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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夜玫瑰-第11部分

小说: 夜玫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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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柯,我到基隆河堤防去看看。」
傍晚六点多,疏洪道似乎在办公室坐不住,起身跟我说。
「这时候去?有点危险吧。」
「雨下成这样,我担心基隆河水位会暴涨。我还是去看看好了。」
「我陪你去吧。」
「我会小心的。」疏洪道拿起雨衣:「有什么状况,我再通知你。」
因为担心疏洪道,所以过了平常的下班时间,我仍然留在公司等电话。
整个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个人。
晚上八点左右,我在办公室接到疏洪道的电话。
「小柯,基隆河水位已经超过警戒线了。」
疏洪道那端的声音,还夹杂着猛烈的雨声,和断断续续的风声。
「你在哪里?」我很紧张:「不要待在堤防边,快回家!」
「你放心,我待会就回去。只是如果雨再这么下的话,恐怕会」
「会怎样?」
「恐怕再几个小时后,洪水就会越过堤防,流进台北市。」
疏洪道的声音虽然冷静,却掩不住惊慌。
挂上电话,我连公文包也没提,坐上出租车,直奔回家。
看了看表,已经八点45分了,比我平常到家的时间晚了45分钟。
虽然阳台上的灯是亮的,但我尚未脱去鞋袜,就先探头往客厅。
叶梅桂不在。
「叶梅桂」等了几秒后,没有回应。我再叫了声:「叶梅桂!」
小皮懒洋洋地朝我走过来,我蹲下身摸摸牠的头:「小皮,你姐姐呢?」
牠一脸愕然,应该是听不懂。
「小皮,Where is your sister?」我改用英文,再问一次。
 
小皮歪着头,吐出舌头。
我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竟然忘了狗是听不懂人话的。
我立刻转身出门,坐电梯下楼。
推开楼下大门时,雨声像是放鞭炮一样,劈里啪啦。
我又拍了一下脑袋,因为我把雨伞随手搁在阳台上了。
只好再坐电梯上楼,开门拿了伞,又冲下楼。
我先找叶梅桂的机车,发现它还停在附近,可见她没骑机车出门。
所以人应该不会走太远。
我先往巷口走去,但问题是,这里的「巷口」有好几个。
到底她是朝哪个方向呢?
我受过专业的逻辑训练,所以会先冷静,然后开始思考。
台风天的雨夜,出门的原因?而且这个原因并不需要骑机车出远门。
嗯,最大的可能,是走路去买东西。
好,假设她去买东西,会买什么呢?
有什么东西是马上就得买而且不能拖延?
没错,一定是晚餐,或者是为了台风天而准备的食物。
我找了所有的便利商店,和卖餐点的店与摊贩,没有发现。
这没关系,因为找寻的过程中常会有不可抗拒的因素。
就像电影或小说情节中,男女主角常会莫名其妙地错过一样。
例如男主角在第一月台慌张地找寻;而女主角在第二月台无助地等待。
当男主角遍寻不着时,便匆忙往第二月台跑去;而女主角等得心焦,却决定走向第一月台。
只不过他们一个走天桥、一个走地下道,所以还是碰不着。
然后男主角应该会声嘶力竭地大叫女主角的名字,但火车快进站了,车站开始广播的声音淹没了男主角的呼喊声,所以女主角没有听到。
于是男主角低头喘气;女主角掩面叹息。
当他们同时抬起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准备往另一个月台找寻时,视线正要接触之前的一剎那,火车刚好进站,遮住了他们的视线。
所以我再找一遍,只不过这次的顺序和上次相反,但仍然没有发现。
嗯,没关系,这应该是那种天桥与地下道形式的错过。
我决定先回去,因为她可能已经买完东西回家了。
我放松脚步,慢慢走回七C。阳台的灯亮着,小皮趴在地上睡觉,但叶梅桂还是不在。
我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试着冷静以便思考。
如果推翻掉她去买食物的最大假设,那么第二个可能的假设是?
对了,应该是去租漫画或小说。
也许她是那种喜欢在台风天躲在被窝里看书的人,我小时候也是如此。
睁开眼睛,叶梅桂习惯坐的沙发空着,而阳台外的风雨声却愈来愈大。
突然响起一阵雷,我整个人几乎快从沙发上跳起来。
「傻瓜!租小说随便挑几本就好,干嘛挑那么久。」
我不禁骂了出口。
为了避免呼喊声被广播声淹没或是视线刚好被火车遮住的错过,我在茶几上留了一张字条,她只要坐在沙发上就可以看到。
字条上叫她打电话给我,然后留下我的手机号码。
本来想再加上:小皮在我手上,不要报警,马上带两万块来这些话,但我实在没心情开玩笑。
抓起伞,直奔这附近唯二的两家租书店。
第一家租书店的人很少,我冒雨用力推开店门时,发出很大的声响。
开门的声音和从我身上滴落的水珠,吸引店内所有人的诧异眼光。
我只好硬着头皮问店员小姐:「请问刚刚有没有一个女孩来租书?」
「什么样的女孩?」店员小姐离开计算机屏幕,反问我。
「就是」
我突然词穷,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叶梅桂的外表?
我甚至不知道她穿什么样的衣服。
「身高大概165 公分,身材不算胖但也不瘦。黑色头发,头发不长也不短。没戴眼镜,脸看起来酷酷的,但其实心地很好」
 
我想了一下,试着形容叶梅桂的模样。
「这样说好了」店员小姐体贴地说:「你告诉我,她长得漂亮吗?」
「嗯。她是漂亮的。」
「跟我比起来,如何?」
「天差地远。」
「谁是天?谁是地?」
「她是天,妳是地。」
「我没看到!」店员小姐把视线转回计算机屏幕,开始装死不理我。
我马上又赶到第二家租书店,店员也是个小姐。
这次我先把身上的水甩干,然后轻轻推门进去。
我很有礼貌地重复刚刚的问题,并再次描述叶梅桂的外表。
「她看起来多大?」店员小姐正在整理书柜上的书,转头问我。
「大概二十几岁吧,看起来很年轻。」
「那不就和我差不多年纪?」
「不,她年轻多了。妳看起来起码三十几。」
「我没看到!」店员小姐用力把书插进书柜里,不再理我。
走出第二家租书店,路上已有几处积水。
这代表市内的排水系统已开始超过负荷,无法迅速排除雨水。
但雨还是持续下着,不仅没有停止的迹象,而且愈下愈大。
想到疏洪道说过的话,我不禁慌乱了起来。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电池还有电,收讯也正常,所以她应该还没回去。
叶梅桂到底在哪里呢?
不行,我要冷静,我的逻辑思考一定有不缜密、不周到的地方,我要做Debug 的工作。
 
除了买食物和租小说外,她还会走出家门做什么呢?
看了看表,十点多了,她不会无聊到去逛街吧?
这不可能,一来她没这个习惯;二来商店大多已打烊。
更何况现在还是风雨交加的台风天。
啊!她可能同时买食物和租小说,一前一后,所以花的时间较久。
想到这里,我又重新找了每一家卖食物的商店,和租书店。
还是没有她的身影。
那两家租书店的店员小姐,在我第二次进门时,还给了我白眼。
我已经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只是不断看着手机,留意它是否响起。
利用公共电话拨了通电话给自己,手机响了,表示我的手机没问题。
其实我宁愿发现是手机坏了,这样就有她已回家却联络不到我的可能。
难道她在走路时,不小心让雨天视线不好、煞车又不灵的车子撞倒?
然后被送到医院的急诊室?
她可能还会用最后一口气告诉医生:「请转告柯志宏,他其实是一个很帅的男生。还有,我爱」
我不能胡思乱想,这是英文老歌'Tell Laura I Love Her' 的歌词,绝不会发生在叶梅桂身上。
 
她也不是这种人,不是这种会昧着良心说我帅的人,即使是快咽气时。
行人愈来愈少,商家一间间打烊,路上愈来愈暗。
原本在巷内活跃的那几只野狗,也因为大雨而不知道躲在何处。
这世界只剩下白茫茫的雨,和震耳欲聋的雨声。
朦胧间,我彷佛看到大学时代跳土风舞的广场,还有那个躲在暗处的身影。
而广场上的音乐正响亮地播放,渐渐盖住了雨声。
我就这样伫立了良久,想回去,又怕回去。
因为如果回去时看不到叶梅桂,该怎么办?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等我醒来时,已到了捷运站。
原来我依着平常的习惯,左拐右弯,来到这里。
没有天桥与地下道的错过,也没有车站广播声淹没我的呼喊,更没有刚好驶进车站的火车遮住我的视线。
我终于看到了叶梅桂。
叶梅桂站在骑楼下,手中拿着收好的伞,脸朝着捷运站出口处。
虽然我只看到她的右脸,但我敢拿我一年的薪水跟你赌,她是叶梅桂。
因为有些人你看了一辈子还是会对他的脸陌生;但有些人你即使只是惊鸿一瞥,也绝不会认错。
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影像,那是学姐第一次拉我走入圆圈时,白色灯光映照下的,学姐的右脸。
我记得,那时候广场上正要播放「田纳西华尔兹」这首歌。
田纳西华尔兹的旋律只在我脑海里播放了几秒,立刻被风雨声打断。
「叶梅桂。」我叫了声。
她显然没听见,没有丝毫反应。
我走进骑楼内,收了伞,再叫了声:「叶梅桂。」
她身体似乎震了一下,转过身面对着我,满脸疑惑。
是叶梅桂没错,可惜你没跟我打赌。
「妳怎么在这里?」我问她。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她问我。
「不要待在外面,先回去再说。」我撑起伞,跟她招招手。
叶梅桂点点头,也撑起伞。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11点了,黑暗的路上几乎看不到半个人影。
风势很强,雨伞随时会脱手而飞出。
我走在她前面,频频回过头,好像她会突然不见一样。
终于回到楼下,收了伞,用钥匙打开门。
大楼内一片光亮,我呼出一口气,宛如重生。
然后我瞥见她的手里除了拿着一把伞外,没其它东西。
我按了一次「△」,等电梯下楼。
在等待电梯开门的空档,我按捺不住好奇心:「这种鬼天气,妳到底出门做什么呢?」
叶梅桂抬头看着电梯门上的那一排数字,没有说话。
「妳既没买食物,也没租小说,难道只是出来看风景?」
我愈想愈疑惑:「台风天的风景真有那么好看吗?」
她听完后,转头瞪了我一眼。
而她的脸,好像刚经历了一场风雪。
电梯门开了,但她并没有走进去的意思,只是瞪着我。
我被她的眼神与满脸的冰霜冻僵,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上。
勉强伸出手指,我又按了一次「△」,电梯门再度开启。
「上上楼吧。」我说。
叶梅桂收回视线,快步进了电梯,然后将电梯门关上。
在我还没进电梯之前。
我呆呆地看着电梯慢慢往上,停在「7」的位置。
然后我再按一次「△」,把电梯叫下来。
等我到七楼,出了电梯,打开门,进了七C。阳台上的灯已经关掉,连客厅也是一片黑暗。
只有叶梅桂关上的房门下方,透射出一丝光亮。
我突然觉得好累,也不想多说些什么,只想好好睡个觉。
进了房间,关上门,连衣服也没换,随手摘下眼镜、把口袋中的东西掏出后,就趴躺在床上。
半梦半醒间,我彷佛又回到以前跳土风舞时的广场上,听见学长喊:「请邀请舞伴!」的声音。
那时我会一直往后退、往暗处躲,直到最远最黑的地方。
但我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广场中心正欢乐地跳舞的每一对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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