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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聊斋志异-第17部分

小说: 聊斋志异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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叟乃酌客。生曰:“吾辈通家,座客无庸见避,还祈招饮。”叟呼:“孝儿!”

俄少年自外入。叟曰:“此豚儿也。”揖而坐,略审门阀。叟自言:“义君姓胡。”

生素豪,谈论风生,孝儿亦倜傥,倾吐间,雅相爱悦。生二十一,长孝儿二岁,

因弟之。叟曰:“闻君祖纂涂山外传,知之乎?”答曰:“知之。”叟曰:“我

涂山氏之苗裔也。唐以后,谱系犹能忆之;五代而上无传焉。幸公子一垂教也。”

生略述涂山女佐禹之功,粉饰多词,妙绪泉涌。叟大喜,谓子曰:“今幸得闻所

未闻。公子亦非他人,可请阿母及青凤来共听之,亦令知我祖德也。”孝儿入帏

中。少时,媪偕女郎出。审顾之,弱态生娇,秋波流慧,人间无其丽也。叟指媪

曰:“此为老荆。”又指女郎:“此青凤,鄙人之犹女也。颇慧,所闻见,辄记

不忘,故唤令听之。”生谈竟而饮,瞻顾女郎,停睇不转。女觉之,俯其首。生

隐蹑莲钩,女急敛足,亦无愠怒。生神志飞扬,不能自主,拍案曰:“得妇如此,

南面王不易也!”媪见生渐醉,益狂,与女俱去。生失望,乃辞叟出。而心萦萦,

不能忘情于青凤也。

至夜,复往,则兰麝犹芳,凝待终宵,寂无声咳。归与妻谋,欲携家而居之,

冀得一遇。妻不从,生乃自往,读于楼下。夜凭几,一鬼披发入,面黑如漆,张

目视生。生笑,拈指研墨自涂,灼灼然相与对视。鬼惭而去。次夜更深,灭烛欲

寝,闻楼后发扃,辟之閛然。急起窥觇,则扉半启。俄闻履声细碎,有烛光

自房中出。视之,则青凤也。骤见生,骇而却退,遽阖双扉。生长跪而致词曰:

“小生不避险恶,实以卿故。幸无他人,得一握手为笑,死不憾耳。”女遥语曰:

“惓惓深情,妾岂不知?但吾叔闺训严谨,不敢奉命。”生固哀之,曰:“亦不

敢望肌肤之亲,但一见颜色足矣。”女似肯可,启关出,捉其臂而曳之。生狂喜,

相将入楼下,拥而加诸膝。女曰:“幸有夙分:过此一夕,即相思无益矣。”问:

“何故?”曰:“阿叔畏君狂,故化厉鬼以相吓,而君不动也。今已卜居他所,

一家皆移什物赴新居,而妾留守,明日即发矣。”言已,欲去,云:“恐叔归。”

生强止之,欲与为欢。方持论间,叟掩入。女羞惧无以自容,俯首依床,拈带不

语。叟怒曰:“贱辈辱我门户!不速去,鞭挞且从其后!”女低头急去,叟亦出。

生尾而听之,诃诟万端,闻青凤嘤嘤啜泣。生心意如割,大声曰:“罪在小生,

与青凤何与!倘宥青凤,刀锯鈇钺,愿身受之!”良久寂然,乃归寝。自此第内

绝不复声息矣。生叔闻而奇之,愿售以居,不较直。生喜,携家口而迁焉。居逾

年,甚适,而未尝须臾忘青凤也。

会清明上墓归,见小狐二,为犬逼逐。其一投荒窜去;一则皇急道上,望见

生,依依哀啼,葛耳辑首,似乞其援。生怜之,启裳衿,提抱以归。闭门,置床

上,则青凤也。大喜,慰问。女曰:“适与婢子戏,遘此大厄。脱非郎君,必葬

犬腹。望无以非类见憎。”生曰:“日切怀思,系于魂梦。见卿如得异宝,何憎

之云!”女曰:“此天数也,不因颠覆,何得相从?然幸矣,婢子必言妾已死,

可与君坚永约耳。”生喜,另舍居之。

积二年余,生方夜读,孝儿忽入。生辍读,讶诘所来。孝儿伏地,怆然曰:

“家君有横难,非君莫救。将自诣恳,恐不见纳,故以某来。”问:“何事?”

曰:“公子识莫三郎否?”曰:“此吾年家子也。”孝儿曰:“明日将过,倘携

有猎狐,望君留之也。”生曰:“楼下之羞,耿耿在念,他事不敢预闻。必欲仆

效绵薄,非青凤来不可!”孝儿零涕曰:“凤妹已野死三年矣。”生拂衣曰:

“既尔,则恨滋深耳!”执卷高吟,殊不顾瞻。孝儿起,哭失声,掩面而去。生

如青凤所,告以故。女失色曰:“果救之否?”曰:“救则救之。适不之诺者,

亦聊以报前横耳。”女乃喜曰:“妾少孤,依叔成立。昔虽获罪,乃家范应尔。”

生曰:“诚然,但使人不能无介介耳。卿果死,定不相援。”女笑曰:“忍哉!”

次日,莫三郎果至,镂膺虎韔,仆从甚赫。生门逆之。见获禽甚多,中一黑狐,

血殷毛革。抚之,皮肉犹温。便托裘敝,乞得缀补。莫慨然解赠。生即付青凤,

乃与客饮。客既去,女抱狐于怀,三日而苏,展转复化为叟。举目见凤,疑非人

间。女历言其情。叟乃下拜,惭谢前愆,喜顾女曰:“我固谓汝不死,今果然矣。”

女谓生曰:“君如念妾,还祈以楼宅相假,使妾得以申返哺之私。”生诺之。叟

赧然谢别而去。入夜,果举家来。由此如家人父子,无复猜忌矣。生斋居,孝儿

时共谈宴。生嫡出子渐长,遂使傅之,盖循循善教,有师范焉。

○画皮

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幞独奔,甚艰于步,急走趁之,乃二八姝丽。

心相爱乐,问:“何夙夜踽踽独行?”女曰:“行道之人,不能解愁忧,何劳相

问。”生曰:“卿何愁忧?或可效力,不辞也。”女黯然曰:“父母贪赂,鬻妾

朱门。嫡妒甚,朝詈而夕楚辱之,所弗堪也,将远遁耳。”问:“何之?”曰:

“在亡之人,乌有定所。”生言:“敝庐不远,即烦枉顾。”女喜,从之。生代

携补物,导与同归。女顾室无人,问:“君何无家口?”答云:“斋耳。”女曰:

“此所良佳。如怜妾而活之,须秘密勿泄。”生诺之。乃与寝合。使匿密室,过

数日而人不知也。生微告妻。妻陈,疑为大家媵妾,劝遣之。生不听。偶适市,

遇一道士,顾生而愕。问:“何所遇?”答言:“无之。”道士曰:“君身邪气

萦绕,何言无?”生又力白。道士乃去,曰:“惑哉!世固有死将临而不悟者。”

生以其言异,颇疑女。转思明明丽人,何至为妖,意道士借魇禳以猎食者。无何,

至斋门,门内杜,不得入,心疑所作,乃逾垝坦,则室门已闭。蹑足而窗窥之,

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巉巉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已而掷笔,举

皮,如振衣状,披于身,遂化为女子。睹此状,大惧,兽伏而出。急追道士,不

知所往。遍迹之,遇于野,长跪求救。道士曰:“请遣除之。此物亦良苦,甫能

觅代者,予亦不忍伤其生。”乃以蝇拂授生,令挂寝门。临别,约会于青帝庙。

生归,不敢入斋,乃寝内室,悬拂焉。一更许,闻门外戢戢有声,自不敢窥,使

妻窥之。但见女子来,望拂子不敢进,立而切齿,良久乃去。少时复来,骂曰:

“道士吓我,终不然,宁入口而吐之耶!”取拂碎之,坏寝门而入。径登生床,

裂生腹,掬生心而去。妻号。婢入烛之,生已死,腔血狼藉。陈骇涕不敢声。

明日,使弟二郎奔告道士。道士怒曰:“我固怜之,鬼子乃敢尔!”即从生

弟来。女子已失所在。既而仰首四望,曰:“幸遁未远。”问:“南院谁家?”

二郎曰:“小生所舍也。”道士曰:“现在君所。”二郎愕然,以为未有。道士

问曰:“曾否有不识者一人来?”答曰:“仆早赴青帝庙,良不知。当归问之。”

去,少顷而返,曰:“果有之,晨间一妪来,欲佣为仆家操作,室人止之,尚在

也。”道士曰:“即是物矣。”遂与俱往。仗木剑,立庭心,呼曰:“孽鬼!偿

我拂子来!”妪在室,惶遽无色,出门欲遁。道士逐击之。妪仆,人皮划然而脱,

化为厉鬼,卧嗥如猪。道士以木剑枭其首。身变作浓烟,匝地作堆。道士出一葫

芦,拔其塞,置烟中,飗飗然如口吸气,瞬息烟尽。道士塞口入囊。共视人皮,

眉目手足,无不备具。道士卷之,如卷画轴声,亦囊之,乃别欲去。

陈氏拜迎于门,哭求回生之法。道士谢不能。陈益悲,伏地不起。道士沉思

曰:“我术浅,诚不能起死。我指一人,或能之。”问:“何人?”曰:“市上

有疯者,时卧粪土中。试叩而哀之。倘狂辱夫人,夫人勿怒也。”二郎亦习知之。

乃别道士,与嫂俱往。见乞人颠歌道上,鼻涕三尺,秽不可近。陈膝行而前。乞

人笑曰:“佳人爱我乎?”陈告以故。又大笑曰:“人尽夫也,活之何为!”陈

固哀之。乃曰:“异哉!人死而乞活于我,我阎罗耶?”怒以杖击陈,陈忍痛受

之。市人渐集如堵。乞人咯痰唾盈把,举向陈吻曰:“食之!”陈红涨于面,有

难色;既思道士之嘱,遂强啖焉。觉入喉中,硬如团絮,格格而下,停结胸间。

乞人大笑曰:“佳人爱我哉!”遂起,行已不顾。尾之,入于庙中。迫而求之,

不知所在,前后冥搜,殊无端兆,惭恨而归。既悼夫亡之惨,又悔食唾之羞,俯

仰哀啼,但愿即死。方欲展血敛尸,家人伫望,无敢近者。陈抱尸收肠,且理且

哭。哭极声嘶,顿欲呕,觉鬲中结物,突奔而出,不及回首,已落腔中。惊而视

之,乃人心也。在腔中突突犹跃,热气腾蒸如烟然。大异之。急以两手合腔,极

力抱挤。少懈,则气氤氲自缝中出,乃裂缯帛急束之。以手抚尸,渐温。覆以衾

裯。中夜启视,有鼻息矣。天明,竟活。为言:“恍惚若梦,但觉隐痛耳。”视

破处,痂结如钱,寻愈。

异史氏曰:“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

为妄。然爱人之色而渔之,妻亦将食人之唾而甘之矣。天道好还,但愚而迷者不

悟耳。哀哉!”

○贾儿

楚客有贾于外者。妇独居,梦与人交,醒而扪之,小丈夫也。察其情,与人

异,知为狐。未几,下床去,门未开而已逝矣。入暮,邀疱媪伴焉。有子十岁,

素别榻卧,亦招与俱。夜既深,媪儿皆寐,狐复来。妇喃喃如梦语。媪觉,呼之,

狐遂去。自是,身忽忽若有亡。至夜,遂不敢息烛,戒子睡勿熟。夜阑,儿及媪

倚壁少寐。既醒,失妇,意其出遗,久待不至,始疑。媪惧,不敢往觅。儿执火

遍照之,至他室,则母裸卧其中。近扶之,亦不羞缩。自是则狂,歌哭叫詈,日

万状。夜厌与人居,另榻寝儿,媪亦遣去。儿每闻母笑语,辄起火之。母反怒诃

儿,儿亦不为意,因共壮儿胆。然嬉戏无节,日效杇者,以砖石叠窗上,止之

不听。或去其一石,则滚地作娇啼,人无敢气触之。过数日,两窗尽塞,无少明。

已乃合泥涂壁孔,终日营营,不惮其劳。涂已,无所作,遂把厨刀霍霍磨之。见

者皆憎其顽,不以人齿。儿宵分隐刀于怀,以瓢覆灯,伺母呓语,急启灯,杜门

声喊。久之无异,乃离门,扬言诈作欲搜状。欻有一物,如狸,突奔门隙。急击

之,仅断其尾,约二寸许,湿血犹滴。初,挑灯起,母便诟骂,儿若弗闻。击之

不中,懊恨而寝。自念虽不即戮,可以幸其不来。及明,视血迹逾垣而去。迹之,

入何氏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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