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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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曰:“闻其家有女郎,我中表亲欲求姻好,但未知其甲子。”瞽为述之,道
士乃别而去。居数日,女绣于房,忽觉足麻痹,渐至股,又渐至腰腹,俄而晕然
倾仆。定逾刻,始恍惚能立,将寻告母。及出门,则见茫茫黑波中,一路如线,
骇而却退,门舍居庐,已被黑水淹没。又视路上,行人绝少,惟道士缓步于前。
遂遥尾之,翼见同乡以相告语。走数里,忽睹里舍,视之,则己家门。大骇曰:
“奔驰如许,固犹在村中。何向来迷惘若此!”欣然入门,父母尚未归。复仍至
己房,所绣业履,犹在榻上。自觉奔波殆极,就榻憩坐。道士忽入,女大惊欲遁。
道士捉而捺之,女欲号,则喑不能声。道士急以利刃剖女心,女觉魂飘飘离壳而
立,四顾家舍全非,惟有崩崖若覆。视道士以己心血点木人上,又复叠指诅咒,
女觉木人遂与己合。道士嘱曰:“自兹当听差遣,勿得违误!”遂佩戴之。
陈氏失女,举家惶惑。寻至牛头山,始闻村人传言,岭下一女子剖心而死。
陈奔验,果其女也。泣以诉宰。宰拘岭下居人,拷掠几遍,讫无端绪。姑收群犯,
以待覆勘。道士去数里外,坐路旁柳树下,忽谓女曰:“今遣汝第一差,往侦邑
中审狱状,去当隐身暖阁上。倘见官宰用印,即当趋避,切记勿忘!限汝辰去巳
来。迟一刻,则以一针刺汝心中,令作急痛;二刻,刺二针;至三针,则使汝魂
魄销灭矣。”女闻之,四体惊悚,飘然遂去。瞬息至官廨,如言伏阁上。一时岭
下人罗跪堂下,尚未讯诘。适将钤印公牒,女未及避,而印已出匣。女觉身躯重
耎,纸格似不能胜,嚗然作响,满堂愕顾。宰命再举,响如前;三举,翻坠地
下,众悉闻之。宰起祝曰:“如是冤鬼,当便直陈,为汝昭雪。”女哽咽而前,
历言道士杀己状、遣己状。宰差役驰去,至柳树下,道士果在。捉还,一鞫而服。
人犯乃释。宰问女:“冤雪何归?”女曰:“将从大人。”宰曰:“我署中无处
可容,不如暂归汝家。”女良久曰:“官署即吾家,我将入矣。”宰又问,音响
已寂。退入宅中,则夫人生女矣。
○义犬
潞安某甲,父陷狱将死,搜括囊蓄,得百金,将诣郡关说。跨骡出,则所养
黑犬从之。呵逐使退。既走,则又从之,鞭逐不返,从行数十里。某下骑,趋路
侧私焉。既,乃以石投犬,犬始奔去;某既行,则犬欻然复来,啮骡尾。某怒鞭
之,犬鸡吠不已。忽跃在前,愤龁骡首,似欲阻其去路。某以为不祥,益怒,回
骑驰逐之。视犬已远,乃返辔疾驰,抵郡已暮。及扫腰橐,金亡其半,涔涔汗下,
魂魄都失。辗转终夜,顿念犬吠有因。候关出城,细审来途。又自计南北冲衢,
行人如蚁,遗金宁有存理。逡巡至下骑所,见犬毙草间,毛汗湿如洗。提耳起视,
则封金俨然。感其义,买棺葬之,人以为义犬冢云。
○鄱阳神
翟湛持,司理饶州,道经鄱阳湖。湖上有神祠,停盖游瞻。内雕木普郎死节
神像,翟姓一神,最居末坐。翟曰:“吾家宗人,何得在下!”遂于上易一座。
既而登舟,大风断帆,桅樯倾侧,一家哀号。俄一小舟,破浪而来,既近官舟,
急挽翟登小舟,于是家人尽登。审视其人,与翟姓神无少异。无何,浪息,寻之
已杳。
○伍秋月
秦邮王鼎,字仙湖,为人慷慨有力,广交游。年十八,未娶,妻殒。每远游,
恒经岁不返。兄鼐,江北名士,友于甚笃。劝弟勿游,将为择偶。生不听,命舟
抵镇江访友,友他出,因税居于逆旅阁上。江水澄波,金山在目,心甚快之。次
日,友人来,请生移居,辞不去。居半月余,夜梦女郎,年可十四五,容华端妙,
上床与合,既寤而遗。颇怪之,亦以为偶然。入夜,又梦之;如是三四夜。心大
异,不敢息烛,身虽偃卧,惕然自警。才交睫,梦女复来,方狎,忽自惊寤,急
开目,则少女如仙,俨然犹在抱也。见生醒,顿自愧怯。生虽知非人,意亦甚得,
无暇问讯,直与驰骤。女若不堪,曰:“狂暴如此,无怪人不敢明告也。”生始
诘之,答云:“妾伍氏秋月。先父名儒,邃于易数。常珍爱妾,但言不永寿,故
不许字人。后十五岁果夭殁,即攒瘗阁东,令与地平,亦无冢志,惟立片石于棺
侧,曰:‘女秋月,葬无冢,三十年,嫁王鼎。’今已三十年,君适至。心喜,
亟欲自荐,寸心羞怯,故假之梦寐耳。”王亦喜,复求讫事。曰:“妾少须阳气,
欲求复生,实不禁此风雨。后日好合无限,何必今宵。”遂起而去。次日,复至,
坐对笑谑,欢若平生。灭烛登床,开异生人,但女既起,则遗泄流离,沾染茵褥。
一夕,月明莹澈,小步庭中,问女:“冥中亦有城郭否?”答曰:“等耳。
冥间城府,不在此处,去此可三四里。但以夜为昼。”问:“生人能见之否?”
答云:“亦可。”生请往观,女诺之。乘月去,女飘忽若风,王极力追随,欻至
一处,女言:“不远矣。”生瞻望殊无所见。女以唾涂其两眦,启之,明倍于常,
视夜色不殊白昼。顿见雉堞在杳霭中。路上行人,如趋墟市。俄二皂絷三四人过,
末一人怪类其兄;趋近视之,果兄,骇问:“兄那得来?”兄见生,潸然零涕,
言:“自不知何事,强被拘囚。”王怒曰:“我兄秉礼君子,何至缧绁如此!”
便请二皂,幸且宽释。皂不肯,殊大傲睨,生恚,欲与争,兄止之曰:“此是官
命,亦合奉法。但余乏用度,索贿良苦。弟归,宜措置。”生把兄臂,哭失声。
皂怒,猛掣项索,兄顿颠蹶。生见之,忿火填胸,不能制止,即解佩刀,立决皂
首。一皂喊嘶,生又决之。女大惊曰:“杀官使,罪不宥!迟则祸及!请即觅舟
北发,归家勿摘提幡,杜门绝出入,七日保无虑也。”王乃挽兄夜买小舟,火急
北渡。归见吊客在门,知兄果死。闭门下钥,始入,视兄已渺,入室,则亡者已
苏,便呼:“饿死矣!可急备汤饼。”时死已二日,家人尽骇,生乃备言其故。
七日启关,去丧幡,人始知其复苏。亲友集问,但伪对之。
转思秋月,想念颇烦,遂复南下,至旧阁,秉烛久待,女竟不至。朦胧欲寝,
见一妇人来,曰:“秋月小娘子致意郎君:前以公役被杀,凶犯逃亡,捉得娘子
去,见在监押,押役遇之虐。日日盼郎君,当谋作经纪。”王悲愤,便从妇去。
至一城都,入西郭,指一门曰:“小娘子暂寄此间。”王入,见房舍颇繁,寄顿
囚犯甚多,并无秋月。又进一小扉,斗室中有灯火。王近窗以窥,则秋月在榻上,
掩袖呜泣。二役在侧,撮颐捉履,引以嘲戏,女啼益急。一役挽颈曰:“既为罪
犯,尚守贞耶?”王怒,不暇语,持刀直入,一役一刀,摧斩如麻,篡取女郎而
出,幸无觉者。裁至旅舍,蓦然即醒。方怪幻梦之凶,见秋月含睇而立。生惊起
曳坐,告之以梦。女曰:“真也,非梦也。”生惊曰:“且为奈何!”女叹曰:
“此有定数。妾待月尽,始是生期。今已如此,急何能待!当速发瘗处,载妾同
归,日频唤妾名,三日可活。但未满时日,骨耎足弱,不能为君任井臼耳。”言
已,草草欲出。又返身曰:“妾几忘之,冥追若何?生时,父传我符书,言三十
年后,可佩夫妇。”乃索笔疾书两符,曰:“一君自佩,一粘妾背。”
送之出,志其没处,掘尺许,即见棺木,亦已败腐。侧有小碑,果如女言。
发棺视之,女颜色如生。抱入房中,衣裳随风尽化。粘符已,以被褥严裹,负至
江滨,呼拢泊舟,伪言妹急病,将送归其家。幸南风大竞,甫晓已达里门。抱女
安置,始告兄嫂。一家惊顾,亦莫敢直言其惑。生启衾,长呼秋月,夜辄拥尸而
寝。日渐温暖,三日竟苏,七日能步。更衣拜嫂,盈盈然神仙不殊。但十步之外,
须人而行,不则随风摇曳,屡欲倾侧。见者以为身有此病,转更增媚。每劝生曰:
“君罪孽太深,宜积德诵经以忏之。不然,寿恐不永也。”生素不佞佛,至此皈
依甚虔。后亦无恙。
○莲花公主
胶州窦旭,字晓晖。方昼寝,见一褐衣人立榻前,逡巡惶顾,似欲有言。生
问之,答云:“相公奉屈。”生问:“相公何人?”曰:“近在邻境。”从之而
出。转过墙屋,导至一外,叠阁重楼,万椽相接,曲折而行,觉万户千门,迥非
人世。又见宫人女,官往来甚夥,都向褐衣人问曰:“窦郎来乎?”褐衣人诺。
俄,一贵官出,迎见生甚恭,既登堂,生启问曰:“素既不叙,遂疏参谒。过蒙
爱接,颇注疑念。”贵官曰:“寡君以先生清族世德,倾风结慕,深愿思晤焉。”
生益骇,问:“王何人?”答云:“少间自悉。”
无何,二女官至,以双旌导生行。入重门,见殿上一王者,见生入,降阶而
迎,执宾主礼。礼已,践席,列筵丰盛。仰视殿上一匾曰“桂府”。生局蹙不能
致辞。王曰:“忝近芳邻,缘即至深。便当畅怀,勿致疑畏。”生唯唯,酒数行,
笙歌作于下,钲鼓不鸣,音声幽细。稍间,王忽左右顾曰:“朕一言,烦卿等属
对:‘才人登桂府。’”四座方思,生即应云:“君子爱莲花。”王大悦曰:
“奇哉!莲花乃公主小字,何适合如此?宁非夙分?传语公主,不可不出一晤君
子。”移时,佩环声近,兰麝香浓,则公主至矣。年十六七,妙好无双。王命向
生展拜,曰:“此即莲花小女也。”拜已而去。生睹之,神情摇动,木坐凝思。
王举觞劝饮,目竟罔睹。王似微察其意,乃曰:“息女宜相匹敌,但自惭不类,
如何?”生怅然若痴,即又不闻。近坐者蹑之曰:“王揖君未见,王言君未闻耶?”
生茫乎若失,懡忄罗自惭,离席曰:“臣蒙优渥,不觉过醉,仪节失次,幸能
垂宥。然日旰君勤,即告出也。”王起曰:“既见君子,实惬心好,何仓卒而便
言离也?卿既不住,亦无敢于强,若烦萦念,更当再邀。”遂命内官导之出。途
中,内官语生曰:“适王谓可匹敌,似欲附为婚姻,何默不一言?”生顿足而悔,
步步追恨,遂已至家。
忽然醒寤,则返照已残。冥坐观想,历历在目。晚斋灭烛,冀旧梦可以复寻,
而邯郸路渺,悔叹而已。一夕,与友人共榻,忽见前内官来,传王命相召。生喜,
从去,见王伏谒,王曳起,延止隅坐,曰:“别后知劳思眷。谬以小女子奉裳衣,
想不过嫌也。”生即拜谢。王命学士大臣,陪侍宴饮。酒阑,宫人前白:“公主
妆竟。”俄见数十宫人,拥公主出,以红锦覆首,凌波微步,挽上氍毹,与生交
拜成礼。已而送归馆舍,洞房温清,穷极芳腻。生曰:“有卿在目,真使人乐而
忘死。但恐今日之遭,乃是梦耳。”公主掩口曰:“明明妾与君,那得是梦?”
诘旦方起,戏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