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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夜玫瑰-第1部分

小说: 夜玫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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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玫瑰花儿朵朵开呀  玫瑰花儿朵朵美 
玫瑰花儿像伊人哪  人儿还比花娇媚凝眸飘香处 
花影相依偎  柔情月色似流水  花梦托付谁~  以色列民谣   夜玫瑰
 
   (Erev Shel Shoshanim )
 
我循着纸上的地址,来到这条位于台北东区的巷子。
尝试了四次错误的方向后,终于找到正确的地方。
按了七楼之C的电铃,没人接听,但两秒内大门就应声而开。
电梯门口贴上「电梯故障,请您原谅。多走楼梯,有益健康」的字条。
只好从堆放了八个垃圾桶的楼梯口,拾级而上。
爬到七楼,看见三户人家沿直线排列,中间那户的门开了五公分左右。
我走了九步,到门口,推开门,走进去。
我看了一眼,阳台铁架上的六盆植物。
夕阳从西边斜射进来,在阳台走道和盆栽的叶子上,涂满金黄色。
转过身,然后屈身脱去皮鞋,走进客厅。
「打扰了。」我说。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客厅的摆设,一条黄色的长毛狗,向我扑过来。
我双手马上护着脖子,蹲下来。
「小皮!不可以!」耳边传来女子的低喝声。
然后,我感觉那条狗正在舔我的右手掌背。
「你在做什么?」女子应该是问我。
我缓缓放下双手,站起身,摸了摸正跟我摇尾巴的狗。
客厅有五张蓝色沙发,左、右各一张,中间三张。
沙发成马蹄形,围绕着一个长方形茶几。
女子坐在中间三张沙发的中间,右脚跨放在茶几上,看着我。
「自卫。」我回答。
「这样为什么叫自卫?」她又问。
「一般的狗都是欺善怕恶的,会采取主动攻击的狗很少。」
「是吗?」
「嗯。所以当狗追着妳吠时,妳转身向牠靠近,牠反而会退缩。」
「如果你转身靠近,而牠并未退缩时,怎么办?」
「问得好。这表示妳碰到真正凶猛的狗,或是疯狗。」
「那又该如何?」
「妳就只好,像我刚刚一样,护住脖子,蹲下来。」
「为什么?」
「很简单啊。除了脖子不要咬外,其它地方都可以咬。」
「你这小子有点意思。」
她坐直身子,收回跨在茶几上的右脚,笑了起来。
「小子?」
「我通常叫不认识的男生为小子。」
「喔。」
「请坐吧。」她指着她左前方的沙发。
「谢谢。」我坐了下来。
「小皮好像很喜欢你。」
「应该吧。」
「可是牠是公狗呀。」
「公狗也可以喜欢男生啊。」
「那母狗怎么办?」
「这跟母狗有关吗?」
「当然啰。如果公狗都喜欢男生,那母狗不是很可怜吗?」
「母狗不会可怜,因为母狗可以骂人。」
「怎么说?」
「母狗的英文叫bitch ,外国人常用bitch 来骂人。」
 
「小子,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她微蹙着眉,双手交叉抱住胸前,眼睛直视着我。
「我是来租房子的啊。」
「那你为什么一直跟我谈狗呢?」
「大姐,是妳一直问我狗的问题。」
「大姐?」
「我通常叫不认识的女生为大姐。」
原本坐在地上听我们说话的小皮,开始走到我脚边,闻着我的裤子。
「小皮真的很喜欢你。」
「嗯。」我又摸摸小皮的头。
「你也喜欢小皮吧?」
「嗯。这只狗很乖。」
「什么叫' 这只狗' ?牠对你这么亲近,你却不肯叫牠的名字?」
 
她提高了音量。
「是是是。」我赶紧补了一句:「小皮真乖。」
「所以我决定了,房间就租给你。」她站起身说。
「可是我我还没看到房间啊。」
「哦?房间不都长一样?都是四方形呀。」
「我还是看一下好了。」
「你真不干脆,枉费小皮这么喜欢你。」
「大姐」
「别叫我大姐。我叫叶梅桂,梅花的梅,桂花的桂。」
「那月租呢?租屋广告上只写:月租可商议。」
「这里共有两个房间,房东开的租金是一万五,所以我们各七千五。」
「妳不是房东?」
「不是。我住这里两年多了,房东在国外。」
「既然月租已定,那还' 商议' 什么?」
 
「水电费呀。」
「喔。水电费怎么算?」
「嗯,我是觉得,水电费由我们三个均分。你觉得呢?」
「三个?」
「嗯。你、我、小皮。」
「小皮要付水电费吗?」
「牠也是这里的一份子,为什么不付?」
「可是牠毕竟只是一只狗。」
「狗又如何?我们都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不能偏袒。」
「说得好!牠当然要付。」我竖起大拇指,敬佩她的大公无私。
而且小皮如果也要付水电费,我就只需付三分之一,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考量到小皮目前还没有经济能力」
「经济能力?」我张大嘴巴。
「所以小皮的份,由我们两个人帮牠分摊。」
「这不公平!」轮到我站起身,提高了音量。
「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你竟然跟狗计较水电费?」
「这不是计不计较的问题,而是牠是妳的狗啊。」
「但小皮也喜欢你呀,你不觉得,你该报答牠的喜欢吗?」
「妳说来说去,水电费还是只由我们俩人均分。」
「呵呵,小子」她笑出声音,指着我:「你终于变聪明了。」
小皮这时突然站起,前脚搭在我裤子的皮带上,张开嘴,吐出舌头。
「你看,小皮也同意了。依照资本社会的民主法则,已经二比一了。」
「牠这样未必叫同意吧,搞不好是同情。」
「同情什么?」
「同情我啊。」
「好啦,男子汉大丈夫别不干不脆的。就这么说定了。」
「大姐」
「我说过了。」她打断我的话,「我叫叶梅桂。」
我还没开口说话,她转身进了房间。
没多久,她从房间走出来,抛给我一串钥匙,我在空中接住。
「你随时可以搬进来。」她右手一指:「你的房间就在那里。」
说完后,她又转身准备进房间,走了一步,突然回过头:「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在夜晚绽放的玫瑰花。」
「什么意思?」
「夜玫瑰。」说完后,她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第二章
浓黄的灯泡亮光,略显刺眼的白色水银灯柱,映着广场上围成一圈跳舞的人,脸孔黄一阵白一阵。
音乐从一台老旧的收音机中传出,虽然响亮,却不刺耳。
旋律不是爱来爱去的流行歌曲,也不是古典音乐,像是民谣。
曲调非常优美,听起来有种古老的感觉。
这跟我们这群20岁左右的年轻男女,似乎不相称。
乐声暂歇,随即响起一阵鼓掌声,众人相视而笑。
不知是拍手为自己鼓励?还是庆幸这支舞终于跳完?
「请邀请舞伴!」
一个清瘦,嗓门却跟身材成反比的学长,喊出这句话。
我突然觉得刺耳。
看了看四周,热门的女孩早已被团团围住。
有的女孩笑着摇摇手;有的则右手轻拉裙襬、弯下膝表示答应。
学长们常说,女孩子就像蛋糕一样,愈甜则围绕的苍蝇愈多。
我只是一只小苍蝇,挤不赢那群绿头苍蝇。
只得效法鲁迅所谓的阿Q精神,安慰自己说甜食会伤身。
然后缓缓地碎步向后,离开广场中心。
邀舞的气氛非常热闹,我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28岁,目前单身。
从台南的学校毕业后,当完兵,在台南工作一阵子。
后来公司营运不佳,连续两个月发不出薪水,之后老板就不见人影。
同事们买了很多鸡蛋,我们朝公司大门砸了两天。
第三天开始洒冥纸,一面洒一面呼叫老板的良心快回来喔。
当同事们讨论是否该抬棺材抗议时,我决定放弃,重新找新工作。
没想到正值台湾经济不景气,一堆公司纷纷歇业,也产生失业荒。
在台南找工作,已经像是缘木求鱼了。
彷徨了一星期,只好往台湾的首善之区   台北,去碰碰运气。
 
我很幸运,在一个月后,我收到台北一家工程顾问公司的录取通知。
于是收拾好细软,离开了生活20几年的台南,上台北。
上台北后,我先借住在大学时代的同学家中。
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曾帮他写过情书给女孩子。
他很慷慨热情,马上让出他爷爷的房间给我。
「这怎么好意思,那你爷爷怎么办?」我问。
「我爷爷?你放心住吧,他上个月刚过世。」
我无法拒绝同学的好意,勉强住了几天。
每天晚上睡觉时,总感觉有人在摸我的头发,帮我盖棉被。
后来想想,长期打扰人家也不是办法,就开始寻找租屋的机会。
连续找了三天,都没中意的房间。
我其实不算是龟毛挑剔的人,可是我找的房子连及格都谈不上。
环境不是太杂,就是太乱,或是太脏。
而且很多房子跟租屋红纸上写的,简直天差地远。
例如我曾看到写着:「空气清新、视野辽阔、可远眺海景。」
到现场看房子时,我却觉得即使拿望远镜也看不到海。
「不是说可以看到海景?」我问房东。
「你看」他将右手不断延伸:「看到那里有一抹蓝了吗?」
「是吗?」顺着他的手指,我还是看不到海。
「唉呀,你的修行不够。」房东拍拍我肩膀:「心中有海,眼中自然就会有海。」
「啊?」我还是莫名其妙。
「来住这里吧。这里的房客都是禅修会成员,我们可以一起修行。」
「有没有不必修行就可以看到海的办法?」
「你还是执迷不悟。」房东叹了口气:「我们抬起头就可以看到月亮,但这并不代表我们离月球很近,不是吗?」
「所以呢?」
「所以我们不能用肉眼看东西,要用' 心' 来看。」
 
他盘腿坐下,闭上眼睛,缓缓地说:「来吧,执着的人啊。请学我的动作,先闭上眼睛。」
接着双手像蛇,在空中扭动,画出几道复杂的曲线,最后双手合十:「摒除杂念,轻轻呼吸。看见了吗?夕阳的余晖照在海面上,远处的渔船满载着晚霞,缓缓驶进港口。听见了吗?浪花正拍打着海岸,几个小孩子在海堤上追逐嬉戏,有个小孩不小心跌倒了在叫妈妈。
而沙滩上的螃蟹也爬出洞口彼此在划拳」
我不敢再听下去,赶紧溜走。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关门的声音?
随着晚上睡觉时被摸头的次数愈来愈多,我愈心急找新房子。
昨晚睡梦中,好像听见有人说了一句「小心着凉」。
结果今天早上睡醒时,我发觉身上盖的是红色的厚棉被,而非入睡前的黄色薄被。
于是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找到新房子。
「雅房分租。公寓式房间,7 坪,月租可商议。意者请洽」
 
那是一张红纸上的字,贴在电线杆上。
我把上面的电话号码抄了下来。
虽然这是我今天抄的第八组号码,但我决定先试这个。
这份租屋广告写得太简短,连租金都没写,表示出租的人没什么经验。
通常有经验的人,会写上交通便利、环境清幽、邻里单纯、通风良好之类的话。
我还看过写着:欢迎您成为我们的室友,一起为各自的将来共同打拼。
更何况这张红纸就贴在环保局「禁止随意张贴」的告示上面。
这表示出租的人不仅没经验,而且急于把房间分租出去。
应该可以' 商议' 到好价钱。
 
于是我打了电话,约好看房子的时间,然后来到这里。
也因此,我认识了叶梅桂,或者说,夜玫瑰。
但当我听到她说出「夜玫瑰」时,我突然像被电击般地僵在当地。
因为夜玫瑰对我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了。
就像看到自由女神像,会想到纽约一样;在我回忆的洪流里,夜玫瑰就代表我的大学生活。
那是最明显的地标,也是唯一的地标。
叶梅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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