇可还认得这个?”
金公公甫一接过,神色即是一变,迟疑道:“殿下,这……”
上座皇帝迟迟不明所以,催促金公公道:“还不快让朕看看?”
元颀不动神色,金公公也无法,只得小心呈上。皇帝的目光刚刚触及,赵姬便仿佛不忍目睹一般,瞧瞧别过了脸去。皇帝见了,先是愣怔一瞬,然后果然震怒,一扬手便将那物事摔在玉堂殿擦拭得光滑可鉴的花岗岩地面上。洛瑕这才看清,那物事竟是一支式样朴素的嵌珠簪子。一颗脱离簪身的珠子骨碌碌滚到她脚边来。洛瑕几乎是下意识地俯身将它捡起,却同一样去拾的元颀同时碰到了那颗珠子。
他的指尖在她掌心擦过,她掌心温热,他指尖却带了微微的凉。
珠子是伽南香制的,他身上的气味也是经久不散的伽南香,在某一个瞬间,洛瑕几乎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否回到了他怀中,就如三个月来不断梦到的那样,由身到心,都不顾一切地溺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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