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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部分

聊斋志异-第99部分

小说: 聊斋志异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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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文,各取一首焚之,我便知孰为尔师。”生与王并搜之,止得八九人。生曰:

“如有舛错,以何为罚?”僧愤曰:“剜我盲瞳去!”生焚之,每一首,都言非

是;至第六篇,忽向壁大呕,下气如雷。众皆粲然。僧拭目向生曰:“此真汝师

也!初不知而骤嗅之,刺于鼻,棘于腹,膀胱所不能容,直自下部出矣!”生大

怒,去,曰:“明日自见!勿悔!勿悔!”

越二二日,竟不至;视之已移去矣。乃知即某门生也。宋慰王曰:“凡吾辈

读书人,不当尤人,但当克己;不尤人则德益弘,能克己则学益进。当前踧落,

固是数之不偶;平心而论,文亦未便登峰,其由此砥砺,天下自有不盲之人。”

王肃然起敬。又闻次年再行乡试,遂不归,止而受教。宋曰:“都中薪桂米珠,

勿忧资斧。舍后有窖镪,可以发用。”即示之处。王谢曰:“昔窦、范贫而能廉,

今某幸能自给,敢自污乎?”王一日醉眠,仆及庖人窃发之。王忽觉,闻舍后有

声,窃出,则金堆地上。情见事露,并相慑伏。方诃责间,见有金爵,类多镌款,

审视,皆大父字讳。盖王祖曾为南部郎,入都寓此,暴病而卒,金其所遗也。王

乃喜,称得金八百余两。明日告宋,且示之爵,欲与瓜分,固辞乃已。以百金往

赠瞽僧,僧已去。积数月,敦习益苦。及试,宋曰:“此战不捷,始真是命矣!”

俄以犯规被黜。王尚无言,宋大哭,不能止,王反慰解之。宋曰:“仆为造物所

忌,困顿至于终身,今又累及良友。其命也夫!其命也夫!”王曰:“万事固有

数在。如先生乃无志进取,非命也。”宋拭泪曰:“久欲有言,恐相惊怪。某非

生人,乃飘泊之游魂也。少负才名,不得志于场屋。佯狂至都,冀得知我者,传

诸著作。甲申之年,竟罹于难,岁岁飘蓬。幸相知爱,故极力为‘他山’之攻,

生平未酬之愿,实欲借良朋一快之耳。今文字之厄若此,谁复能漠然哉!”王亦

感泣,问:“何淹滞?”曰:“去年上帝有命,委宣圣及阎罗王核查劫鬼,上者

备诸曹任用,余者即俾转轮。贱名已录,所未投到者,欲一见飞黄之快耳。今请

别矣!”王问:“所考何职?”曰:“梓潼府中缺一司文郎,暂令聋僮署篆,

文运所以颠倒。万一幸得此秩,当使圣教昌明。”

明日,忻忻而至,曰:“愿遂矣!宣圣命作‘性道论’,视之色喜,谓可司

文。阎罗穆簿,欲以‘口孽’见弃。宣圣争之,乃得就。某伏谢已,又呼近案下,

嘱云:‘今以怜才,拔充清要;宜洗心供职,勿蹈前愆。’此可知冥中重德行更

甚于文学也。君必修行未至,但积善勿懈可耳。”王曰:“果尔,余杭其德行何

在?”曰:“不知。要冥司赏罚,皆无少爽。即前日瞽僧,亦一鬼也,是前朝名

家。以生前抛弃字纸过多,罚作瞽。彼自欲医人疾苦,以赎前愆,故托游廛肆耳。”

王命置酒,宋曰:“无须。终岁之扰,尽此一刻,再为我设水角足矣。”王悲怆

不食,坐令自啖。顷刻,已过三盛,捧腹曰:“此餐可饱三日,吾以志君德耳。

向所食,都在舍后,已成菌矣。藏作药饵,可益儿慧。”王问后会,曰:“既有

官责,当引嫌也。”又问:“梓潼祠中,一相酹祝,可能达否?”曰:“此都无

益。九天甚远,但洁身力行,自有地司牒报,则某必与知之。”言已,作别而没。

王视舍后,果生紫菌,采而藏之。旁有新土坟起,则水角宛然在焉。

王归,弥自刻厉。一夜,梦宋舆盖而至,曰:“君向以小忿,误杀一婢,削

去禄籍,今笃行已折除矣。然命薄不足任仕进也。”是年,捷于乡,明年,春闱

又捷。遂不复仕。生二子,其一绝钝,啖以菌,遂大慧。后以故诣金陵,遇余杭

生于旅次,极道契阔,深自降抑,然鬓毛斑矣。

异史氏曰:“余杭生公然自诩,意其为文,未必尽无可观;而骄诈之意态颜

色,遂使人顷刻不可复忍。天人之厌弃已久,故鬼神皆玩弄之。脱能增修厥德,

则帘内之‘刺鼻棘心’者,遇之正易,何所遭之仅也。”

○丑狐

穆生,长沙人,家清贫,冬无絮衣。一夕枯坐,有女子入,衣服炫丽而颜色

黑丑,笑曰:“得毋寒乎?”生惊问之,曰:“我狐仙也。怜君枯寂,聊与共温

冷榻耳。”生惧其狐,而厌其丑,大号。女以元宝置几上,曰:“若相谐好,以

此相赠。”生悦而从之。床无裀褥,女代以袍。将晓,起而嘱曰:“所赠,可急

市软帛作卧具,余者絮衣作馔,足矣。倘得永好,勿忧贫也。”遂去。

生告妻,妻亦喜,即市帛为之缝纫。女夜至,见卧具一新,喜曰:“君家娘

子劬劳哉!”留金以酬之。从此至无虚夕。每去,必有所遗。年余,屋庐修洁,

内外皆衣文锦绣,居然素封。女赂贻渐少,生由此心厌之,聘术士至,画符于门。

女啮折而弃之,入指生曰:“背德负心,至君已极!然此奈何我!若相厌薄,我

自去耳。但情义既绝,受于我者,须要偿也!”忿然而去。

生惧,告术士。术士作坛,陈设未已,忽颠地下,血流满颊;视之,割去一

耳。众大惧,奔散,术士亦掩耳窜去。室中掷石如盆,门窗釜甑,无复全者。生

伏床下,蓄缩汗耸。俄见女抱一物入,猫首猧尾,置床前,嗾之曰:“嘻嘻!可

嚼奸人足。”物即龁履,齿利于刃。生大惧,将屈藏之,四肢不能动。物嚼指,

爽脆有声。生痛极,哀祝,女曰:“所有金珠,尽出勿隐。”生应之。女曰:

“呵呵!”物乃止。生不能起,但告以处。女自往搜括,珠钿衣服之外,止得二

百余金。女少之,又曰:“嘻嘻!”物复嚼。生哀鸣求恕。女限十日,偿金六百,

生诺之,女乃抱物去。

久之,家人渐聚,从床下曳生出,足血淋漓,丧其二指。视室中财物尽空,

惟当年破被存焉;遂以覆生,令卧。又惧十日复来,乃货婢鬻衣,以足其数。至

期,女果至,急付之,无言而去。自此遂绝。生足创,医药半年始愈,而家清贫

如初矣。

狐适近村于氏。于业农,家不中资,三年间,援例纳粟,夏屋连蔓,所衣华

服,半生家物。主见之,亦不敢问。偶适野,遇女于途,长跪道左。女无言,但

以素巾裹五六金,遥掷之,反身径去。后于氏早卒,女犹时至其家,家中金帛辄

亡去。于子睹其来,拜参之,遥祝:“父即去世,儿辈皆若子,纵不抚恤,何忍

坐令贫也?”女去,遂不复至。

异史氏曰:“邪物之来,杀之亦壮;而既受其德,即鬼物不可负也。既贵而

杀赵孟,则贤豪非之矣。夫人非其心之所好,即万锺何动焉。观其见金色喜,其

亦利之所在,丧身辱行而不惜者欤?伤哉贪人,卒取残败!”

○吕无病

洛阳孙公子,名麒,娶蒋太守女,甚相得。二十夭殂,悲不自胜。离家,居

山中别业。

适阴雨,昼卧,室无人,忽见复室帘下,露妇人足,疑而问之。有女子褰帘

入,年约十八九,衣服朴洁,而微黑多麻,类贫家女。意必村中僦屋者,呵曰:

“所须宜白家人,何得轻入!”女微笑曰:“妾非村中人,祖籍山东,吕姓。父

文学士。妾小字无病。从父客迁,早离顾复。慕公子世家名士,愿为康成文婢。”

孙笑曰:“卿意良佳。但仆辈杂居,实所不便,容旋里后,当舆聘之。”女次且

曰:“自揣陋劣,何敢遂望敌体?聊备案前驱使,当不至倒捧册卷。”孙曰:

“纳婢亦须吉日。”乃指架上,使取通书第四卷——盖试之也。女翻检得之。先

自涉览,而后进之,笑曰:“今日河魁不曾在房。”孙意少动,留匿室中。女闲

居无事,为之拂几整书,焚香拭鼎,满室光洁。孙悦之。

至夕,遣仆他宿。女俯眉承睫,殷勤臻至。命之寝,始持烛去。中夜睡醒,

则床头似有卧人;以手探之,知为女,捉而撼焉。女惊起,立榻下,孙曰:“何

不别寝,床头岂汝卧处也?”女曰:“妾善惧。”孙怜之,俾施枕床内。忽闻气

息之来,清如莲蕊,异之;呼与共枕,不觉心荡;渐于同衾,大悦之。念避匿非

策,又恐同归招议。孙有母姨,近隔十余门,谋令遁诸其家,而后再致之。女称

善,便言:“阿姨,妾熟识之,无容先达,请即去。”孙送之,逾垣而去。孙母

姨,寡媪也。凌晨起户,女掩入。媪诘之,答云:“若甥遣问阿姨。公子欲归,

路赊乏骑,留奴暂寄此耳。”媪信之,遂止焉。孙归,矫谓姨家有婢,欲相赠,

遣人舁之而还,坐卧皆以从。久益嬖之,纳为妾。世家论婚,皆勿许,殆有终焉

之志。女知之,苦劝令娶;乃娶于许,而终嬖爱无病。许甚贤,略不争夕,无病

事许益恭,以此嫡庶偕好。许举一子阿坚,无病爱抱如己出。儿甫三岁,辄离乳

媪,从无病宿,许唤不去。无何,许病卒,临诀,嘱孙曰:“无病最爱儿,即令

子之可也,即正位焉亦可也。”既葬,孙将践其言,告诸宗党,佥谓不可;女亦

固辞,遂止。

邑有王天官女,新寡,来求婚。孙雅不欲娶,王再请之。媒道其美,宗族仰

其势,共怂恿之。孙惑焉,又娶之。色果艳;而骄已甚,衣服器用,多厌嫌,辄

加毁弃。孙以爱敬故,不忍有所拂。入门数月,擅宠专房,而无病至前,笑啼皆

罪。时怒迁夫婿,数相闹斗。孙患苦之,以多独宿。妇又怒。孙不能堪,托故之

都,逃妇难也。妇以远游咎无病。无病鞠躬屏气,承望颜色,而妇终不快。夜使

直宿床下,儿奔与俱。每唤起给使,儿辄啼,妇厌骂之。无病急呼乳媪来抱之,

不去,强之,益号。妇怒起,毒挞无算,始从乳媪去。儿以是病悸,不食。妇禁

无病不令见之。儿终日啼,妇叱媪,使弃诸地。儿气竭声嘶,呼而求饮,妇戒勿

与。日既暮,无病窥妇不在,潜饮儿。儿见之,弃水捉衿,号啕不止。妇闻之,

意气汹汹而出。儿闻声辍涕,一跃遂绝。无病大哭。妇怒曰:“贱婢丑态!岂以

儿死胁我耶!无论孙家襁褓物;即杀王府世子,王天官女亦能任之!”无病乃抽

息忍涕,请为葬具。妇不许,立命弃之。

妇去,窃抚儿,四体犹温,隐语媪曰:“可速将去,少待于野,我当继至。

其死也,共弃之,活也,共抚之。”媪曰:“诺。”无病入室,携簪珥出,追及

之。共视儿,已苏。二人喜,谋趋别业,往依姨。媪虑其纤步为累,无病乃先趋

以俟之,疾若飘风,媪力奔始能及。约二更许,儿病危,不复可前。遂斜行入村,

至田叟家,倚门侍晓,叩扉借室,出簪珥易资,巫医并致,病卒不瘳。女掩泣曰:

“媪好视儿,我往寻其父也。”媪方惊其谬妄,而女已杳矣,骇诧不已。

是日,孙在都,方憩息床上,女悄然入。孙惊起曰:“才眠已入梦耶!”女

握手哽咽,顿足不能出声。久之久之,方失声而言曰:“妾历千辛,与儿逃于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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